橘子气泡水

　　林羽佳中午还是起来了。按掉手环振动的时候，真有种要毁天灭地的冲动。早起要人半条命啊。

　　她到陆清时的位置上的时候陆清时已经到了。

　　陆清时抬起眼，看向她，“你来了。”

　　林羽佳不自然地别开眼，陆清时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窝深邃，看电线杆都深情。

　　林羽佳看着他的眼睛，再加上他那语气，居然间生出一种，他在等她来的感觉。

　　林羽佳宽慰自己，这是错觉，她不能自做多情。

　　林羽佳于是坐下来，她把书包往抽屉里放。

　　一起吃面那天中午太晚了，她和陆清时都没有来午休。因此这是她第二次来坐这个位置，放完的时候，她突然间意识到，今天的抽屉怎么这么干净，居然能放得下她的书包？

　　“这桌面，”林羽佳问，“林秋雨终于招聘到田螺姑娘了。”

　　“田螺姑娘”笑了笑。

　　“满意吗？”陆清时问。

　　“满意啊，这也太干净了，他转性了？其实我对书桌的要求也不高，我自己的书桌……”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丢人事不提也罢。

　　于是两人开始安静地书写。“今天要写哪一科？”陆清时问。

　　“今天，”林羽佳在自己的书包里面翻找，翻出来了生物试卷。

　　“写生物吧。”林羽佳回。

　　“嗯，写吧。”

　　于是林羽佳和陆清时开始很安静地写起来了试卷。没睡好，林羽佳有点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她思维好像被冻住了，想的也慢，这会儿一道题都没写出来。陆清时看了她一眼。

　　林羽佳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合上，写作业太催眠了，快彻底合上的时候，林羽佳猛地睁开了眼皮。

　　又强撑着看了五分钟的作业。然后眼皮又控制不住地合上，这回是彻底睡过去了，连支撑的手肘也不受控制地往桌前倒去。

　　陆清时注意到，把她面前漏着凉风的窗户关闭。

　　她做了一个梦，到目前为止从来没做过的梦。

　　她梦到了陆清时和王薇，大概是最近心事太重，连在梦里都要见到他们。

　　她梦到他们去旅游了，梦境是一片纯白，背景是很梦幻的。是在一个西方的国家。有白鸽和喷泉，还有神女雕塑，是很适合宣誓的地方。

　　陆清时和王薇身着正装，王薇穿着婚纱，洁白的纱裙拖地，地上铺着玫瑰，陆清时穿着西装礼服，两人都笑得很甜蜜，王薇在帮陆清时打领带，“清时哥哥，你总也寄不好自己的领带，每次都要我帮忙。”

　　王薇靠近陆情时，陆清时完全没有抗拒的样子。

　　陆清时把手覆盖在帮忙打领带的手上，“有你在，我就不学了。”陆清时笑得非常宠溺，完全是看爱人的眼神。

　　爱人。林羽佳感觉到自己看到这种画面是非常痛苦。

　　但是她没有想到，她还能看到自己。

　　梦境中的林羽佳咬着下唇，不可思议的样子。

　　她看着眼前的那个人，不自觉脱口而出，叫了一个她经常叫的称呼，“清时小哥哥。”

　　陆清时和王薇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无法理解的样子。

　　“清时哥哥，他是谁啊？”王薇说。

　　陆清时转过身只对着王薇说，“我完全不认识她。”

　　然后他又看着林羽佳，很礼貌地说，“女士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都不认识，这么叫不合适，何况我太太还在这里。”

　　还是那般一板一眼。

　　林羽佳看到了自己的装束，发现她穿着白色抹胸长裙，再看看他们的装束，原来他们都已经成年了，已经不再是穿校服的年纪，已经是可以自由成婚，选择心爱的人组建家庭的年纪。

　　原来，陆清时长大之后的世界与她无关。

　　她被排除在了王薇和陆清时的世界。那个成人以后夫妻恩爱的世界。

　　一瞬间很想哭，心脏是抽着疼的。

　　陆清时和王薇一个着西装，一个穿着洁白纱裙，像是来这里旅行和拍照。王薇挽着陆清时的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原来，你真的是喜欢王薇。

　　原来，近水楼台真的先得了月。

　　林羽佳磕磕绊绊地说，“对不起。”声音哽咽地发颤。

　　“没关系。”陆清时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不解和茫然。

　　他干脆都记不得自己了。

　　“清时，你出汗了。”王薇没再管林羽佳，从包里拿出纸巾替陆清时擦汗，陆清时眼睛看着她，只看着她。

　　林羽佳不想再看到，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出去，林羽佳还是转头看向他们的方向，

　　眼前的人似乎要亲吻。

　　陆清时和王薇不顾旁边的人开始亲吻起来。他们越贴越近，阳光把他们的脸照得很温暖的样子，也把他们手上的钻戒照得闪闪发亮。

　　林羽佳是被惊醒的。

　　她突然起身，这动静把陆清时也吓了一跳。林羽佳平复着呼吸，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脸上泛着薄薄的汗，眼睛通红。

　　“怎么了。”陆清时轻声问，“做噩梦了吗？”

　　林羽佳点点头，“嗯，做噩梦了。”她的声音颤抖着。

　　“还好吗？”陆清时微微皱着眉问。

　　林羽佳点点头，“做作业吧。”

　　陆清时点点头。

　　林羽佳没写作业，而是看着他。陆清时不知道什么原因一时也没写，也是看着她。

　　许久，陆清时问，“真的没事吗？你的眼睛很红。”

　　林羽佳点点头，“嗯，梦到一个对我来说有点荒诞的世界，有点害怕，所以想看看熟悉的人，缓一会。”

　　陆清时点点头。

　　林羽佳盯着陆清时，看了有几分钟，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人说，梦境有的时候可以自控。

　　陆清时，我想知道，为什么在我自己的梦境里，我都不是你的女主角。

　　--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

　　王薇很艰难地从位置上起身。陆清时不知道去哪里了，不在位置上，她想去上厕所。她环顾了一周，看到她的上铺顾青，顾青跟她对视一眼很快就移开视线。

　　除了陆清时不会有人帮她，王薇知道。

　　王薇低下头很不开心。她从头后面扯出一捋头发来，放到鼻子底下细细闻了一下。还有老人味吗？她闻不出来。

　　王薇至今都还能想起来，第一次住进高中宿舍时候的情景。那时候，还怀揣着对考入重点高中的期待，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期盼和对自己的骄傲。毕竟，这可是省重点的高中唉。只要说出这个名号，那么她家乡都会对她竖起拇指，对她说你真棒。

　　她当时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顾青端着盆，盆里有些水和抹布。王薇带着交新朋友的期待，刚要张口说些打招呼的话，顾青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捂着鼻子，一副不悦的样子。

　　“你头发怎么一股老人味。”顾青直接了当地说。

　　王薇一下子被钉在原地。她嘴角扯出一个角度，笑得很憋屈，“什么，我头发昨天刚洗呀。”

　　顾青说，“你自己闻不到吗？头发上一股老人的味道，恶心死了。”

　　王薇嘴角抽动，不再能回答出什么话。她来这个学校交新朋友的愿望似乎落空了。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顾青活泼生动，与时俱进，用的电子产品也是最先进的。很快跟宿舍其他人打成一团，除了王薇。

　　于是王薇又被变成一个人了，她开始每天都洗头。

　　王薇走到洗手间，她还是不太适应拐杖，第一次用，用起来很不顺手。一个人上完厕所，王薇都上出一身汗，她双目发呆地看着眼前的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能过这样孤单的生活。

　　她从厕所里走出来，洗手池在厕所的外边，男女公用。王薇幅度很小地转动洗手池开关开始洗手。

　　正洗着，眼前出现一片阴影。

　　“哟，王薇啊，怎么这么一副死人样呢？”那声音是来自于王声，顾青的男朋友，他知道顾青不喜欢王薇。

　　王薇伸出手，要去拿拐杖，“麻烦还给我。”

　　王声拿着拐杖一下子往后退，“有本事你过来拿啊。”他顶着腮，一副嚣张至极的样子。

　　王薇眼睛一下子蓄起了泪光，为什么要这么欺负她，她做错了什么？他就是故意欺负她的，她现在没有拐杖，一步都走不出。

　　“喂！”

　　一道清透带着少女稚气的声音传来，“把拐杖还给她！”林羽佳说。

　　“你谁啊，滚一边去。”王声眯着眼睛看她，很不尊重的样子，“我跟她的事你管不着一边去。”

　　“你这样欺负她我看不惯。你是男人吗？欺负一个受伤的女生，你不嫌丢人吗？”林羽佳说。

　　王薇都已经准备好接受羞辱，听到她的声音又抬头看她。

　　“还拐杖，不是你的东西为什么要拿。”林羽佳义正言辞地说。

　　“我就拿了，你一边去，多管什么闲事！”王声被打断，心情非常不爽 。

　　她丝毫不退缩的看着王声，“我是她朋友，你做的不对所以我就是要阻止，你要是实在要如此就跟我见老师！”

　　“妈的，告状精。”王声看着她硬要阻止的样子，越来越生气，怎么可以有人忤逆他，“你去告诉老师，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来管这桩闲事，我可告诉你，我舅舅可是校长！”

　　王声伸出手，看方向是要朝着林羽佳过去，在距离林羽佳的脸只有几厘米的时候，王荣突然叫了一声，声音痛苦的样子。

　　“谁给你的狗胆敢欺负我朋友。”穆清灵掰过他的手，咬牙切齿地说，表情冷酷不容侵犯。

　　“疼疼！”王声疼得龇牙咧嘴，连声喊疼，“松开我，你个贱人，你敢这样对我！”

　　王声用力去掰开穆清灵，没想到穆清灵的手劲也根本不小。“你一个女孩子手劲怎会这么大！你是泼妇吗？”

　　“所以呢，你长的跟侏儒一样，蹦起来能打到我头吗？也好意思在这里欺负我朋友，赶紧地把拐杖还给人家。”穆清灵一边说，一边加了手劲，把王荣的手折成90度，王荣连连喊疼。

　　“我说了还拐杖，听不懂中文吗？”穆清灵咬着后槽牙说。

　　“啊啊啊！你先放手！！疼死了。”王声一直叫喊着，他的五官都扭曲到一起，眉头紧蹙。

　　王声一下子把拐杖丢到地上，“还了还了，放手！”他用另一只没被掰弯的手，拼命去够那一只被掰疼的手，“还不快放手啊！！都要断了！！！我操你妈！！放手啊贱人！！！”

　　林羽佳上前，对王声说，“把地上的拐杖捡起来，递还给她，说对不起你错了。不然不放手，你还要保证，你下次不再做这样的事情！能听懂吗？”

　　那王声把脸撇到一边，明显不愿意的样子，于是穆清灵又加了手劲。那王声又开始嗷嗷吼叫，“你踏马的傻逼！！你全家都是傻逼！！快放手啊！”

　　“你再叫！”穆清灵提高了声量，手上又加了劲。

　　“我给我给我给！放手啊！”王声嘶哑地喊着。

　　穆清灵才放开手了。王声看了穆清灵一眼，然后把拐杖从地上捡上来，不情不愿地把拐杖丢给王薇。然后余光看穆清灵一眼，在她发难之前，慌慌张张如同过街老鼠一般逃开了。

　　三个女生就这样站着，看着一个自以为力量占有优势在这里胡作非为的男同学，被比他强的绝对力量压倒后，屁滚尿流地逃跑。

　　“他有舅舅？还是我们校长？”穆清灵看着他跑的那个憨憨的样子问出了声。

　　“不知道啊，也没听谁讲过。”林羽佳回答。

　　“他妈妈是王校长的堂姐，他以前经常挂口上，你们帮了我，他绝对会记恨你们的。”王薇说。

　　穆清灵叉着腰，“这位小姐，我们帮了你吧，你就这个反应。”

　　王薇低下头，“谢谢。”她握紧拐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如此弱小，被人欺负的时候毫无自尊。

　　这世界一点也不好，她想。

　　林羽佳搀扶着王薇说，“他经常欺负你吗？”

　　王薇摇头，“没有，这是第一次。可能只是想跟我闹着玩吧。”王薇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态。如果要跟他们解释为什么王声要为难她，就要将她室友不喜欢她的事情掀开来。

　　她虽然早就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下学，在寝室里面没有人讲话，但她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些事情，她想守着这个秘密，就像守着一个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缺点一般。

　　林羽佳和穆清灵相对一眼，两个人也都不是傻子，她们知道王声绝对不是所谓地跟王薇闹着玩，而王薇也明显不想让她们深入管下去。

　　林羽佳走到王薇身边，在一旁搀着王薇。

　　王薇吃惊地看着那双手，随后吃惊地抬头看向林羽佳。她不明白。

　　“我们在陆清时那是竞争关系。”王薇提醒。

　　林羽佳一顿，随后随心真诚地说，“我跟你本来也没什么大的恩怨，还是会同学之间能互相帮忙就互相帮忙，而且，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照顾不了自己的女孩子。”

　　王薇心尖一酸。

　　“快上课了，我扶你去教室吧。”林羽佳说。穆清灵也跟着扶另一旁。

　　林羽佳扶着王薇往教室方向走，在快到达教室门口的时候，林羽佳条件反射地往里面探头。陆清时果然不在。

　　王薇盯着她的眼神，心中了然，却什么也没说。

　　林羽佳很细致把王薇安顿在椅子上，然后把拐杖放到一旁王薇能够得着的地方，才着急忙慌地赶回去上课。

　　王薇看着林羽佳的背影，很娇小的一个身形，刚刚却那样勇敢。

　　我们不是情敌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到处向别人释放善意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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