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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
殷国内乱之事很快也传到了平城,老国王病危,大王子本应顺理成章地继位,可二王子因其生母与王后不和,这些年来暗自经营,处处针对王后所出的大王子,拥兵自重,不日便被歼灭了。可殷国各部落中不乏支持二王子者,近日多有内乱骚动,连带着赵国边界都不太平,时而有流寇作乱。
不得不说赵铄是位合格的君上,这两年带领赵国休养生息,囤粮养兵,又以雷霆之势收服了赵国旧部,他下一步便是一雪前耻,从殷国抢回几年前被夺走的土地,这也是所有赵人的期望。待到九月,他终于肃清军队,带着几乎所有军士前往了殷国边境,其中也包括林蔚然。
虽然赵蔚的身体有些武功底子,跟人比试剑术没什么问题,但行军打仗对林蔚然来说终归是百般不适,即便王账条件比士兵营帐好很多,但连日的骑马、僵硬的食物和恶劣的卫生条件让她精疲力竭不说,甚至还生了场病。也不知赵铄是怎么想的,他非说长宁郡主是先王血脉,必得身先士卒,与将士一同出征。她百般推拒未果后,终归不好抗命,这才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阿姐来了,这几日休息的可还好?”赵铄见林蔚然走进自己的营帐,连忙对她嘘寒问暖起来。他身着戎装,周围站着好几位亲信。
“赵王殿下找我何事?”林蔚然单刀直入。阿陵在一旁瞥了赵铄一眼,眼底尽是不满之色。
“你过来看,”他不由分说把林蔚然引至行军图之前,不顾周遭几双冷漠或敌对的眼睛,“阿姐以为赵军主力从东北方向长驱直入,突袭殷国后方如何?”
“臣以为赵王殿下之策过于冒险,”陈将军的语气有些着急,看样子刚跟赵铄争执过,“从东北方向进攻殷国固然是好,可若将骑兵主力全数投入,赵国西南边境必定空虚,一旦殷人从西南方向切入赵国腹地,到时恐怕整个朔州都会有危险。”
“可这是无可避免的事,”赵铄无奈地抬头,“赵国的重心在西南方,且此处多平原,一旦起了战事,殷人定会在此处与我们会战,因而也预料不到我们的主力会从东北方向突袭,到时我们必会势不可挡,甚至能将其后方士兵尽数歼灭。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赵王殿下所言甚是,”另一位将领发言,“从东北方突袭,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我们是否应该在朔州再布控些人手?”
林蔚然的目光随着众人转向赵铄,他年纪虽比赵蔚还小一岁,兵法谋略却是精湛得当。这样有勇有谋的少年将军,她本以为只是史书工笔中的传说。顺势而为,出其不意,可谓中国古代兵法的核心思想,万变不离其宗,同时所有的战局都要以结合实际情况、充分利用环境为基础。赵铄所言没错,相比荒无人烟、地形崎岖的东北边境,殷人一定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西南,赵铄单是敢于从东北方向全力出击,便已经赢了一半。如若指挥得当、配合良好,定能给殷人重重一击。
林蔚然思索片刻后,决定替赵铄辩护,“臣女以为不可在西南边境增加过多兵力。”
届时账内所有人都看向她。
“如若我们在西南方向与殷人会战,他们骑兵列阵在前,便是头一个不好对付,不如避其锋芒,只派少量兵马,借守城之势暂缓骑兵攻势,降低损耗,同时诱其深入,吸引殷国主力聚集于此,如此我们在东北方的进攻才能更加顺利,才能逐渐形成合围之势。如若我们在西南方重兵部署,硬碰硬讨不到什么便宜不说,我们人手本就有限,东北方向的攻势一定会大打折扣。”
“郡主言之有理,”赵铄转向她,眼神炯炯发亮,片刻过后他已拿定主意,“就按一开始说的办,时候不早了,大家早些休息,详细的部署安排明日再议。”
“属下遵命。”林蔚然随着所有人附身行礼。
赵铄虽然年纪不大,却得到了几乎所有主将的信服,他平常从不摆架子,甚至与普通士兵同吃同住,又懂得恩威并施,着实是个厉害角色。林蔚然摇了摇头,从前真是小看他了,赵国有此一人,也不算复国无望。
“阿姐请留步。”
林蔚然不明所以,陈将军出帐之前,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突然想起前两日陈将军曾私下提醒,劝她保重自身。看来陈将军跟她一样,对赵铄的忠心有所保留。她看着赵铄阴晴不定的脸,猜测着他接下来的打算。
“阿姐可否随西路军坐镇朔州?你看这里,”他拔剑出鞘,指向地图,林蔚然随着剑锋的光芒,看向地图上的位置——赵国的西南方,她的封地,长宁郡。
“我?”林蔚然瞪大眼睛,赵铄疯了吗?自己之所以为他献计献策,除了在其治下生存,也是在争取不上前线的筹码,“可我并不擅长领兵打仗之事,恐怕难以担此重任......”
“无妨,此处并非前线,阿姐只需在郡府内坐着就好,我再拨两队精锐做你的护卫,不会让你身涉险境。只是该计划需请阿姐与西路军配合诱敌,吸引殷国兵力。”
林蔚然细细思索,这个战略唯一的痛点,就是西南方的损耗,如果殷人从东北方被驱赶,西南边境必会面临越来越重的攻势,没人知道西路军面对骑兵攻城可以撑多久,也没人知道赵军完成合围之前,殷人会纵深到何处。一旦被破城,再多的护卫都聊胜于无。那么,他将自己置于此等险境究竟何意?
她回想起自己刚到平城王宫时,他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和信誓旦旦的保证,此刻他为什么一反常态?为什么作此安排?难不成希望她被俘或战死吗?
她不明白赵铄为何突然针对自己,思来想去,要么是因为赵蔚先王血脉的身份遭他忌惮,他担心自己有能力与他争权;要么是她长日以来的拒绝和冷待,打消了他对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让他逐渐对自己失去了耐心。
虽说她早知晓他性格中的虚伪奸诈,也不该对他的承诺抱什么希望,而且对于上位者来说,一枚没用的棋子、尤其还有威胁的棋子早晚要被丢掉。可骤然听他这么说,她还是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怎么能这么做!她该如何破局?
待林蔚然愣神之际,阿陵在她身后瞪着赵铄,似要把他吃了一样。
“你到底所图为何真当我们不知道?你把郡主的安危置于何地!我们郡主从前在盛阳是如何待你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阿陵,住嘴!”林蔚然连忙喝止住她,“战场凶险,哪里有万全之策,若人人都不服从赵王的安排,岂不是要自乱阵脚......”
随即她对身后一脸迷惘的阿陵轻轻摇了摇头,此刻说什么都是无益。她目前没有任何能力去反抗赵铄的安排,甚至没有能力临阵脱逃不被斩杀,但她没办法向这种阴毒之人求情,更不屑于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换取优待,还不如赌一把。殷人会不会打到长宁郡另说,若她真能在战场上搏一条生路,日后无论是与他争权,还是自立门户,都好从长计议。
只见她平静地蹲下身去,面色凛然,神态中未有半分退让,“殿下说得是,我身为郡主定当身先士卒,请殿下放心,臣女领命。”
待她即将离开时,赵铄慌张地喊住了她,“阿姐......”
“赵王殿下还有何事?”
“你一定要保重。”他眼眶微红,脸上的倦容显示他已连续几天未好好休息。
林蔚然一言未发地离开了。
此刻赵铄颓然坐在榻上,脸上似乎残留着一丝痛苦犹疑的神色,可终究被他强硬的语气所取代,“再给凉州去封信,邀请肖熠派援军前往朔州、合力抗殷,这次连带人员部署一并透露给他。”
“是。”他的侍从领命后便下去了。
长宁郡是朔州的郡县之一,位于赵国的西南方。林蔚然虽封邑在此,除了占领朔州之时,却几乎从未踏足过此处。郡内的百姓不多,大多是从前赵国遗留的郡府府兵及其家眷。几日颠簸后,林蔚然勉强住进了当地的府衙,虽然条件简陋,但至少不用行军劳累,能好好休息一下了。这里除太守以外,文官武将也就几人,却都是肯踏实做事的,毕竟此处首当其冲受到殷国流寇侵害,如何对付这些散兵游勇的抢掠,如何组织百姓避祸,他们都有非常丰富的经验,因着林蔚然封地在此,他们对其很是尊敬,很快便同她熟识了起来。
她和几位主将的任务便是挑衅殷人,让他们误以为赵军主力将在西南列阵,从而掩饰东北方向的偷袭。赵铄麾下的将领按照计划陆续出兵了,而长宁郡本地的府军不多,大多不用参与其中,林蔚然通常也只是坐在账内,配合联络各处消息,其余时间则忙着跟肖熠飞鸽传书。
一日她正在府内读着快马传来的军报,阿陵进门后见她微微颔首,便藏着偷笑问,“肖大人又在信里说什么了?”
“你怎么突然进来啊,吓我一跳,”林蔚然搁下信,她露出浅笑,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肖熠,是赵铄那边传信过来,说东北方向进展顺利,他们发动突袭,果真将殷人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真的吗?”阿陵激动道,“前日肖大人也刚在凉州打了胜仗,看来殷人的好日子真的是到头了!”
“收复凉州全境,也算了了他多年来的心愿,”林蔚然欣慰道,她是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后又低下头轻声念叨,“他不是还说,等他处理完凉州那边的事,就会来并州。朔州与并州毗邻,也不知等大功告成后,能不能跟他见上一面。”
突然,她们听见外面一阵兵器相撞之声,两人四目相对,阿陵忙去门口拽了一个刚返回郡府的侍从。
“怎么回事?”阿陵厉声问道。
“殷人......殷人要来了......”那个侍从语无伦次地说。
“你听谁说的?”林蔚然瞪大了眼睛,“殷军怎会这么快攻过来?早上不是还有士兵出城迎战?”
“就是他们,回来的已经没有几人了......”
她们起身走出府门,惊觉周边之人全都在四散奔忙。见情形不对,林蔚然立刻换上了戎装,她不顾阿陵的劝阻,跟着众人直直奔向城门。
刚刚退回城内的是零星几队残兵败将,大概只有出兵之人的十之二三,他们耷拉着脑袋,脸色灰白,有不少人都受了伤,还有人躺在担架上,浸着血水的伤口触目惊心,等在城里的军医见此情形,立刻迎了上去。他们带回消息说,殷军主力来势汹汹,即将攻城,问及具体人数及军力布置,则回答各异,更有甚者一提具装骑兵便吓得说不出话。
此刻太守正忙着清点能用之人加紧部署,林蔚然怕自己碍手碍脚地添乱,只得帮着安顿伤者先去医治,后又组织平民伤员南撤。尽管有中丞官吏从中协导,城内依然是逃窜之声四起,还有些老弱病残、抑或眼中空洞绝望者,像是已经习惯此事,干脆紧闭大门、听天由命,不得不让相劝之人费尽口舌才肯离开。
可郡内的府军却纪律严明,毫无退缩之态,如例行公事一般,将弓弩火油搬上城楼,准备迎战。除此之外,刚才退回城中的可用之人也被安排至各处,更组成一小队骑兵,随时准备支援各城门。
“郡主,我们也随他们一起南撤吧。”阿陵在一旁恳求。
“你我此刻后撤,就算侥幸逃生,见到赵铄后再被栽个临阵脱逃的罪名,可还能有活路?”林蔚然拿起剑盾,“我们好歹还有侍从护身,实在不成也该随军撤退,何况我食邑在此,关键时候应当竭尽全力护众人周全,不然,怎对得起我长宁郡主的封号?”
不过两个时辰,城门外便响起了隆隆震动之声,连带城内都是尘土飞扬的。林蔚然登上城楼,与当地太守并肩而立,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尘烟消散之际,一个个身着铁甲的士兵暴露出来,步兵列阵之后,更有缓缓移动的骑兵向前逼近,在黯淡荒凉的荒原戈壁之下,刺入眼帘的是颜色鲜艳的彩色旗帜,以及连人带马披着的虎纹状铠甲,当真犹如猛兽一般,成群结队而来,与零星盘旋在上空的乌鸦一起,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饕餮盛宴。
“郡主怎还在此?”太守看向她,他面无表情,脸似被镌刻得一般,久日的疲累也已如风沙的划痕一般,刻在了他的脸上,“殷人攻城在即,下官须得指挥调度,恐顾不得郡主周全,请郡主莫要在此地逗留。”
“太守大人不必挂心我之安危,我足有能力自保,只是......”林蔚然回想起她与赵铄商定战略那日,连她都觉得西南方城池居多,既能沿路防守,损耗对方军力,又能诱敌深入,实在是良策,可若非板子实实在在打在自己身上,怎知这背后是何等代价,被敌国铁蹄践踏的土地、背井离乡的平民,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
林蔚然又看了一眼城下,只见密密麻麻的军士越来越多,最后竟成浩瀚之势铺满正片荒地,连视线外都是。她强作镇定地握紧宝剑,转头看向太守,决定实话实说。
“守城的军队怕是抵挡不了这么多人,太守大人最终还是要想办法后撤才是。”
“可是,郡内少说几百户百姓......还有刚退下来的主力,多是老弱伤残,他们刚出城门没一个时辰,怕是走不了多远。何况郡主有所不知,长宁郡几年前丢过一次,莫说下官,城里绝大部分府军,都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誓死也要与郡府共存亡。”
林蔚然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肖熠、想起了当年的凉州都护府以及西平的张将军,让驻城的指挥官抛下他们的平民、兵防以及几十年的心血离开,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与其这样,他们宁可去死,而且也是这样做的。
“那就请太守大人竭力抵挡城门,争取时间,”林蔚然声音坚定,“只是太守与部下切莫生了破釜沉舟之心,兵防、楼屋都能再建,可人不能。赵王这次率举国之力前来,就是为了收复国土,只要今日逃出生天,日后回城并非难事。我向你保证,今日一退,不出一月,赵王便是拼死也会抢回朔州!”
“下官明白。”他抬起头,眼睛在石雕一般的脸上转了转,像是在表明自己是个活物。
此刻阿陵急切地看着她,林蔚然与他郑重行礼道别后,便立刻走下了城楼时,她回首之际,听见太守洪亮的声音,他正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准备!放箭!”
瞬间弓弦声和矢羽声此起彼伏地传来,阿陵连忙举起盾牌护住二人,等声音减弱之时,一名弓箭手从城楼上坠了下来,胸口上还插着箭矢,他眼中是淡淡的惊诧,连恐惧和疼痛都还未显现之时,光亮便消失了。他的尸体落在她们脚下,血流了一地。
林蔚然连忙踉跄地躲到街角,蹲下身去捂住耳朵。很快第二波弓矢飞来,又有两人不幸中箭倒在地上,□□撞在地上,即便在如此混乱嘈杂的环境中,还是发出了沉重的钝响。林蔚然盯着几具血肉模糊之躯和几块残破的肢干,突然双腿一软,然后靠着土墙开始干呕......她从前做历史学者的时候,对战争也不算陌生,可从来没人告诉过她战争是什么样子的,战争居然是这样子的!此时此刻,她再也不顾强撑的体面,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到最后,连她的哭声也被号角声淹没了,最终还是阿陵连拖带拽地把她带回了府中。
“郡主快些撤退吧。”跟随她的几位侍从催促道。
等他们一行人轻装简从地到了街上,才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城中便满目疮痍了,街上一片狼藉不说,还有零星燃烧的火光,混合着尸肉烤焦的气味和从天而降的箭矢。突然一队面露惧色的士兵与他们迎面撞上,林蔚然见他们来的方向,只觉大事不妙。
“怎么回事?”还是她周遭的侍从眼疾手快地抓了个人过来。
“不好了......”他的眼神已然涣散,“他们派骑兵从后方包抄,要攻进来了,现在南门外全是殷军。”
什么?林蔚然只觉手心渐渐变得冰凉,南门?也就是说,他们的退路被堵死?
阿陵见郡主慌张的样子,想要上前把她扶住,可郡主突然疯了一样抓住她面前的士兵,厉声问道,“城中可还有剩余的车驾?”
“或许......或许有剩下的,都......都在军械库里,钥匙在中丞大人那里。”
“郡主不必害怕,”她周围的侍从上前,“赵王殿下命我们保护郡主,请郡主放心,我们就是誓死也会让您突围出去!”
“不必,”林蔚然冷静地发号施令,“快去打开军械库的大门,里面如有剩余的战车,还有弃在街上的车驾,能用的都拉过来!城中还有守城的军士,没有我一人独活的道理。”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喧闹多时的城内终于安静了下来,领军的殷人见立于城墙的守军也撤了下来,心中大喜,他早已命属下带领一对精骑从西侧后方强势攻入,截断了他们的退路,长宁郡郡府尽在掌握之中,也不急在一时了。想必城内守军已然弹尽粮绝,疲惫无力,明日即便还攻不下正门,等后侧骑兵从南门攻入,将赵人屠杀殆尽,也是一样的结果。
而此刻位于城南的殷国骑兵正在原地修整,南门一直攻不破,他们战力再强也没有办法,只能一味地向城中放箭,可城楼上早已空空如也。在暮色之中,几声吱呀呀的声音传来,还有木头和马车的声音。
“谁?”一位巡逻的士兵率先发现了异常。
他只看见有几辆车驾缓缓驶出城门,本以为赵军要列阵迎敌,却发现他们两车一行,竟形成一路纵队,首尾相连地向前移动。他连忙叫人前来,又狐疑地看着他们,若是逃兵,可莫说车上之人,就连战马身上也披着拼接到一起的铠甲,车上隐约可见弓弩和马槊。
等他们陆续看着车驾全部出城,不仅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这点人还指望能跑出去?”
几个军士的声音惊动了指挥官,他见到这队临时凑到一起的散兵残将,嗤笑了一声,一边收起手中的酒壶,一边抚摸着自己的爱马。
“去一队人马把他们解决了,就当是晚饭前开开胃了。”
等殷军上马列阵,靠近他们之时,突然车上竖起了覆着皮革的木板,不断有弓弩从木板后射出,等他们一拥而上时,更是有长矛马槊从木板后插出,要么连人带马地把他们掀倒,运气不好的,更是直接被刺穿,挂在上面跟着车队一起向前了。
殷军指挥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蹬上马镫,拿起手中的马槊。
“给我上,别让他们跑了!”
瞬间,骑兵追在车队后面,从左右两侧涌向车队,可莫说密密麻麻的弓矢,就是这如同刺猬一般的木板和马槊,便让人不敢接近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队从城中向南奔去,不见踪迹了。地上更是死伤无数,还不算挂在木板上的尸体。
等逃出郡府几里地开外,前面的山路实在走不了车,他们这才停了下来,满车的守军对她不住地赞叹。
“郡主英明,此乃奇策!”
“莫说了,幸好现在已是夜间,四周山林茂密,否则我们这车队显眼,辎重颇多,不过半日便会被追上,”林蔚然长吁一口气,“好了,大家就此别过吧,我与几位贴身侍从会跟着平民伤兵撤往邻县,同路者可随行。若有人愿去邻县协同戍卫,或去深山老林躲避兵祸,皆可漏夜前去。大家各自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多谢郡主相救,想不到弹尽粮绝之后,城中守军还可全数脱困逃生,郡主智略无双,又心存善念,今日之大恩,下官没齿难忘,”长宁郡太守对她说,而后跪下行礼,“那么下官带着麾下之人去邻县重组府兵,请郡主一路保重。”
“好。”林蔚然爽快地答应。
不出五日,林蔚然与阿陵便携带侍从追上了南撤的大队人马,此刻她们正身着粗布衣衫,快速在林地里逃窜,等沙沙的树叶声伴着纷乱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领队之人示意所有人停下,想要探知对方的身份。可等到哭喊之音从后面响起时,已经来不及了,林蔚然远远看见几个身着皮毛的殷人骑马而来,见落单逃跑者就杀,像是猛兽屠戮羊群时,先要从猎物的恐惧中寻些恶趣味一样。听到他们隐约的笑声渐渐逼近,林蔚然的大脑一片空白,阿陵一把抓过她,两人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向前跑去。
等奔逃了好一会,林蔚然绝望地发现人群之前也出现了骑兵,他们最后竟形成合围之势,将人群赶出树丛,在平地上围了起来,她连忙随着众人抱头蹲下,以示投降,只见领头的殷人一把抓起靠他们最近的一位男子,一脚踩住他刚止住血的腿骨大吼,“他们去哪了?你们的军队去哪了?”
“小人......小人不知道。”
“啪”的一声,马鞭就落在了那男子身上,顿时一片血肉淋漓的惨状,皮开肉绽之声和他的凄惨大叫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着,周围无人敢说话,林蔚然见阿陵悄悄攥紧了拳头,连忙握住她的手,又扫了一眼周身的侍从,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南边!他们向南边去了!”一个女声传来,她跪在这个挨打的男人身边大喊哭喊,许是他的夫人。
林蔚然悄悄抬头,只见领头的人做了个手势,便有屠刀向着他们挥来,此刻混在人群中的伤兵挺身而出,郡主身边的侍从更是寻机靠近殷人,用剑去刺他们的马,可奈何对方骑兵不少,又个个身经百战,很快反抗者陆续被砍了头颅,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见越来越多的殷人跳下马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对着原地逃窜的平民一顿乱砍,阿陵从怀中掏出黑翎卫的暗器,箭矢一下插入了领头之人的脖颈,林蔚然则抽出身上的宝剑,看着面前一个提着砍刀的殷人向她步步逼近,她还未过两招便被人制服了,阿陵则坚持的久一些,刀架在脖子上时,胳膊上还流着血。
“这几个小娼妇长得倒是不错,先拿她们开开荤,干完接着杀掉。”其中一个髯须粗壮之人定在林蔚然面前,示意手下抓住她的头发,让她抬起头,自己则用刀尖抵住她的下巴,她感到血水似乎从颈间慢慢滑落,那人用嗓子发出粗吼般的怪笑。倏然间,她身边最后一名侍从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用剑刺向了他,对方轻易地躲闪过去,接着便砍了他的脖子,林蔚然还未来得及惊叫,温热而腥气的血液便飞溅到了她的脸上,恰好掩住了她崩溃而下的泪水。
“就先最能打的那个吧。”他旁边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抓起阿陵。阿陵先是用手、然后再用牙齿对抗,那人一拳便打到了她的脸上,血液汩汩地从她眼中流了出来。林蔚然奋力挣扎了良久,终于扒开了押解自己的人,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推开了正欲解阿陵衣服的殷人,然后扑到阿陵身上,用双手死死护住她,全然不顾对方一鞭一鞭抽打在自己身上。
“我是郡主......”她用力发出声音,却只听见喑哑的哭腔,而后她愤怒地转过头去,一把抓住落在她身上的鞭子,手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我是赵国的长宁郡主!快停下!”
“这婊子说什么?郡主?赵国那个半大的国王跟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弟弟,”林蔚然吃力地移动手臂,从腰间拿出郡主令牌,“你们抓了我便能向他换钱,只要你们保证不动她,放了这里的人,然后联系赵铄,我保证赵国会给你们想要的东西。”
另外一人听完她的话后冷静了下来,他拾起她手中的令牌,又翻过去看了眼,“我看这玩意挺像那么回事的,万一她真是个什么郡主,咱们可不是要发大了。她应该能换不少钱吧?”他踢了一脚蜷在地上的林蔚然。
“要不还是先玩了吧。”离他最近的这人说道。
她趁对方不注意,全然不顾周身的疼痛和渗出血水的手,一把抢过对方腰间的短刀,将刀刃对准自己的脖子,“若你们敢对我无礼,我大可现在就自尽,可我若是死在了这里,你们没了大把大把的银子不说,要是让我弟弟、赵国的国王听说你们欺负了我,他一定会治你们于死地的!”
见周围人都安静了下来,她疾言厉色道,“放了她!放了他们!我可以跟你们走。”
“住手。”此刻他们后面有一人走上前来,他的穿着打扮跟那些人稍有不同,头上的饰物倒像是她曾见过的殷国使者,估计是个有身份的人,她稍微舒了口气。
“你们这些东西知道什么?”他推了一把她身旁那人,那人老实躲开了,“大王子或许拿她有别的用途,先别动她,把她带回去。”
“那其他人呢?”他的手下问道。
“杀掉。”他头也不回地下令。于是林蔚然被他们拖开,她双膝已跪在地上,口中不住地哀求,求他们放过阿陵,两只手臂不断地挣扎着伸向她,然后,林蔚然绝望地看着他们一人一刀地把地上的平民全部杀死,最后一刀砍向了阿陵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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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国具装骑兵的描写有参考鲜卑虎纹突骑
首尾相连的车阵,以及木板马槊的使用,都是很著名的对付骑兵的战术,但组合起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不过在小说里应该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