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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
日暮时分,涴儿悠悠转醒。
“醒了?”卫祎躺在身侧,一眨不眨看着她。
黄蜡噼啪炸裂,灯芯烧结成花,晃的人眼疼,殿内侍奉宫人见状,慌忙剪断一截。
芙蓉帐铺天盖地垂落,掩住内里景象,也隔绝了似有若无的探究目光。
涴儿翻个身,打着哈欠钻进他怀中,略带迷茫道:“您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嫔妾?”
“你睡的沉。”将她搁在自己臂弯,卫祎道:“朕瞧你今日心神不宁,倒不如好好睡会儿。”
涴儿垂眼道:“嫔妾只是听戏入迷了。”
卫祎掐她腰肢,忿忿道:“李氏,朕不是傻子。”
“到底怎么了?”思索片刻,他仍想不通缘由,“近来朕自问并未冷待你,半月来,除去例日,几乎与你同吃同宿。”
轻抚着他的脸,涴儿摇头道:“您待我极好。”
卫祎蹙眉,目光发沉问:“难不成有嫔妃给你脸色看?”
涴儿没忍住,“噗嗤”笑了,“娘娘们脾性温柔,怎么会为难嫔妾。”
顿了顿,她喃喃道:“许是看了出戏,嫔妾忽然觉得好不真实,如南柯一梦。”
“说什么傻话,一出戏罢了,你若喜欢,朕晚间陪你去看。”扯过软枕,卫祎躺下轻笑,“唱彻五更天未晓,一墀月浸紫薇花,恰逢凝香斋紫薇盛开,月下与你一同听戏、赏花,倒是别有滋味。”
涴儿依偎着他,温热的肌肤相贴,汲取着蓬勃热气,她怏怏道:“皇上,嫔妾不想去,嫔妾就想这么抱着您。”
卫祎无有不依,将人紧紧搂着,安静歇了会儿。
廊下连簇玫瑰独自凋零,夕阳映照着楼阁,重重宫阙隐于烟霞里。内殿,窗下烛台一堂,照出芙蓉帐后交颈鸳鸯。
掌灯时分,春玉躬身于帐外小心呼唤:“禀皇上、采女,晚间膳食已经备好。”
帐里,卫祎道:“传膳吧。”
待人退下,他掀开被衾一角,露出涴儿绯红两靥,睡的正香。曲指蹭了蹭,他道:“宓娘,该用膳了,吃完再睡。”
涴儿嘟哝两声,欲要翻身,卫祎捉住她的手,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皇上——”涴儿慌忙搂他脖颈,蹙眉嗔怪道:“您快松开嫔妾。”
将头抵于女人额前,卫祎捧住她的脸,颇为无奈道:“宓娘,陪朕用些饭吧。”
涴儿抬眸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内室灯火葳蕤,黄梨缠枝蔷薇纹方桌上,整齐摆着菜品,往来宫人裙摆如花,鱼贯而入,细细搁上青瓷碗盏。
卫祎才领着涴儿落座,春玉便垂首福身道:“皇上,按您的吩咐,今儿晚膳备有燕窝鸡丝汤、樱桃肉、琥珀水晶脍、翡翠鸡片、鲈鱼茭白、黄焖羊肉、琵琶豆腐”
“此外,尚膳监还送了爽口的奶油菠萝冻、雪山梅、杏仁豆腐,这些都是采女素日爱吃的东西。”
“好。”卫祎看她口齿灵活,不由夸赞道:“宓娘御下有方,身边的人守规矩又灵活。”
涴儿抿唇笑道:“春玉乃嫔妾宫里的掌事宫女,自然极好。”
木漆金百宝宫灯下,她半撑着下巴,展颜一笑,眼底蕴着滢滢波光。
卫祎不由怔愣,俄顷,他道:“宓娘心情好些了?”
执扇半遮面,涴儿唇角高高翘起,“有了吃的,嫔妾自然高兴。”
说这句话时,她活泼俏丽,笑容真切。
静静看了会儿,卫祎便朝紫竹屏风外吩咐道:“安湖宁,回宫后着人给蓬莱宫辟间小厨房,花销从朕私库中出。”
“皇上——”涴儿半跪着,推辞道:“您许嫔妾向尚膳监点菜,已是破例……”
“宓娘。”卫祎打断她的话,将人扶起,“小厨房皇后与贵妃宫中也有,算不得破例。”
忽有夏风入窗,吹的烛光摇曳。
涴儿面带错愕,下意识道:“二位娘娘身份尊贵,嫔妾、嫔妾……”
“宓娘!”卫祎沉声唤她,“朕说你使得,你便使得。”
涴儿抿唇,凝滞片刻,她身子缓缓弓了弓,福身道:“嫔妾多谢皇上。”
随后,满屋子只余下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食不言,寝不语。
用罢饭,漱口啜茶,接过帕子擦拭,卫祎道:“你先去沐浴,记得让宫人多兑些梅粉。”
梅汤便是梅花制的香粉。
涴儿勾头,躬身道:“嫔妾知道。”
耳房,春玉为她解衣,衣衫半褪,露出一片腻白艳肉。
恰如荷苞,才露粉嫩一角。
将衣裳搭在手臂,春玉犹豫道:“奴婢瞧皇上脸色不大好。”
解系带的手微顿,涴儿没忍住叹了口气,“我说错话了。”
春玉却摇头道:“奴婢知道您的忧虑,蓬莱宫恩宠过甚,怕要惹人非议。”
“春玉,我不怕外边的人,我怕的是皇上。”
挽起头发,涴儿慢慢迈入浴桶。倚着边沿,她微微敛眉看荡漾的水面。
四下寂然,唯有水声潺潺。
许久,涴儿披衣步入寝殿,卫祎早换了身月白寝衣,睡在里侧。
月色朦胧,无边无际。
窗外,簌簌落花残败,有黄鸟暮啼。
她小心掀开被子,静静躺在他身畔。不料,甫一沾上枕衾,里侧乍然躁动,窸窸窣窣响起来。
灯已吹了,天地只余一地月色。
“皇上?”她半撑身唤他。
卫祎没吭声。
涴儿呼口气,颤声道:“嫔妾有些怕……”
卫祎身子一顿,心不由得软了,掀开被子,无奈将人搂进来,“别怕,朕在呢。”
枕着他的胳膊,涴儿很快睡去。
霜凋夏绿,七月稍纵即逝。
八月初,金风细细。
内殿,青瓷瓶插的紫薇花,渐渐也凋残了。
是夜,涴儿才拢上衣裳,卫祎又缠着她厮闹,“宓娘,今儿你跳的舞真好看,再给朕跳一遍吧。”
涴儿嫌烦,没好气瞪他,“嫔妾要休息了,皇上自重。”
闻言,卫祎噗嗤笑了,捶床道:“自重?朕第一次听说,真新鲜。”
涴儿尽力平复心情,轻声道:“皇上,明儿圣驾回銮,您赶紧歇会儿。”
“朕不困。”卫祎有一搭没一搭揉搓掌心腻白,神采奕奕低头亲她,“再来一回可好?”
涴儿:“……嫔妾困了。”
卫祎满不在乎道:“无妨,你睡便是。”
“……”
夜深时分,月上枝头。
涴儿已然酣睡,只脸颊还残留两道泪痕。
楚楚可怜。
心满意足拥着人,卫祎沉沉睡下。
翌日,圣驾回銮。
御炉烟袅流,翩翩翠盖覆,花骢玉勒,宫扇云移。千骑人马同踏,黄尘蔽路,场面盛大。
放下帘幕,涴儿侧躺着,披着衣裳慢慢睡下。
晃晃悠悠到午间,春玉将她唤醒,手持托盘道:“采女,方才安公公来过,送了些点心瓜果,吩咐奴婢伺候您用些。”
涴儿瞥了眼,昏沉起身,胡乱对付几口。吃完饭,她问:“还有多久到皇城?”
春玉沏了茶,小心捧上,“快了,大抵还有半个时辰路程。”
涴儿心下一松,“等回了宫,你封些银子给底下人,路途遥远,他们也吃苦了。”
春玉莞尔一笑,“奴婢记着了。”
身子一歪,眨眼半个时辰,车队俨然进了宫门。三道门后,马车骤停,不远处,辇轿也赫然等着,各宫娘娘们客气一番,皆乘轿而去。
恭送了皇后,涴儿欲要离去,不想,乾清宫来人喊住了她。
陈寿公公躬身行礼,道:“李采女,皇上宣您过去侍膳。”
乾清宫,错金螭龙熏炉燃着龙涎,青烟缓缓升起,又渐渐隐去。
卫祎就坐于窗下,笑着招手,“快过来,朕吩咐人备了桌好菜,给你接风洗尘。”
涴儿飞扑过去,笑吟吟道:“皇上怎么知道嫔妾饿了?”
接住人放在膝头,他得意道:“别人朕或许不了解,但你……”
“天下没有人比朕更懂你。”
涴儿搂住他脖颈,埋着头娇笑,“皇上真好,有好事都想着嫔妾。”
“没法子,谁让满宫里只一个宓娘,独一无二。”修长十指相扣,卫祎抱着她亲昵,“深宫寂寥,倘若没宓娘相伴,哪里又有乐趣。”
窗外有花香袭来,沁人心脾。
衣鬓交缠,涴儿嗅着香,依偎进男人怀里,眉眼弯弯道:“嫔妾就住在蓬莱宫,只要您想见,嫔妾就立即来。”
挑弄她插于鬓边的花,卫祎郑重道:“往后蓬莱宫只你一人独住,再无旁人。宓娘,你放心,朕会一直陪着你。”
“你也要一直陪着朕。”说着,卫祎轻轻含下她的唇瓣,“后世史书记载,你我必成佳话。”
此时,午后阳光透过菱窗,乾清宫暖洋洋的,胜过春日。
涴儿心里泛起涟漪,更有一丝错愕,沉默许久,她道:“若皇上哪一天弃了嫔妾,也请念在今日情分,饶嫔妾一命。”
卫祎抬眸,笑道:“傻子,朕不会弃你。”
涴儿扑进他怀中,半是戚然半是委屈道:“红颜未老恩先断,若嫔妾年华老去,宫中会有其她貌美女子,待那时,还希望您多念及旧情。”
卫祎见她忐忑难安,不由叹息,“不会有那一日,朕可朝先祖起誓,无论何时,都会顾惜旧情。”
涴儿安静听着,罕见流了几滴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您承诺,嫔妾也可放心了。”
“怎么还哭了。”从她衣袖取出帕子,卫祎柔声哄道:“不怕,以后,朕必会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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