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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长相伴
夏明桥最近变得忽冷忽热。
文字消息的时候冷淡,视频通话的时候热络。朋友圈空空如也,交际圈又知之甚少,如果夏明桥不主动分享,符琢压根无从得知他现在的生活。
至于以前,偶尔能从别人的朋友圈里窥见一星半点。
符琢每天都期盼着去海边,可夏明桥忙于参加珠宝设计比赛没什么空,五一假期也要陪家人度假。
六月上旬,符琢回国参加发小的婚礼,在会场外和夏明桥见了一面。他是伴郎,仪式结束前基本抽不开身,过后还要陪同敬酒,帮忙挡了不少,好不容易能坐着吃上两口饭,这时又收到夏明桥的消息,便借口去卫生间出来见面。
他浑身酒气,夏明桥本能地后退一步。
符琢呆滞几秒,累懵了的大脑转不过弯来,“……怎么了?”
他剪去了狼尾,发梢残余一点卷翘,往后梳露出额头,更显英俊成熟,款式简约的黑色西装挺括有型,完美贴合他健壮的身材,整个人器宇轩昂。
然而此刻,这张锐利的脸却露出困惑的表情,湿润的眼睛还带一点忐忑,让夏明桥联想到犯了错的小满。
他缓和了神色,“你身上的酒气很重,我不喜欢。”
符琢低头闻了闻,自觉地拉开距离,“对不起。”
夏明桥哑然:“为什么要道歉?”
“我让你……不喜欢。”符琢讨厌这三个字,尤其是从夏明桥的嘴里说出来,“我以后不喝了。”
不要不喜欢我。
“我只是不喜欢酒的味道,不喜欢酒后失去理智的人。如果是正常的社交所需,而你自己也能接受,就不必刻意为了别人改变什么。”
夏明桥语气温和:“你今天参加好友的婚宴,又是伴郎,我们见面十分仓促,你带着一身酒气过来也是理所应当,我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喜欢你。”
符琢由衷地松了口气,“嗯。”
夏明桥伸手把礼物袋递给他,“这是我单独给彭京昀和他妻子的贺礼,代我向他们道喜,祝愿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新娘的父母都经商,多少和赵、夏两家在生意场上有过接触,但交情不深,便只有礼物到场。
夏明桥随的这份礼,则是基于符琢这一层关系延伸开的个人心意。
符琢接过来,“好,我一定……”
“找你半天,原来躲在这里。”
清润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两人循声望去,一张白净俊秀的面孔映入眼帘。
来人身穿和符琢同款的西装,身姿颀然,眉眼如水墨勾勒,由内而外透着温雅的书卷气。与符琢站在一起,倒是相配。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四目相对,夏明桥淡笑颔首:“许闰檐,好久不见。”
“你是……夏明桥?”许闰檐愣怔的神色转变为惊诧,继而又客气地笑了笑,“确实好久不见,差点没认出来是你。”
“嗯,是我。这么多年过去,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夏明桥记不清他以前的性格,光看相貌确实变化不大,“我今天赶时间,改天有空一起吃饭。”
许闰檐应下:“好。”
夏明桥看一眼手表,“那我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我送你。”符琢适时开口,“阿檐,帮我跟京昀说一声,我五分钟后回去。”
车停得不远,但夏明桥没拒绝。
两人保持着怪异的距离走了一段,夏明桥停下脚步,“送到这里就好,你回去吧。”
符琢一双眼睛黏在他身上,伪装被酒精蚀得松动,情绪暴露无疑,“好。”
夏明桥朝他走近一步,符琢记着他不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慌乱地退后一步。
“别动。”夏明桥语气平静,休闲鞋的鞋尖几乎要与符琢的黑色皮鞋相碰,“领带歪了。”
一下子靠这么近,符琢简直晕头转向,目光无处可落,梗着脖子干巴巴道:“哦。”
夏明桥慢条斯理地帮他重新系了一个温莎结,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盒已开封的薄荷糖给他,“别喝太多,注意身体。”
符琢像得了宝贝似的握紧,“嗯。”
“红色袋子是给新人的礼物,蓝色袋子是给你的礼物,不要混淆了。”
“嗯。”
“怎么只会嗯,嫌我太啰嗦吗?”
“……”符琢的眼神委屈又幽怨。
夏明桥的两颗小虎牙探出头来,“好了,别耽误正事,回去吧。”
符琢嘴上答应,脚却没动,站在原地目送他上了车。
车厢内异常安静,夏宛澄瞄着后视镜里莫名有几分萧瑟的身影,不动声色道:“宝贝,就是他吗?”
夏明桥看一眼她,又看一眼赵庭榕,白皙的耳廓浮起薄红,“嗯。”
赵庭榕轻抚下巴,一本正经地琢磨:“我怎么感觉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夏明桥:“爸爸。”
赵庭榕笑起来,“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他。”
夏宛澄也眉眼弯弯,“虽然变化很大,但还是能看出几分少年时期的影子。”
夏明桥眨了眨眼,抿着唇笑,“是不是很帅?”
夏宛澄点头肯定:“特别帅,气质也好。”
赵庭榕说:“看你们的相处模式,进展应该挺顺利的吧?”
“嗯,他也喜欢我。”
他们去海边的约定一拖再拖,竟拖到了暑期,正好时间充裕,可以多玩几天。
夏明桥考完试径直飞往梦幻海岛大溪地,在帕皮提与符琢汇合。他早两个小时落地,也体验了一次接机的感觉。
“小桥!”符琢拉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到了近处飞扬的眉毛立刻耷拉下来,“你身体不舒服吗?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有点晕机,休息一会儿好多了。”夏明桥把色彩缤纷的热带花束送给他,“走吧,我们先去酒店。”
酒店订的双床房,也许是对旅行的兴奋,抑或是第一次在如此私密的环境下和夏明桥独处,符琢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着。
夏明桥有点认床,也没怎么休息好,第二天一早被符琢叫醒,迷迷糊糊勾他的手,“五分钟,好吗?”
“好,好。”符琢一动不动地任他勾着手指,皮肤接触的地方升腾起热意,烈火一般沿着血管游走于全身,烫得快要把他融化了。
“小桥……快起来。”他就这么窘迫地半蹲在床边数了五分钟的秒数,然后贴近夏明桥的左耳,“我们约好十点和向导见面的。”
夏明桥终于放开他,起身去摸耳蜗和助听器,睡眼惺忪地佩戴。
“你先换衣服,我、我去冲个澡。”符琢松了口气,快步去往浴室。
夏明桥半眯着眼瞅他慌乱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符琢从浴室出来,夏明桥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站在窗边眺望外面的海景。
符琢心中有鬼,一路上都没敢直视夏明桥的眼睛,到了餐厅才恢复如常。
餐厅老板看他们是游客,热情地送上两条提亚蕾花花环,当地人向导也给他们带了民族特色的小礼物。阳光明媚,湿润的海风裹挟着花香,仅是这么坐上一整天都无比惬意。
潟湖清澈见底,仿若品质上等的玻璃种翡翠,洁白的沙滩细腻绵软,夏明桥光着脚在岸边踩水,拿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装了些许沙粒和海水,紧握成拳递给符琢,“礼物。”
符琢伸出手,见证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在掌心揭开神秘面纱,倒映着海面的眼睛波光粼粼,“谧垠天镜。”
符琢去冲浪的时候,夏明桥就在陆地和快艇上帮他拍摄,潜水则爱莫能助。符琢自己拍了许多水下的照片,晚上回酒店和夏明桥分享。
五彩斑斓的珊瑚礁和热带鱼群、神秘石像、鲨鱼、蝠鲼,以及温顺优雅的座头鲸。
符琢滔滔不绝地讲述丰富多彩的海底世界,身旁的夏明桥专注倾听,偶尔提醒他喝水。丝丝缕缕的淡香钻进鼻腔,符琢神思晃动,见夏明桥平和的表情,话音戛然而止。
“然后呢?”夏明桥以为他口渴,又递过去一杯水。
“我……”符琢发觉自己或许太过得意忘形了,不好意思地笑,“我是不是,话有点多?”
“不多,我喜欢听你说话。”夏明桥脱口而出,自己也愣了几秒,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符琢猛地握紧水杯,眼眶泛起涩意。
夏明桥轻声问:“……怎么了?”
符琢目光闪躲,“我、我就是忽然想到,你怕水的话,可能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你会不会……只是在耐着性子听我说。”
“怕水和对水下世界不感兴趣,我认为这两者之间不存在必然联系。”夏明桥看着他,触碰他敏感的内心,“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对话题本身不感兴趣,但因为说的人是你,我也会觉得很有意思。”
符琢肉眼可见地红了脸,眼睫扇得更快。
夏明桥压住愉悦的笑意,“海底世界这么精彩,我喜欢却不敢去亲身体验,只能这样听你说,你会觉得我懦弱吗?”
“当然不会!”符琢终于肯看他,“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物,这很正常。”
“可我感觉你好像什么都不怕。”
“我当然也……”符琢猛地闭嘴,又别开视线,脸更是红得诡异。
“你刚才还说有害怕的事物很正常,现在却羞于启……唔。”夏明桥的嘴里被塞了一块芒果。
“禁言两分钟。”符琢如果是鱼,估计已经把自己烧熟了,“这件事还不能告诉你。”
“喔。”夏明桥降低视线焦点,又在符琢察觉前移到别处,心不在焉地嚼着芒果。
水位到胯部的浅水区也有鲨鱼和鳐鱼出没,夏明桥在符琢鼓励和期待的眼神中尝试下水,海面稍微晃一晃,吓得他整个人都挂在符琢身上。
“不怕,有我在。”符琢发现他比想象中更瘦更轻一些,能轻松抱个满怀,但肌肉很结实,身材并不瘦弱。
夏明桥紧紧抓着符琢的手,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海水里行走。
等他适应自如,符琢问:“要松手吗?”
夏明桥抓得更紧,“不要,不能松手。”
“好。”
这里的陆地活动也丰富多彩,他们深入热带雨林探险,芳草连天,阔叶乔木高大繁茂,细碎的阳光穿透枝叶,零星光点落在清澈的溪流上,光芒闪烁仿佛孕育着珍宝。
“符琢。”夏明桥举起相机。
符琢蹲在溪边清洗捡到的漂亮石头,转身的刹那听到了一连串的咖嚓声。他愣怔一瞬,黑白分明的眼睛涌出笑意,双手捧着石头放到最近的一束阳光下,“给你的礼物。”
又是一串咖嚓声。
符琢小跑着靠近,两缕凌乱的发丝随之颤动。
夏明桥提醒道:“走慢点,看路。”
符超在镜头前站定,超近距离展示这份礼物,笑得见牙不见眼,“给小桥的礼物,希望小桥能喜欢。”
夏明桥也忍不住笑,模仿他的语气,“小桥很喜欢,谢谢。”
瀑布、洞窟、天然温泉,他们在每一处景观都留下足迹。登顶俯瞰整座岛屿,颜色深浅交织的潟湖环绕于四周,一直延伸至远方广阔的海平线。
待夜幕降临,度假村燃起篝火,尤克里里弦音轻快,游客们可以一边用餐一边欣赏热情洋溢的波利尼西亚传统歌舞。
吃饱喝足,夏明桥和符琢远离人群喧闹,沿着海岸线踩浪花消食。
“小桥。”符琢拎着两双拖鞋,倒退着走在前面,抬起头仰望夜空,“你看天上,好多星星。”
夏明桥踩他的脚印,目光始终定在他身上,“嗯。”
符琢停下脚步,佯装气恼,“你根本没看,敷衍我。”
“天地可鉴,我明明一直在看星星。”夏明桥一步一步走近他,“天上星数不胜数,地上星……独一无二。”
他每前进一步,符琢就后退一步,歪歪扭扭的脚印被海浪掩盖。
符琢问:“地上星指的是什么?”
“符琢。”
“嗯?”
“符琢。”
符琢没领会到其中内涵,被他叫得耳根发烫,“在呢,怎么了?”
“我喜欢你。”
没有精心布置的场景,没有浪漫的音乐和鲜花,两个人光着脚,简约的休闲服上甚至还余留着晚餐的烤肉味。
这不是夏明桥预想的表白方式,但宁静舒适的夜晚,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沙滩,漫天星光璀璨,此情此景,竟也恰到好处。
符琢不再往后退,眼睛浮现一层透亮的水色,“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夏明桥也站住不动,“我喜欢符琢。”
符琢的两只手背在身后,再怎么用力捏紧也没多少痛感,“嗯,然后呢?”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夏明桥的语气平缓郑重,食指隔空抵着他的嘴唇,“在得到答复之前,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他错开脚步与符琢并肩,平静地说起自己的身世,说迟来的道歉和解释,说患病的过往、分开这些年的光阴,轻描淡写,将长达十几年的痛苦简单带过。
在说到纽约街头的重逢以及不够严谨的一见钟情的时候,他的语调变得轻快起来。
“我没有谈过恋爱,一开始什么都不懂。但我总是想你,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工作、学习累不累,认识了什么新朋友。我还想见你,想和你吃饭散步,想和你说话,想让你的眼睛看着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我现在确定自己是喜欢你的。”
“符琢,因为你,我才明白什么是爱情。”
蜿蜒的海岸线踩了两个来回,符琢的眼泪被卷进海里,风中满是咸涩微苦的气味。他不知何时牵住了夏明桥的手,哽咽道:“你的手,为什么总是热不起来……”
他把夏明桥带到沙滩上坐下,双手拢住他的,固执地揉搓、呵气,又贴到脸上,发现全是泪,如潮水漫涨。
“怎么办?”符琢把他的手摁在心脏的位置,哽咽道:“我这里疼得要死,夏明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即便他没有细说,符琢也能想象到这些过往究竟有多痛苦,而自己此刻所谓的感同身受,或许远不及夏明桥亲身经历的万分之一。
“都过去了。”夏明桥握紧他颤抖的手,熠熠星光映于眼瞳,“我现在过得很好,身体也很健康,爱的人都在身边。符琢,你看着我,听我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在博取你的眼泪和同情,我只是想解除我们之间的误会,以及希望你慎重地考虑清楚,要不要和这样的我在一起。”
“我能感受得到,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委屈、心疼、埋怨……符琢的眼里翻滚着太多情绪,思绪更是一团乱麻。他哭得狼狈不已,“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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