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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忆(二)
长蓝岛的门派内乱平复后,刚好赶上岛上原本要举办的赏宝宴。
满夜灯火通明,齐池与其他同门一同坐在大殿的最后面。
齐池看着身边的同门喝酒吃肉,给自己倒了一杯,尝起来比以前下山出任务时喝的味道要好。
清甜的味道刚到喉咙突然变得刺激起来,齐池看着岛主孟庆芸同柳眠说着感谢的话,敬他一杯酒,又说了许多话。
他坐在距离柳眠很远的地方,侧身看着柳眠安然自若的样子,突然注意到柳眠脸上微起的红意,他在想师父醉了吗?
孟庆芸拍手将展示的宝物展现出来,是上古的伏羲琴,只是尚在封印中,岛主虽如此说着,又难免引得众人一番赞叹,有欣赏也有贪欲。
齐池今晚喝了最后一口这长蓝岛的酒,浑身都开始燥热。
他端着未喝完的酒杯,看着被一杯酒迷的直眨眼睛的柳眠,他看见柳眠薄雾似的眼睛,咽了咽口水。
夜宴很晚才结束,柳眠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早已经跑到柳眠身边的齐池借口推开了所有人,扶着师父离开了大殿。
走回去的小路上没有旁人,满是蟋蟀的声音,其他人多走得是如白日般通明的大道。
走得迷迷糊糊的柳眠停下来,仔细看着齐池,反手抓着齐池扶在他手臂处的手腕。
“是阿池,阿池最近怎么样呀?”
齐池听到这声愣了愣神。
柳眠看着身边的齐池,习惯性地揉揉他的头发,齐池已经与柳眠一样高了,故意在柳眠的手滑下来的时候用脸蹭蹭他的手心。
“师父,阿池很好,师父喝醉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往前走着走着,柳眠忽然问起齐池多大了。
齐池想了想,回答自己大约有两百九十多岁了。柳眠点点头,指着天上的明月。
“师父从来没送过你什么生辰礼,如今你都这么大了,那师父就要给你一个像月亮一样的礼物。”
齐池笑笑,顺着柳眠的话说:“,师父,那月亮一样的礼物是什么样的?”
柳眠皱起眉头有些犯难,拍拍齐池的肩膀,说自己找找再送。
齐池看着柳眠掉进嘴里的发丝,抬手抚上柳眠的嘴角,痴迷的往里一按,手指碰到柳眠的牙齿,被柳眠张口咬住。
“这是什么?吃的吗?不用,我不吃。”
柳眠咬着手指说这话,却半天没有松口的意思。齐池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师父,想起自己的手脏,被刺痛般抽出手,连带出月光下的一缕皎洁的月光。
齐池将柳眠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看着柳眠的眼睛,又将视线转到他的耳朵上。
“师父,您在我心里的就是如月亮一样的礼物。”
扶着走得晃晃悠悠的柳眠,他私心牵起师父的手,温热的手掌与他切合,学着话本里说的那样十指相扣,藏在自己另一只手的衣袖下。
齐池想起后背被柳眠抽打的那些鞭痕,苦涩的嘴里生发出一丝黏蜜,绿眸中尽是隐忍不发的浓烈情感。
“师父,能一直陪在您身边,我便别无他求。”
推开房门,齐池适应了一会儿屋子里月光照不到的漆黑,随后把柳眠放平在床上。
将师父的鞋袜脱下后,齐池坐在床边看着柳眠,他见师父依然睁着眼,心里有些惶恐,眨着眼睛问师父在看什么。
“在看如明月一样的人,阿池说的话,师父都听见了。”
齐池瞪着眼睛,藏起颤抖着手,紧握成拳努力镇定下来。他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师父在阿池心里这么好吗?”
齐池点点头,怕师父看不清,连忙回答是。那夜他听得师父同他说了好些心里深深掩藏的事。
……
“阿池,你说修成仙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了。”
“师父又在想师祖了。师父觉得可以就一定可以的。”
柳眠摇摇头,头发与枕头的摩擦声传到齐池的耳朵里,惹得他心里一阵酥麻,如被人挑动了心弦一般。
“可我也不知道,阿池若是能成仙问道就替师父试一试吧!”
“阿池和师父一起,阿池不愿离开师父。”
柳眠说着就闭上眼睛睡着了,静谧的夜里溢满痴迷的爱意,挡不住的触碰让齐池不得不早点离开师父的房间。
从小路上走回去的齐池想起自己要用那个高傲的钱海待在一处就感到厌烦。
当年那件事到底是与他无关,却要拿他做撒气的靶子。
齐池骂了一句跳梁小丑,周身忽然闪起红光,他取出符箓朝四周打去,法阵半点没有要消退的意思,一些邪气开始攻击齐池。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脑袋晕的撑不住身体的倒在,浑身散发着冷意,抱着自己蜷缩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记忆。
待他再次醒来时,便被困在了压邪柱上,四周灯火通明,今夜还未过去。
他满身是血,被紧紧绑着锁链,没有人顾及他身上的伤口。连锁链上都刻满符文,压邪潭四周围满了人。
柳眠就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如许多年来要惩罚他时那样,齐池愤恨的看着周围的众人,转头再次看向师父,隔着潭水看着师父,心中寄予最后一丝希望于师父。
他听不清他们到底是说什么,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耳朵竟然听不见了吗?齐池愤恨的叫喊,他听不见,亦不知自己已无法发出声音了。
柳眠带着情刃飞身到他面前时,已经知道了他听不见的事实,将文符上的字呈现在他面前,所言不过是——大义灭亲,除妖卫道。
‘师父,我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为什么?’
竭力的解释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众人只看到齐池的惨白着脸色,张牙无声的嘶吼。
齐池的面前再次浮现出一行字。
“妖人毁我门派,惩戒以儆效尤。”
齐池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师父,满眼的绝望,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为什么?
直到情刃的分剑阵施加在他身上,他都以为师父不会真的不管他。
嘴里流出了鲜血,齐池垂下头颅,眼角一滴泪划过。
巨大的抽离感沿着剑阵冲击到他身上,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剥离了身体一样,钻心的疼,他忽然明白过来真正的惩戒究竟是什么。
‘不要!’
咳出血来的齐池撑起脑袋,看着面前对他冷眼相待的师父,眼神里满是乞求,只得到了柳眠更加决绝的话。
“从今往后,废除孽徒的仙法与仙根,至此你与清风宫再无瓜葛,我们恩断义绝。”
已经流不出泪水的齐池看着面前的字,落下两行血,在极度的折磨下失去了意识。
远处的山峦泛起白光,他的天彻底暗了。
冰冷的玄铁链依然捆绑着他,他躺在一处潮湿的稻草上,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向四周,是地牢的布置。
齐池的面前只有一碗水,被困住手脚的齐池滚着皮开肉绽的身体去喝那一碗水。
他咬着碗边,将水半喝半洒的吞入肚中。
他喘着粗气从冰冷刺骨的泥地下一点点挪回那堆烂得发臭的稻草上,回忆里闪起师父决绝的神情。
而他甚至听不见,只能通过文符上的字被迫接受这一切,他卡着嗓子里的一口血痰难受的要命,靠着墙坐起来,开始咳嗽。
不知过来了多久,他已经干渴到需要咬下自己的唇瓣,吸食自己的鲜血以此来支撑他仍旧倔强的不甘之心。
他想起了很多人,他痛恨自己想起得每一个人,正如痛恨自己是妖一样的痛恨着所有迫使他变成现在这样的人,一想到师父对他的决绝,对他的狠厉,他只痛恨自己真的未曾噬过人血。
他分明什么也没做,只因妖的身份便要接受莫名的审判,这场审判夺走了他的一切,他的仙道,他的自由,以及他原本就不可企及的爱意。
牢笼里出现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孟庆芸,而另一个则是来取走齐池眼睛的人。
齐池无处可逃,无声的叫喊着,眼珠被血淋淋的手一个一个的挖去,沉重的眼皮半遮着空洞的眼眶,没有一丝的声音传到齐池的耳朵里,只有他无声的恐惧蔓延着,壮大着。
他被提起又极速的摔落,骨头磕着铁链,碎裂许多处,索性铁链已经失去了仙法的加固,四分五裂开来。
而后的事情正与柳眠前世做的那些“梦”一样。
惊恐和怀疑中掺杂着强烈的悔恨,被剜心钻骨般的痛意如同再次身亡一般,柳眠的意识开始变得不清晰。
他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迫使自己在艰难的呼吸中发出无法控制的声响,猛烈的咳嗽起来。
沉痛感如同那把凌迟他的钝刀,惊吓着,刺痛着,消磨着他所剩无几的勇气。
“怎么会这样?我究竟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让我伤害他们!”
柳眠想起前世门内所有人对他的闪躲和敬畏,想起曹安安在他手心下不自觉的颤抖,想起即使是刘岑也尽量远离了自己。
“为何还要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早不该活在这世上了。”
意识混沌中搭在脖颈间的情刃被一道术法击飞,擦破了的地方渗出血迹,慢慢流下。
柳眠看着自己飞走的剑,不明所以的环顾四周,看见面前朝他走来的齐池,向后退。
一步进便一步退,退到在记忆的尽头,柳眠朝后倒去,回到了神识里,摔倒在地的柳眠看着眼前的齐池,起身就要离开,被齐池一把抱住。
内心的遗恨让他剧烈的挣扎着,身后的人用脸蹭蹭他被剑划破的脖颈处,神情落寞的在他耳边伤感的说。
“师父,我不是他,你别害怕。”
“我……我……”
全身都在颤抖的柳眠,无法思考,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背离师父的教习很远了。
“这不是你的错,前世已逝,今生已至。师父如今是阿池的师父,阿池是子期哥哥嘴里的黑球球,是露白和藏墨他们的主人,是要同师父一起修成上仙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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