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是你

　　夜幕低垂，大片墨蓝晕染空中，一抹橘红渡在天边。

　　丛丛金鱼草包围的草地中，凉风刷刷，爆裂的炭火卡拉卡拉燃烧，火花如纸，飞舞上一碧如洗的夜空。

　　“唔喔喔喔喔喔喔！三文鱼！牛肉！生蚝！吐司！卧槽，怎么连和牛都有？”

　　“周树岑你冷静点，注意形象。”

　　“形象？我要那玩意干嘛！我周树岑本来就是这样的！就像国王就是爱糯玉米的人！”

　　“……你这话敢让顾老师听到？”

　　“有什么不敢的，顾老师就是k——”

　　“我就是什么？”

　　顾飞驰端着两杯鸡尾酒出来，闻言挑眉道。

　　周树岑k后面的ing卡在喉咙里。紧急改口道：“就是最好的老师！我们永远的国王！”

　　他这急于拍马屁的样子逗翻了一群人。

　　顾飞驰似笑非笑地瞥去一眼，没多理，而是走到两个女生前，放下小臂上的托盘：“来，金色海岸和绿野仙踪，都是没酒精的。”

　　说完，他站起身，往一团糟的男生群里喊了一句：“喂，我说你们，能喝酒吗？”

　　“？？？”周树岑第一个响应，“我可以，我一口气灌两瓶啤酒都不带躺的！！！”

　　许云深嫌弃地看了眼这个憨憨，从一团烟雾后探出头，拖长声音道：“顾老师——您确定——我们可还没成年哦——”

　　顾飞驰耸耸肩：“气氛到了嘛，更何况我调的是低酒精的，把它当饮料喝都没问题……所以你要不要？”

　　“当然要，顾老师亲自调吗？”

　　“不然呢？”

　　“什么都可以？”

　　“低酒精的可以。”

　　“哦——”许云深声音拖拖拉拉，带着一丝促狭，“那我要拉莫斯金菲士。”

　　拉莫斯金菲士。

　　顾飞驰的脸瞬间垮了，他站在原地，好气又好笑：“许云深你找茬呢？”

　　许云深一脸无辜：“哪有，顾老师，这不是想看看你手艺吗？”

　　顾飞驰无奈：“看手艺上来就拉莫斯金菲士？我看给你一杯莫吉托就好。”

　　许云深放开烤串，摊手，表示悉听尊便，只是嘴边还擒着一抹坏笑。

　　顾飞驰摇摇头，又看向旁边的两个男生。

　　周树岑左右看看，努力搞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我，我和许少一样！”

　　“清川？”

　　“给他一杯白开水就好。”许云深自然接上。

　　顾飞驰挑眉，在茫然抬头的谢清川和淡定烧烤的许云深身上扫视一圈，点头，进去了。

　　眼看顾飞驰走了，周树岑连忙跑到许云深旁边：“哥，清川就喝白开水吗？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毕竟大家都在喝酒，哪怕是女生也在喝无酒精的鸡尾酒，也就刘璃今天碰不了冰的，但再怎么样也不能喝白开水啊！

　　哪怕你也给他点杯无酒精的呢！

　　许云深觑了他一眼：“白开水就是一种鸡尾酒。”

　　“啊？”周树岑一脸你在逗我。

　　许云深懒得跟他解释太多，朝听到自己名字，像是小鹿一样眨巴眼睛的谢清川招招手，等对方乖乖过来，把手上的烤生蚝夹过去。

　　生蚝个大，被烤得滋滋作响，微微敞口，隐约能看见里面莹白的软肉，海鲜的香气丝丝缕缕望鼻子里钻。

　　许云深低声问他：“刚刚在干什么？”

　　“在听歌。”

　　“《love story》？”

　　“嗯，顾老师说我的发音不太对，重新给我标了连读和重音，他说——”

　　谢清川顿了顿，努力回忆：“他还说不要用嗓子唱，而是用腹部，还送了我几根蜡烛让我回去吹。”

　　许云深点头，又聊了几句别的，谢清川都乖乖回答。

　　谢清川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或许是因为他眼里跳跃着火光，面部轮廓被虚化，整个人居然显得些微柔和，看得周树岑一阵咂舌。

　　这还是他们的高冷男神吗？

　　周树岑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

　　他也没心思管白开水了，挪步到刘璃边上，干巴巴道：“璃姐，我相信你说的话了。”

　　“什么？”刘璃正在切水果，刀起刀落哒哒不停。

　　“你今天下午说的啊，我是真信了，这年头帅哥都是内部消化吗？”

　　刘璃笑了：“不然呢？找你？”

　　周树岑一个哆嗦，悻悻然：“别别别，我没那福气。”

　　刘璃看他这怂样就来气，踹了他一脚：“烧烤去，别在这里碍事。”

　　周树岑趔趄，差点摔倒草地上，他拍拍屁股，嘀咕道：“暴力女，凶什么凶……”

　　“你说什么？”一刀砍上木板。

　　周树岑一个激灵，连忙道：“没，没什么！璃姐是世界上最帅的女人！”

　　说完，他连滚带爬地跑到许云深身边，从大少爷手上抢来两串烤肉，带着点报复心情，美滋滋一口咬下去。

　　肉质紧实，外焦里嫩，还带着一股血气，就像在吃牛排一样！

　　周树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肉串，心道，不愧是有钱人，烤肉都与众不同。

　　就在他准备嚼第二口的时候，凉嗖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周树岑——”

　　周树岑条件反射：“到！！！”

　　他回头，就见石青青抱着胳膊，像个圆规站着，点着脚尖看他，无语道：“你要当野人吗？那边肉串还没烤熟。”

　　“啊？”周树岑傻了眼，他走到地下室的灯光下，举起手上的肉串，果不其然看到了血丝。

　　周树岑：“……”

　　天杀的，难怪有血腥味，亏他还以为是什么新型烹饪手法，原来是没烤熟。

　　杀猪般的尖叫传来：“许少！许少你怎么都没给我烤熟啊？！”

　　许云深慢条斯理地给吐司翻了个面，闻言抬眸道：“你问我了？”

　　周树岑：“……”他竟无言以对。

　　田钰偷笑，她接过那串没熟的肉，把手上的三文鱼递过去：“吃这个。”

　　周树岑瞬间大雨转晴，扑过去就是一个熊抱：“钰钰宝贝你最好了”，其声之嗲，引得旁边的刘璃不停地翻白眼。

　　就在这时，顾飞驰刚好托着木盘出来：“聊什么呢？”

　　周树岑连忙摇头：“报告！没有任何事！”

　　说着，他小跑过去，接过顾飞驰手里的托盘：“哇，好漂亮啊。”

　　确实漂亮，托盘上一共三杯，左边的莫吉托青绿透亮，柠檬薄荷冰冰凉凉，右边的白开水清淡优雅，杯口嵌了一圈彩虹跳跳糖。

　　中间的酒最引人瞩目，它通体淡黄色，分层漂亮，就像酸奶一样粘稠，顶端的泡沫很高，仿佛奶盖般绵密，杯壁上都覆盖一圈薄霜。

　　正是拉莫斯金菲士。

　　许云深惊讶：“顾老师您还真……”

　　顾飞驰没好气地把酒咚一声，重重扔他旁边：“废话少说，快点喝。”

　　许云深被顾飞驰那带着报复味道的动作逗笑了，他拿起那杯一看就工艺复杂的酒，嘬了一口吸管，满足地眯上眼。

　　酸甜泡沫在舌尖上化开，带着柠檬的清新和奶油的醇厚，金酒的草本香气淡雅，就像一杯大大的液体蛋糕。

　　口感完美到不能再完美了。

　　许云深睁开眼，真心实意夸赞道：“顾老师，好手艺。”

　　顾飞驰哼笑一声，表示不计较，又把手上的白开水递给了谢清川。

　　谢清川好奇地看着那杯沿口粘着彩虹糖的无色液体，在许云深鼓励的视线下接过，轻抿一口。

　　跳跳糖瞬间于口腔中蹦跶开，噼里啪啦带着电流到处乱窜，丝丝缕缕甜意萦绕舌尖，恰到好处地为椰子水增添一抹风味。

　　谢清川喉结微动，一口下肚，这才从喉咙口反上来一点酒味。

　　“怎么样？”

　　“好喝。”谢清川品了品，诚实道，“但是有点淡。”

　　许云深笑笑：“下次带你喝点辣的。”

　　谢清川老脸一红，连忙侧过脸，就见周树岑几口把那杯莫吉托吞了，大哈口气：“爽！”身边女孩一阵窃笑。

　　橙黄的氛围灯一盏盏亮起，把后院包围。

　　顾飞驰就站在不远处，抱着不知何时跑下来的女王，女王那双异瞳在火光下闪亮，像是最名贵的宝石。

　　顾飞驰看它，低声道：“喜欢吗？”

　　“喵——”

　　顾飞驰笑笑，给女王喂了一块三文鱼。

　　酒足饭饱，气氛逐渐热烈，一帮人围着火盆坐下。

　　他们吹着湖风，看着星空，大树影影绰绰，大地冰冷湿润，可他们的心却是温热的。

　　石青青趴在田钰怀里傻笑，刘璃慢条斯理啃着玉米，许云深蛮无聊赖地捅着火盆，火芯四起。

　　火光下，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谢清川刚好在他后面，两人影子交叠在一起。

　　周树岑躺在草地上，呆呆望着头顶的夜空，许是酒劲上头，一个绝妙的主意冒出，他一个咕噜爬起来，提议道：“光聊天好像有点单调，我们玩游戏吧？”

　　“玩什么游戏？”许云深把捅火棍一丢，拍拍手，坐回原地道。

　　“真心话大冒险啊！”周树岑显然早有准备。

　　提议一出，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好啊好啊！”石青青第一个赞成。

　　田钰松开石青青身子，也跟着举起手。

　　刘璃无所谓地点点头，许云深挑眉，没拒绝，而谢清川，他有点犹豫。

　　但大家兴致这么高，他也不想破坏氛围，只好半推半就同意了。

　　“满票通过！”周树岑兴奋地鬼叫一声，拿来一个果汁瓶，“看这里，瓶口指向谁，谁就得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一个！惩罚嘛……”

　　“惩罚用这个。”出乎意料，顾飞驰从调料台前走来，骨节分明的手张开，里面是一管芥末和一碗柠檬。

　　众人发出一阵鬼哭狼嚎，周树岑更是直接控诉顾飞驰太狠了，刘璃实在看不过去，一巴掌把这家伙打趴下。

　　游戏很快开始。

　　第一轮，周树岑先转，瓶子指向了石青青。

　　周树岑立刻起哄：“哇哦，好巧啊，青青姐，真心话还大冒险？”

　　石青青倒也大方，她一撩头发，站起身子，扬起下巴道：“我选真心话，问吧！”

　　周树岑丝毫不客气：“好，那青青姐——”

　　周树岑眼睛咕噜转一圈，坏笑道：“青青姐，你梦中的白马王子长什么样？”

　　“哇哦！”

　　众人目光瞬间落到石青青身上，包括在一边看好戏的顾飞驰。

　　感受到熟悉的目光，石青青小脸一红，但还是掐着腰强撑道：“长得帅！有钱！性格要好！有才华！然后然后……”

　　她然后半天，跺跺脚，外强中干道：“就这样！没了！”

　　周树岑撇撇嘴，显然不满意：“就这？也太标准了吧？”

　　“你还想怎样？”石青青恼羞成怒，拿起一边坐垫就砸过去，随即赶忙拿起瓶子道：“该我了该我了。”

　　果汁瓶再度旋转，这一次，它指的对象是许云深。

　　“豁吼吼吼！！！”周树岑刚躲开石青青的垫子就看到这一幕，立马好了伤疤忘了痛。

　　石青青显然也很是意外，她脸蛋红扑扑的，说话语调都在兴奋上扬：“许少，真心话大冒险？”

　　许云深挑挑眉，显而易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自己，但他还是抻了抻胳膊，懒懒道：“大冒险。”

　　“大冒险啊。”石青青摸了摸下巴，眼睛咕噜在许云深和谢清川身上转了一圈，眼睛刷的亮了。

　　她松松嗓子，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得那么猥琐：“那就，选一个你最喜欢的人，和他十指相扣十秒！”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

　　最喜欢！十指相扣！十秒！

　　这是演都不演啊！！！

　　周树岑激动得直拍大腿，田钰害羞得捂住脸，五指张开，露出兴奋的眼，刘璃放下手中的玉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顾飞驰还在看戏，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类似“年轻人啊”的感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许云深和谢清川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和促狭。

　　许云深会选谁？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众目睽睽之下，许云深动了。

　　他站起身，看过所有人，顾飞驰的戏谑，石青青的紧张，周树岑的激动，田钰的羞涩，刘璃的笑意尽收眼底。

　　然后，许云深毫不犹豫，长腿迈开，一步，两步，球鞋踩上草地，发出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由轻到重，在谢清川面前停下。

　　谢清川身体都是僵硬的。

　　他蜷缩着膝盖，不敢抬头，但他能看见那双腿，就在自己身前，只要额头稍稍前倾，就能撞上许云深的腰。

　　依云湖的秋日是潮湿冰冷的，但面前的人却无比干燥温暖，明亮的就像从阳光下走来，带着蓬勃的热气和花草的清香。

　　就像他们第一次遇见时那样。

　　时空仿佛在此刻重叠。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喂，你还好吧？”

　　“我说，谢清川，你都快红成一只大虾了。怎么？这么怕我。”

　　“去我家吧。”

　　“谢老师，我觉得这就是单纯的，你做饭技艺比较高超罢了，同样用冷冻大米，你煮的粥比她煮的好喝。”

　　“听歌吗？”

　　“至于偏心……我乐意。”

　　“谢清川，别跑。”

　　“乖。”

　　耳边模糊又清晰，大脑一阵阵发懵，火焰的爆裂声，风过林梢的沙沙声，众人起哄的声音都渐行渐远，谢清川只能感觉到面前的人蹲下身，声音很轻：“清川。”

　　他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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