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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从消息来看,沈宁已经探明了真相,只是这般急迫实在不像同门情谊。
裴宿眯起眼睛,看着对一切全然不知的温延,他的头发披散在枕上,在梦乡中没有了平时那种精明和防备,整个人看起来难得的平静,柔软得像是会呼吸的温柔乡。
这么个人,如此容色,难怪早有人起心动念。
华阳真人云游四海,要找他可是不容易,更遑论是怎么扔华阳真人立刻选择去清微的。
沈宁是许了什么重利相请、或是用了谁的面子?只为做对峙这么一件小事。
他为温延这位“道侣”下了这么多功夫,是急了。只是急得太晚了。
身份脆得像一层窗户纸,裴宿却并不慌张,轻轻笑了起来,抬手熄了玉简上的灵光,浅笑又转为一声无奈的叹息,“每日烦扰,怎么能休息好呢。”
“玲珑心思,情窍却不通。”
“……也幸好你情窍不通。”裴宿的手指捋过温延的长发,发丝微凉顺滑,又韧得很,与主人实在很像。
他起身离开,自去换了一身衣裳。要进清微剑宗与“师尊”相认,自然得像模像样。
温延是被玉简上的新传讯给轰醒的。
沈宁与楚行风交替给他传讯,告诉他华阳真人已至,让他速回宗门。
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二人的急迫。
沈宁的语气再三变化,从一开始严肃告知温延实情,再到后来转为催促,又怀疑起温延是否知情、用执律堂官威压人,到最后担心起温延的安危来。
温延毫不怀疑如果再不回宗门,这两位就得把方圆十里的地皮都掀起来。
但宗门也确实回不得,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他能不知道裴宿身份有问题么。
华阳真人到元婴期后修为停滞不前,甚至连他自己能到元婴期都充满侥幸,又如何能带出一个元婴期的弟子,还肯心甘情愿瞒着。
温延咬着嘴里的软肉,开始头疼。
裴宿对昭洲不了解,恐怕都不知道多少人,怎么就顶了华阳真人弟子的名号,现在好了,连累得他都要做宗门叛徒。
如果没有清微剑宗弟子这一层身份,他又怎么在昭洲做推广,在昭洲做生意也得看背景的。
大魔头净能给他添乱。
温延揉了揉额角,余光瞥见绣花屏风背后有个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谁?”温延目光一凝,死死盯着人影。
屏风后的人没有答话,模糊的影子招了招手,让温延过去。
温延的肩膀又放松下来,这样不尊重人的态度,除了裴宿还能有谁。
那人抬着脸,面孔正好掩在一只展翅的金线蝴蝶后头,看不明晰。
温延有些恍惚,又疑心不是裴宿了。还是说这魔头是想来昭洲体验生活?连衣裳都换了一身白。
裴宿在逍洲从没穿过什么素净服饰,每次出现都是一身极其繁杂的珠玉配饰,孔雀似的花枝招展。
几步之遥,温延也渐渐起了好奇,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屏风后头,君子秀若珪璋,闲适自得,一边翻阅着功法一边品茶。
这么个仙风道骨的郎君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逍洲魔头吗。
温延站定脚步,产生了一种荒谬之感。在他反应过来前已经先一步弯下腰,想去看看这么个人到底是不是裴宿。
或许是身型是差不多,正脸他还没看着呢。
裴宿抬起眼睛,看着温延怪异的举止,抬起一边眉毛,嘴角含笑,“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温延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奇怪了,暗自后悔怎么老在裴宿面前丢面子,“我就看看屋子是不是进外人了。”
裴宿轻笑一声,“衣裳不认得,刀也不认得吗?”
真不认得。但裴宿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温延不敢说实话。
裴宿的刀从没出过鞘,平日里挂在身边就像个摆设,但如今他一身白衣,手边放着个黑色刀鞘确实显得十分显眼。
裴宿似乎也意识到了,“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的刀?拿起来看看。”
温延也有些好奇,裴宿是个刀修,但温延还从未见过他拔刀,似乎只用雷法,裴宿是太过宝贝他的刀,还是觉得温延遇到的那些事都太小,还不至于需要用刀呢?
裴宿竟让他看刀么?
见温延迟疑着没有动作,裴宿取过刀,横握在当中,递给温延,语气中满是鼓励,“拔出来看看。”
温延尝到了一点非同寻常的意味,但捉摸不透,开了个玩笑糊弄,“不会是什么一出鞘就要见血的宝贝?”
裴宿嗤笑出来,“要你替我擦刀,你当是什么。”
温延又明白了,大魔头又使唤他呢,事情合理了起来。
他拔刀出鞘,刀身微弯,形制寻常,但材质不寻常。寻常铁器都有寒光,但这柄刀却没有,只有一片漆黑,连锋刃都看不见,像是会吸收一切。
温延鬼使神差要用手去摸刀刃,就在即将触手时被裴宿给及时按住了。
被这么一碰,温延的神智清明下来,再去看刀时就没了那种奇怪的冲动,像是获得了某种认可,被视为亲近之人了。
“它叫伏吟。”裴宿将刀油与白棉布递给温延,“替我照料它。”
就在温延乖乖擦刀的时候,他们所在的房间门被重重敲响。
温延拿着刀,一时狼狈不好去应,裴宿也一副被伺候惯了的模样,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
门外的人显然没有多少耐心,三下过后连门带结界一起轰开,在一片木屑和激荡的灵波里,沈宁眼中的焦急如同一团炽烈的火,已经烧无可烧。
沈宁后头还跟着沈宁的师尊夏峰主,还有楚行风,远远地还有一个温延从未见过的修士,乍一看是道骨仙风模样,但仔细一瞧,眼中又有太多波澜,显然道心不定,应当就是华阳真人了。
夏峰主修为在元婴巅峰,比清微剑宗的掌门还要高深,她过来显然是为了防备冲突。
沈宁为这次对峙花了心思,讲理的、论武的面面俱到,只要温延那位道侣的身份有问题,带温延全身而退不在话下。
只是沈宁也只能按照他所见的修为来防,但裴宿的修为在炼虚期,四位元婴期动不了他一根手指。
若动起手来,清微剑宗一行人必输无疑。温延只能寄希望于大家平心静气,千万不要打起来。
外头四人轰开门后本以为会看见胁迫的场景。
温延已经许久没有回应传讯,从前温延从未这样过,不得不令人猜疑是否是沈宁的消息发得不是时候,让那心怀鬼胎的修士撞破了。
一行人火急火燎赶了过来,却看到二人正在里头你侬我侬谈笑风生,温延神情闲适,正帮他的刀修道侣维养刀呢。
沈宁的嘴唇动了动,好半晌,终于恢复了以往冷硬的模样。
他不看裴宿,只问华阳真人,“真人可识得这位道友。”
裴宿似笑非笑,仍旧端坐如山,像在看一场好戏,他看向神情紧张的华阳真人,悠悠开口,“师尊,不记得我了么。”
华阳真人被这么个称呼吓得一激灵,向前一步跪倒在地,但满屋子人都意识到他这举止实在不像师傅对徒弟所为。
五双眼睛锁在他身上,都在等一个解释。
“……师,师尊对不住你啊!”华阳真人忽然喊起来,声音发颤,听起来像极了因为痛悔而包含真诚。
卧槽老戏骨!
温延实在好奇,偷偷瞄了裴宿一眼。
裴宿似乎对华阳真人怎么糊弄不感兴趣,像屋子里根本没有这些外人似地继续做自己的事。他从温延手上取过刀,细细把油擦了,收刀入鞘。
裴宿如此笃定华阳真人会把谎圆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华阳真人也有问题。
温延竟不知八卦还会买一送一,买的是裴宿装弟子入清微,送的是华阳真人与逍洲魔修有旧,而且看来还是欠了不少东西。
他开始明白裴宿为什么总是一副有好戏看的模样了。
醉霄宫交易太多,谁人买了什么要做什么用处,也都是信息的来源,手握昭洲逍洲正魔两道许多人的秘密,三洲在他眼中自然是个极大的戏台。
裴宿不扶,温延作为“道侣”身份那就得上场了。
他扶起华阳真人,以裴宿“道侣”身份也喊师尊,拿出可以打满分的演技同台竞技,“师尊何至于此啊。”
演完后,温延后知后觉,裴宿安排的这场戏里说不定还算好了他的戏份呢,所以裴大魔头只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只静静看着。
这人把他也给算进去了。
师尊二字一出,轮到楚行风面色不对了。就好像一个到手的徒弟还没捂热就拱手送了人。
温延瞧见楚行风在打量裴宿,一下明白了这便宜师尊是起了想法,没了半个徒弟就打算再讨半个回来。
温延心中警铃大作,裴大魔头怎可能跟他一样真喊楚行风做师傅,这么大的便宜楚行风若占了,也不知道后头要遭多少打击报复。
赶在一切尴尬发生之前,温延一个侧步,堵住了楚行风的视线,希望楚行风就此打消念头。
另一边的华阳真人捶着胸口,大戏上演,“此人确是我的徒儿,只不过我当年有愧于他的母亲,不敢再担他一句师尊的称呼,故而从未对外说过。”
“今日之事,也请各位莫要宣扬。如今他自己争气,实在算不得有贫道的功劳。他确实是身家清白的昭洲修士,与温仙君也算良配。”华阳真人用衣袖掩面,实则是在用抬手的一瞬间掩饰目光。
华阳真人瞧见裴宿表情并无变化,甚至看起来心情不错,暗自松了口气。
华阳真人一声长叹,第二幕好戏开场,“如今正身已明,贫道实在无颜面见徒儿。故人之墓我也久未去过,如今见了他,悲从中来,如今心中切痛,只想再去看她一眼。诸位,老朽先行一步。”
“不送师尊。”裴宿凉凉地抛下这么一句话,像极了真与华阳真人关系不好的弟子。
“您与这位……”沈宁开口,忽然意识到还未知晓温延道侣的名号。
似乎像是所有人都在有意不提那位的名字。温延没提过,那人也未曾介绍,华阳真人亦是。
一种奇异感觉在沈宁心头产生,说不上怀疑,却让人无法忽视,他拦住华阳镇人,定定地看着,甚至有些不礼貌,“真人这位弟子如何称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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