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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从前的苦
秀场场馆的停车场里静悄悄的距离下午的工作时间接近一个小时,江聿的车正对着斜斜的日光,十月末的天气早降到了十度以下,阳光只剩层暖融融的薄意。
他伸手把驾驶座的遮阳板往下一扳,刚好遮住大半张脸,只留肩背、手臂,却仍被透过前挡风玻璃的阳光漫着,浅金色的光纹顺着深色针织衫往下滑。
可明明晒着不热,江聿却觉得后颈发紧。他指尖无意识蹭了蹭掌心,竟沾了层微凉的薄汗,他的手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指尖的戒指被阳光照射,反着光斑。
他的指尖顺着戒指的纹路抚摸着,一圈圈的小云纹看起来繁复,其实每一笔都是最简单的走向,没有多余的弯折,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之前那些犹豫、不确定,在补出 “你可以” 三个字的瞬间,突然都有了答案。
他喜欢上谢沂琛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没有丝毫的犹疑,他早该知道的,明明觉得他举动奇怪却一味纵容着,明明不喜欢麻烦的事情还主动提出要和他吃饭,明明知道看了那张照片会梦到他,却再次在睡前打开再次期待那个梦的重现。
江聿把身子往前靠,贴着方向盘,让阳光照到他的整个身体,耳尖被晒得通红。
……
谢沂琛推开门时,他站在玄关的换鞋处愣了好一会儿 ,换鞋时,小拇指的素圈磕在鞋柜木质边缘,发出的轻响,他才猛地回神,低头盯着那枚戒指,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后震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素圈的凉意覆在他发烫的皮肤上。
他趿拉着棉拖往客厅走,没开主灯,只借着阳台透进来的天光,像没力气似的瘫坐在沙发上。
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好像上面都印着那句话。
一瞬间室内充斥着青桔的味道,太过密集导致闻着有些发苦,谢沂琛拿过靠枕捂着自己的头,耳朵被压着后就能清晰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混乱的节奏让他的大脑没办法思考自己要做什么,只不断重复着江聿说的那三个字。
他可以,什么都可以。
他可以和江聿做朋友、恋人,又或者是他的alpha,他的丈夫。
谢沂琛拿开靠枕抬起手看着那枚素戒,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幸福这么近,明明对幸福这个词都没有精准的定义,只要是江聿,那就是幸福的吧。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震动声,谢沂琛才从指腹上回过神。
“喂。”
“沂琛啊,听说你录完那个节目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刻意的热络,有些刺耳,像裹了层糖衣的砂砾。
谢沂琛腰腹微微用力从沙发上坐直,捏了捏眉心刚才还泛着热的耳尖,此刻已经凉了下来,“什么事?”
“这不快入冬了?” 那人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院里的孩子们该添新外套了,还有手套、围巾这些保暖的,你也知道,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年的衣服早小了……”
“院长,我出发去录节目那天,才给院里打了季度的补助。” 谢沂琛轻轻叹了口气,他比谁都清楚,那些钱十有八九没真落到孩子身上,可他若不继续给,院长只会变着法克扣点下拨的补助,让本就勉强够用的资金愈发困难,“晚上我会再打一笔过去。”
“哎哎好!太感谢你了沂琛!” 电话那头的语气立刻亮了,“院里这么多孩子,就属你最争气、最懂感恩!周末要是不忙,要不要回院里吃顿饭?我让厨房给你做你小时候爱吃的。”
他小时候在院里住了五年,冬天从来没穿过合身的新外套,手套更是凑活的旧毛线团,而且又哪来的小时候爱吃的菜?即使他说了也不会在乎,他声音没起伏:“不用了,我周末要排练。况且,我也在院里生活过,冬天孩子们有没有新衣服、暖不暖和,我比谁都清楚。”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大概是被噎住了,又很快打圆场:“瞧我这记性,你现在忙事业!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嗯。” 谢沂琛应了声,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就先挂了电话。
手机从耳边落下,他盯着屏幕上 “周院长” 的备注,觉得浑身发凉,这场勒索一般的慈善持续了一年,诚哥也提过让他断了这样的补助,但谢沂琛狠不下心,他看过那些孩子。
要是自己小时候,也能有个人愿意这样不计较得失,是不是日子就能好过一点?所以哪怕知道周院长可能会克扣,哪怕知道这钱花得憋屈,他也没法干脆地断了,万一有几分真的能落到孩子身上,那就够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微微蹙着的眉。他把手机拢在掌心,指尖又触到小拇指的素戒,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才让心里那点憋闷稍稍散了些。
他除了这张脸和外形,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没有美好的童年没有能替他遮风挡雨的家庭,连小时候的身子骨都不争气,没少因为换季着凉发烧,分化前更是瘦得像根没长开的芦苇,手腕细得一握就拢住了。
福利院来领养的大人,目光总先落在那些活泼爱笑、看着结实的孩子身上,鲜少有人会多停留在他这儿。偶尔有一两个被他长相吸引的,可到最后关头,还是转身牵了别人的手。
日子一天天过,他慢慢长到了没人再愿意领养的年纪,像被落在货架最角落的旧玩具,再没了被挑选的机会。
直到十八岁那天,他背着收拾好的旧书包,从福利院的大门走出去,才算真正开始自己讨生活。勤工俭学的日子里,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凌晨三点的早餐店或者是深夜的酒吧,要等最后一桌客人走了才敢收拾狼藉的酒杯,在震耳的音乐里熬到后半夜,回到出租屋时天快亮了,倒头就能睡着。睡了一会后又要爬起来去学校上课。
那些年,他没什么依靠,只能攥着拳头硬扛,他不恨也不想把他生下来的那两个人,相反他在因为外形获得一些便利时还会有些许的感激,这样轻飘飘的感激在他遇到江聿的那一个晚上也出现过。
还好,他现在有钱有工作,有生活也有朋友,而且……江聿还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现况幸福的时候就会忘记从前的苦了。
他沉思了一会调整了一下刚刚沉闷的心情,然后解锁了手机给找诚打去了电话。
场馆外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音乐声,鼓点敲得很实,熟悉的拍子一下下蹭着耳朵,谢沂琛下意识停下脚步,脚尖跟着轻轻点了点地面,步频不自觉就跟了上去。
他紧了紧怀里拿着的东西在门口拨通了江聿的电话,过了近半分钟才被接起,直到听筒里传来动静,先不是江聿的声音,而是一阵混杂着电流的音箱嗡鸣。
紧接着,江聿的声音才钻进来,带着点刚从嘈杂环境里抽离的低哑:“喂?”
停顿半秒,他又对着身边人低声交代了句:“这边你先盯一下,我出去接个电话。”
听筒里随即传来脚步声,还有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背景里的嗡鸣和音乐声,一下子淡了不少。
“怎么了?”
“我在门口,给你们送点下午茶。”谢沂琛看向露营推车上堆满的甜点,另外有一盒在他手上拿着的是单独给江聿的,“我能进去吗?”
“你等一下噢。” 江聿的声音忽然闷了下去,像是指尖按在了手机听筒上,隔着层布料似的模糊。谢沂琛敏锐地捕捉到,背景里那阵熟悉的嗡鸣声又涌了上来,混着几句工作人员的喊声,他大概是转身回了后台房间。
“我这段排完就去门口接你,或者……你也可以先从后门进来,我让同事去。”
没等他说完,谢沂琛已经轻声截住:“我等你。”
“好。” 江聿应得干脆,却没立刻挂断电话。听筒里静了两秒,只有风偶尔蹭过麦克风的轻响,他忽然开口,语气轻描淡写的:“外面…… 冷不冷?”
刚才从停车场拉着露营推车过来,前前后后倒腾了快十分钟,手心早沁了层薄汗,哪还能感觉到风的冷?可他还是顺着话头应了句:“是有点冷,起风了。”
“珊姐,你帮我盯一下这段,我出去几分钟。” 江聿的声音瞬间变了调,语速比刚才快了点,几乎没停顿就下了决定,“我现在出来,你在原地等我。”
“没事的,你先忙排练,不差这一会儿。”
“等我。” 江聿只说了两个字,没再给谢沂琛反驳的机会,却还是等了两秒才挂电话。
电话挂断的忙音刚响了一下,谢沂琛就攥紧了手里的盒子。盒底还透着蛋糕从冰柜里取出时的寒意,顺着指尖慢慢漫上来。
是有些冷啊。
没过多久大门又内打开,江聿的脸颊上还有耳机的压痕,连发顶也被压塌了一些贴在眉骨上,少了平时打理得整齐的利落,他脚步还带着点急,走到谢沂琛面前时,气息都比平时重了些,“怎么突然来了。”
“下午茶,就当作江老师请我吃午饭的回赠。”谢沂琛说着把手上的盒子递过去,“这是单独给你买的先拿着,我把剩下的拉进去等大家休息的时候分了吧。”
江聿的视线这才落向谢沂琛身后,看清那辆堆得满满当当的露营推车时,眼睛微微睁大了点。他接过盒子,指腹不经意蹭过谢沂琛的手背,触到一片凉意,语气里立刻带了点无奈:“我说你可以,可不是说你能这么破费。这一推车的东西,跟中午那碗咖喱饭怎么对等?”
谢沂琛没接话,只伸手攥住露营推车的把手,抬头看他时眼尾悄悄弯了下,说得干脆:“那就不对等。”
江聿没跟他争对等的事,只自然地接过露营推车的把手,和谢沂琛的手贴在一起,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刚好裹住那片凉。“跟着我走,后台线多,别绊着。”
江聿熟门熟路地绕开堆在角落的纸箱和地上的线缆,最后在台子的侧边停下来,谢沂琛的视线望向台上的模特,他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和自己上午在台上时的感觉是不同的。
“这个是什么?”江聿提了提他手上那份。
“抹茶千层。”谢沂琛转过头,嘴角弯起来时眼尾悄悄挑了点,带着些得意,“你喜欢的吧。”
“你怎么知道?”江聿有些惊讶,他一没主动说起过,二没采访让谢沂琛可以查到他的喜好。
“你的办公室桌子上有罐抹茶粉。”他第一次去江聿工作室时就知道了,深绿色的罐子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话音刚落,悬挂的音箱里先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紧接着宋屿的声音就透了出来:“中场休息十分钟,大家先歇会儿。”
江聿这才把视线从谢沂琛身上移开,看向二楼的方向,他知道宋屿她们在看,所以他指了指身边的那堆甜品,不过两秒,音箱里就再次传来宋屿的声音,这次还带了点藏不住的调侃,比刚才更轻快些:“哎,补充一句 ,江总监和谢先生在 T 台侧边分下午茶,有想吃的现在可以过去拿。”
话一说完,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立刻欢呼起来:“谢谢总监!”
江聿被这阵热闹烘得耳尖悄悄泛了点热,因为所有人几乎都一齐看向他和谢沂琛,他无奈地轻咳了声,又摇了摇头。
没等他再说什么,几个凑在最前面的小姑娘已经笑着转向谢沂琛:“感谢谢老师!”
“不客气。”谢沂琛自然地接受,他弯下腰拿起几个盒子问:“要吃哪一个?”
“蛋挞吧。”
“我想要提拉米苏!”
“有司康吗谢老师?”
二楼的控制室内,程珊和宋屿看着楼下一群人围着的两人摇头晃脑地啧啧出声。
“不是我说,” 宋屿先开了口:“这位谢老师是真不一般啊。”
程珊听着,含着饼干哼了两声,声音里带点笃定:“早就有苗头了。”
“说来听听?”
“但凡是谢沂琛的事情,江聿都亲历亲为,这不就是例外吗?有了例外,就会有下文了。”
也就是说,从江聿答应谢沂琛所有计划外的要求时,又或许是他拍下那张照片时,这苗头就已经有了要烧起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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