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破浪中的攸宁

　　整个正月便在碌碌中倏忽而过。
　　开春后，攸宁告了数日假，随高铭义拜会了几家尊长，往上海去了两趟。更多时候，是在高家书房伴他读书写字，偶觉困倦，便到园中打球散心。
　　高家庭院草坪广阔，春日里百花争妍不说，嫩绿草茵上还辟了片网球场。论网球，攸宁不是高铭义对手，但与高铭宇尚可往来数合。有时高铭义在树荫下读书，看二人你来我往，不时提点几句。
　　可这几日，攸宁总觉高铭义似有心事，时常望着她出神。经她再三探问方知，学校系主任发来通知，嘱他近期返校一趟。
　　"既如此便回去罢，不必担心我。假期将尽，我也该回学堂上课了。"攸宁宽慰道。
　　"你还要回学堂？"高铭义问。
　　"总要将示范学校的课业修完才是。"
　　高铭义暗忖，在学校上课，总归安全些：“我尽快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回来。”

　　攸宁下周复课，周末约了杨曼小聚。
　　杨曼一见她便打趣："我们高家大少奶奶，总算得空临幸妾身了！"
　　攸宁嗔她一眼："学堂一切可好？课程可有变动？"
　　"学堂自是照旧，只人不同了！"杨曼上下端详攸宁，"愈见娇媚动人，果然情爱最养人！"
　　"你有句正经话没？"攸宁笑斥。
　　"倒真有桩正经事，"杨曼神秘道，"你猜前日我随父母赴了谁的婚宴？"
　　"可是谭晶儿与顾友杰的？"攸宁问。
　　"你怎知晓？"
　　"见报了。"满版照片，想不知也难。
　　"观感如何？可称得上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攸宁问。
　　杨曼道："虽不愿承认，但‘女貌’确是不假。谭晶儿本就生得好，穿上那缀满水钻的主纱，裙摆迤逦，恰是她的做派，也合她的气韵。‘男才’却未见得——照片瞧不真切，本人身量不高，刚过谭晶儿些许。再者，未必算得佳偶：谭晶儿全程未见笑颜，只有一次冲人笑了，你道为何？原是见着张佑林了。"
　　"张佑林！"攸宁讶然。
　　"正是。张佑林也来赴宴，穿一身灰西装，俊逸非凡，生生将旁人都比了下去。"杨曼回味着，"有些远亲——肯定不是苏城本地人——都在打听这是哪家公子。"
　　攸宁可以想象，有他在的场合，自是万众瞩目。
　　可他竟去赴她的婚宴，攸宁倒有些不解。
　　"你说待你与高铭义成婚时，他可会来？"杨曼追问。
　　"人家是关系好，与我何干！"攸宁脱口道。
　　"我看未必。真心喜爱，怎忍见她另嫁。"杨曼若有所思。
　　攸宁想起定亲那日，他托人转赠的贺礼，为何不亲自送来呢？
　　"哎，别想这些了。"杨曼打断，"说说你罢，这学要上到几时？婚礼的日子可定了？你家高公子怎的又回北平了？"
　　听着别扭，攸宁道："系主任特意让他回去的，许是有要事。不过课业既已完结了，应该不会耽搁太久。婚礼的日子未定，我想着先将这半年课业修完再说。"
　　"真是好学生！"杨曼轻拍她肩，"对了，下月你生日要到，不知道咱们长大的李小姐，今年心仪什么礼物呢？要不要我送你一对鸳鸯刺绣枕头？"
　　李攸宁闻言，追着她便要捶打。

　　国立大学
　　高铭义接过詹主任递来的荐书，心绪复杂。
　　詹主任道："今年留英名额，学堂只争得三个，较前两年更少，所受阻力可想而知。你们出去后，更要万事谨慎，以修习真才实学为重，余者皆在其次。"
　　虽然早就有留英计划，然这半载变故良多，高铭义尚不知如何向攸宁启齿。
　　一旁的章广野与王瑾心倒是满面期待，向詹主任保证：定当潜心向学，磨砺自身，不负师长厚望。
　　从教导处出来，王瑾心道："赴英需备的物事，我已拟好清单，咱们一同置办可好？"
　　"还是你心细。"章广野赞道。
　　"二位先去准备罢，我尚有他事，先行一步。"高铭义言毕离去。
　　章广野在后扬声道："高大少爷，可是舍不得家中娇妻？"
　　王瑾心早闻他定亲之事，此刻沉下脸来，望着他背影暗自发愿：此次定要把握良机，她王瑾心断不会输给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办理留洋手续，与几位师长辞行，又在北平盘桓两日，回到苏州时，已离别十来日。
　　高铭义特地去学堂接她放学。攸宁见了他又惊又喜，与同窗道别后快步迎来。
　　"学校的事可都妥了？"攸宁问。
　　"嗯。"
　　"还用回去吗？？"
　　"应该不用了。"
　　"那太好了，我们一起去城南喝老鸭汤罢。同窗们都说味美，我还不曾尝过。"攸宁欢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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