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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腔
汀竹脚步放得轻,循着那似有若无的异响一步步探寻。最终便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抹鬼祟的黑影攒动,她敛声屏气小心贴了上去,想辨清那黑影的面目。
那黑影步履匆匆,转眼间就拐进了一道长廊。汀竹紧随其后,却骤然不见人影,抬眼望去,竟已然到了家庙前院。
倏忽间,四周生起了一股浅浅的白雾,丝丝缕缕缠绕周身,带着几分阴寒湿冷。
汀竹心头一凛,忙以衣袖捂着口鼻,怕这突如其来的雾里含有歹毒迷药。随后用另一只手挥散眼前的雾气,试图想看清周遭的景象。
忽闻耳边传来一阵尖利女子的唱腔刺破寂静,“恶妇毒心昭日月,脖颈血溅染青石——”声调怨毒刺骨,尾音陡然拔高,“若有来生重活过,定叫毒妇命归天!”话音落,一阵桀桀怪笑响起,“哈哈哈~定叫毒妇命归天哈~命归天~”笑声凄厉,似哭似嚎,在空荡的庭院中来回回荡,令人毛孔悚然。
汀竹循着声音源头望去。
白雾之中,渐渐浮现一抹女子曼妙的身影。发长如瀑布垂落,拖地时发出稀碎声响,一身鲜血染透的罗裙,红得发黑,裙摆滴落的“血珠”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点点暗沉的痕迹。正当她想定睛细看,那身影猛地转头,一双空洞流血的眼窝直直锁住她所在的位置,诡笑道:“桀桀~~找到你了~”。
下一瞬,那女子的头颅竟如同枯木般“咔嚓”断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冲着汀竹歪来。嘴角裂开极大的弧度,红唇外翻,白齿森然,竟能瞥见颌骨白生生的轮廓,那笑意狰狞可怕,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未等汀竹反应,那身影携着一股彻骨的寒气,直挺挺朝她扑来。
谁料汀竹身形一晃,向左疾闪,厉着眸子便与那笑得瘆人的鬼面四目相对。她眸色一沉,已然识破其中的伎俩,当即出手扣住对方的肩膀,便要将此人脸上那张骇人的面皮扯下。
那人显然未料汀竹竟是不信鬼神之人,不惧怕这般装神弄鬼,心头骤生诧异,忙挣扎着想要挣脱。一双惨白如纸的手猛地攥拳,带着凌厉的风声朝汀竹面门砸来,手指间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汀竹抬手用手掌抵挡住,顺势扣住了对方手腕。那人见状,急忙又用腿来横绊,想将她绊倒。汀竹眼疾手快,扣着他的肩膀猛地挺身,翻身以手掌为支撑立于他上方。
那人腿绊空之下,又承受着汀竹全身的重量,脚步一个踉跄,反手死死攥住汀竹撑着肩膀上的手腕,发力想将汀竹扯下摔至地上。
汀竹反应迅速,趁对方发力之际,便从袖口中顺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抬手一掌劈在对方胸口,同时将银针狠狠扎入其肩窝,借力将人推了出去,自己则是稳稳落地。
那人捂着隐隐发痛的肩膀踉跄后腿,显然发觉自己不是汀竹的对手。他心知不妙,就转身便想要逃离。
汀竹正想乘胜追击,院中白雾却陡然浓稠数倍,如实质般的白墙将视线阻隔。与此同时,那凄厉打的唱腔再次响起,“若有来生重活过,定叫毒妇命归天!”歌声渐远......
待雾气稍散,那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满院阴寒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汀竹疑立在院中,望着家庙的匾额,心头疑窦丛生。
此人究竟是谁?为何要窃听她闺中谈话?为何要在此装神弄鬼?
正疑虑之间,余光瞥见那青石板上几滴暗沉的血滴。接着她便上前半步,弯腰用指尖拈沾起一点血渍。碾于指腹,借着月光细察这血渍的质地,又贴近鼻端,浅浅嗅了嗅。一股腥气浸入鼻息。确实是鲜血无疑,但这腥膻味不似人血,反倒类同鸡血。
随后,汀竹又朝前走了数步,便瞧见那墙壁与长廊之间的巨大水缸,就近前俯身朝里看了看。
月华倾泻,水缸中倒影赫然映出一张深棕色狐狸面具,轮廓狰狞,在夜色中透着几分恐怖。
她凝神细瞧,只见水面漂浮着几缕白霜似的粉末。便用手指拈取少许凑近鼻下闻了闻,心中恍然。
原来是“霖霏粉”。
一种遇水生雾的粉末。
汀竹倒是没料到这戏班子常用的“蒙骗之物”,竟会出现在将军府。尤其是方才那“鬼影”所唱的两句词,声调婉转,倒真有几分戏子的韵致。
刚想转身离去,便听见几道胆小哆嗦的声音愈发清晰——
“哎呦,咱几个真是命苦,竟被安排到这诡异之处值守 。”
“谁叫咱们几个会点拳脚功夫。”
“往常祭祀都是咱几个,料想无碍。”
“也是,都说这地方闹鬼,也没见那家庙之内老夫人有着什么事。”
“话虽如此,只是今夜这雾着实怪异......”话音刚落,其中一个侍卫无意间瞥到了长廊之下的黑影,忽然指着那黑影所在的地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那有个......”
几人便朝那侍卫所指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张瘆人的狐狸面具,依着月光泛着暗红,正死死盯着他们几人。
汀竹心念一转,忽生一计。
她尖着嗓子,唱着方才那几句诡谲的唱词,“恶毒妇人昭日月,脖颈血溅染青石。若有来生重活过,定叫毒妇命归天!”尾音未落,随即便伴随着一阵凄厉诡笑“桀桀”划破夜空,她又轻轻扭了一下脖颈,“咔嚓”一声,好似骨节断裂。
“鬼啊!”那几人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便朝所来之方向逃窜而去。
汀竹见此情景,旋即抽身离去,疾步返回了暖居阁。
暖居阁内,烛火漾着柔光,窗棂暗影交错,漫染壁间清寂。汀竹推窗而出入,反手合上了窗棂,摘下面具掷于案上,指尖犹带着几分霖霏粉的清冽之气。
“小姐!”锁秋忧着的心瞬间落地,脸上当即绽出笑容。
汀竹颔首,并未回应。只端起桌上冷茶一饮而尽,压下喉间残余的尖细唱腔,目光落在面具上那狐狸轮廓,眸色沉沉。
这将军府的家庙之处,当真是处处透着诡异。霖霏粉本是戏班障眼小伎,用以营造仙境或阴曹幻境,怎会出现在府中禁地?
尤其是方才那几句唱词,字字直指“毒妇”,又与青石板上的鸡血暗合,倒像是有人故意引她前去。
“小姐,那茶凉了。”锁秋连忙上前执起茶壶,“奴婢再为你烹煮一壶。”
“慢着。”汀竹出声唤住了锁秋,“不必麻烦。方才只是口渴难耐,此刻已然无碍。”
锁秋脚步一顿,依言便又将茶壶放回了原处。
“锁秋,靠近些。”汀竹抬手招她过来。
待她走近,汀竹轻声询问道:“你可听闻过‘恶毒夫人昭日月,脖颈血溅染青石。若有来生重活过,定让毒妇命归天。’这两句唱词?”
锁秋一听,脸色霎时惨白,额前冷汗泠泠而下,“小姐,这……这是在哪听闻的?”
“方才追着窥探之人,一路寻到了家庙处。先是白雾四起,随后便响起了这几句唱词。”汀竹半眯着双眸,眼底透着一股淡淡的慧黠,“那人料定我会惧怕,便直冲冲朝我过来。”
“我便与那装神弄鬼之人过了两招,他中了我的毒针,仓皇逃去了。”
锁秋心头一紧,连忙上下打量她,“小姐,可有伤到哪?”
“这等小伎俩,怎会伤得了我?”汀竹勾了勾嘴角,“锁秋,莫要小瞧我。”
“是是是,奴婢这不是担心小姐嘛。”锁秋轻叹了一口气,又回应着汀竹方才的问题,“奴婢曾听闻过其他院里的姐姐闲谈过。”
“都说……都说老爷的通房,因老夫人而惨死,魂魄不散,在府中徘徊。”
“那通房前身便是戏班里的戏子,因戏班落魄险些被卖给牙婆,被老爷救了她,收作了丫鬟。”
汀竹捏着茶杯,低眸看着茶杯里的水面倒影细思。
锁秋见她这般询问,心中猜测了几分,“小姐,可是看清了那装神弄鬼的面貌?”
汀竹缓缓点头,语气含混,“是与不是。”
回想起缠斗时的情景,掌心推拒那人时,已然辨明那人是名男子,身形较她高出半头,又补充道:“唯一能确定的对方是男子。”
那人身高不算魁梧,体态不及寻常男子般壮硕,却较女子身形宽绰些许。
“小姐,方才你说那人中了你的毒针,不知性命可会有碍?”锁秋追问。
汀竹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丝算计,“若真让他死了,又怎知是谁在暗中操纵?”
“那银针上刺入臂膀,所带之毒仅能废其臂膀力气。下次再遇,他便插翅难飞。”
锁秋面露忧色,蹙眉问道:“小姐,可若此人此后销声匿迹,不再现身,该如何是好?”
汀竹一手托着脑袋,一手轻叩杯沿,釉色茶杯在案几上发出清脆声响,她眸中计谋渐化笃定,“他既感深夜窥探引我前去,必是受人所托有所图谋,岂会因废了一臂便甘休?”
“那毒虽不致命,却有个古怪。三日之内,臂上毒发处只要稍一用力,中毒之处便会传来揪心的疼痛。”她抬眸看向锁秋,语气从容,“这世间能解此毒的唯有我一人。说不定,他会受不了疼痛自爆身份找我解毒。”
锁秋眼中一亮,连连称赞道:“小姐此计,实在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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