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春

作者:申木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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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马子良走在长安街上,努力适应两旁投来的目光。他们一行人走在街上,实在是太过惹眼了,尤其是雪见鹿和木姓少年。
      马子良偷偷打量着秦贺,其实秦贺改换后的面容也不差,虽然远远比不得他原先的本貌,但此人身量出众,也不失为一个翩翩公子。只不过,秦贺身上久积的威严,让街上的小姐夫人们,都不敢多冒犯。
      雪见鹿倒是十分坦然,甚至对两旁投来的目光十分好奇,一开始与几位羞涩的官家小姐对上视线,雪见鹿还冲人家友善地笑笑,惹得不少人捂脸尖叫,骚动不断。木姓少年对此倒是很有经验,一出成衣店,便打开折扇,半遮着脸,虽然嘴角仍衔着礼貌的微笑,却对街上人的反应一概视而不见。临走时,还问芍药姑娘拿了把羽扇,递给雪见鹿。雪见鹿不解,却见木姓少年意味深长地看着雪见鹿眉间的胭脂蔻,“雪公子待会便会知道这扇子的用处了。”
      一行人中,只有雪见鹿对两旁的路人给予回应,便成为了“众矢之的”。一位夫人红着脸,摘下头上簪的海棠,朝雪见鹿扔去,雪见鹿不明所以,反手便轻巧地接住了,他看了看躺在手上的娇美鲜花,还没反应过来。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无数鲜花朝他们几人投来,纷纷洒洒如风吹花雨。秦贺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淡定,忍俊不禁地推着雪见鹿,“赶快走吧。”木姓少年点点头,用折扇遮着脸,在前面带路,几人步履匆匆,不一会,便停在一处人群聚集、宝马香车之处。
      “万宝楼到了。”木姓少年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好多年没看到过这种掷花的阵仗了,他转头看了看雪见鹿。后者把玩着手上的海棠,海棠已经摘下来多时,花瓣边缘早已有些许泛黄枯萎,但不知为何,被雪见鹿拿在手上一会的时间,海棠竟一扫枯黄之色,烟粉色的花瓣娇艳欲滴,仿佛刚刚采摘下来。木姓少年狐疑地看了看三人,压下心中的疑惑,“雪公子,两位,这边来。”
      万宝楼接客的伙计一见木姓少年,便赶忙迎上前来,“木公子来了。”紧接着对楼里头一个中年男人朗声,“董掌柜,木公子来了。”
      董掌柜笑着对木姓少年说:“木公子大驾光临。我刚刚还在看楼前的马车呢,没见到您的府纹,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呢。”
      木姓少年淡淡地“嗯”了一声,“今日万宝楼精彩得很,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呢?”秦贺觉得木姓少年话里有话,看了他一眼。董掌柜却似浑然不觉,看向跟在后面的雪见鹿三人,“不知这几位是?”
      “我母亲的远方表亲。这几日恰好来长安,母亲命我好好招待。我听说这次拍卖会只允许持有请柬的人来,我这样带人是否不合规矩?”木姓少年看着董掌柜,眼里却并无半分请求之意。
      “木公子哪里的话。”董掌柜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珠,对雪见鹿几人笑道:“几位公子气度不凡,是我们忘记给几位发请柬,怠慢贵客了。”
      雪见鹿对上董掌柜的目光,轻笑,“有劳董掌柜了。”
      一举一动从容不迫,在万宝楼这样贵客云集之地,衣着气度不落下风、甚至更胜一筹。联想到木姓少年的身份,董掌柜在心里疑惑:那位贵人的亲戚拜会长安,我们竟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宫里的眼线是干什么吃的!
      雪见鹿几人跟着董掌柜,来到五楼一处隔间。
      貔貅金炉袅袅升腾起香雾,天青釉瓷缸里浮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豆红色的花瓣上挂着米粒大小的水珠,愈加娇媚。雪见鹿轻轻托起水中的牡丹,“为何要将牡丹花剪下,放在水中?”木姓少年挥手,让侍奉的侍女退下,走到雪见鹿身边,“泥土有腥气,客人不喜,万宝楼便将所有花植撤去,只每日剪下最新鲜的花放在瓷缸中,供客人们欣赏。”
      “惜人不惜花,不惜花如何惜人......”雪见鹿低声呢喃,手指摩挲着花瓣。
      木姓少年深深地看了雪见鹿一眼,走到桌边坐下,看着吃点心的马子良,端起一杯热茶,吹了吹升腾的热气,“不知道万宝楼的点心,比起河洛如何?”
      正在吃玉露团的马子良顿了顿,继续面不改色地吃着。木姓少年轻笑,倒了一杯茶给马子良,“看来我猜对了。不必慌张,我并无恶意。”
      马子良悄悄看了看秦贺和雪见鹿:这是什么情况?这人是什么意思?
      “听闻睿王自小便聪慧过人,一及冠便封王,风光无二。今日一见,果然有过人之处。”秦贺打量着木姓少年。
      木姓少年宠辱不惊地笑了笑,“几位......不是凡人吧?”
      雪见鹿问:“何以见得?”
      “幼时曾遇叛乱,险些丧命。幸被一位仙长所救,机缘之下,随那位仙长生活过一段时间,习得一些医术皮毛。”木姓少年细细观察了一下雪见鹿的面容,“你的面容与骨相不合。方才在成衣店的时候,我让芍药替我留意你是否戴了人皮面具,她说没有,于是我便想到了易容法术。”
      难怪刚刚那位芍药姑娘坚持要替自己点朱砂,原来是这样。
      不过,雪见鹿看了看秦贺,他记得自己与马子良初到冥府的时候,白九说过,天界之人虽然可以在凡间行走办事,却不能与凡人有牵扯联系,必要的时候,需要抹去凡人与天界有关的记忆。
      秦贺看出了雪见鹿的疑惑,解释道:“他是皇室血脉,身上有麒麟庇佑,普通仙术对他不起作用。况且,其实皇帝是知道天界和冥界存在的。”
      秦贺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原因无他。三界并存,有时难免会有牵扯,加上地府掌管凡人生死,免不了要和凡间打交道,有皇帝帮忙遮掩,天界和冥界在人间行事会方便很多。”
      “不知秦公子刚刚又是如何认出我的?”木姓少年,也就是睿王李瑄问道。
      “你身上有麒麟金光护体。”秦贺回答。
      “原来是这样吗?”李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切如常,“果然,你们看到的世界与我不一样。”
      其实还有一点,秦贺没有说,就是李瑄身上的守护神光隐隐有更改之兆。但秦贺明明记得,白九说过,这一代天定的人龙是......
      “这道金丝荷花盏是万宝楼的招牌,雪公子尝尝。”李瑄将盛着点心的盘子递给雪见鹿,“所以几位方才在成衣店找上我,也是因为看出了我的身份。”李瑄语气很肯定,“今日这万宝楼,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不也是为此而来吗?”秦贺没有否认他们的目的,对上李瑄审视的视线。
      “血丸。”秦贺和李瑄异口同声。
      “果然。”李瑄放下茶盏,面色凝重,“我得到的消息不假,今日这万宝楼的拍卖会只是个明面上的幌子,实际私下交易血丸才是真实目的。”
      “宫里也在查这个事情?”秦贺问。
      李瑄点点头,“皇兄领大理寺卿一职,近日长安城频频有百姓离奇死亡,皇兄奉命彻查此事。不过,若是由皇兄亲自前来,那些人投鼠忌器,怕是不敢有动作。”
      “我见刚刚那个董掌柜也是认出了你。你就这么直接前来,不会打草惊蛇吗?”雪见鹿一边吃着金丝荷花盏,一边问。
      “我虽封王,但没任官职,在朝中没有实权。血丸背后的利益巨大,我就是要看看这些人到底能够藐视皇室、藐视律法到何种地步?”
      “若是当着我的面,都还敢暗渡陈仓,那真是要反了天了。”李瑄透过泼墨山水画屏,目光锐利地看着隔间外来来往往的人。
      “你既知此事或许与其余两界有关,还敢独身前来,就不怕他们直接将你灭口?毕竟你方才也说了,只要利益足够大,便能让一些人丧心病狂,忘记自己也是人了。”秦贺淡淡地说。
      “我自然是不敢如此托大的。据皇兄说,血丸这件事,有不少世家高门都牵涉其中。皇兄叮嘱我务必要多加小心。”李瑄看了看隔间的花窗,此时夕阳的脉脉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洒落点点光斑,“正巧一位仙长,也算是我半个老师,近日在凡间有公务,我便请他前来替我兜个底。此时算算时辰,他也该到了。”
      马子良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最近在凡间有公务?天界最近不就是在搜捕我吗?那李瑄说的这个仙长,我不会刚好认识吧?
      李瑄话音刚落,地上一道传送法阵亮起,一道气旋无声散去,法阵中的人影显露出来。
      李瑄起身,“药泉老师,您来了。”
      药泉点点头,眼神随意扫过隔间中的其余三人。狐疑的眼光在雪见鹿和秦贺身上扫过,最后,定在了假装淡定喝茶的马子良身上。
      “几位认识?”李瑄察觉到气氛不对,试探地问。
      药泉没有动手抓人,走到李瑄身旁留给他的位置上坐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水,忽然开口,“马子良。”
      马子良冷不丁地一抖。完蛋,露馅了。
      药泉轻轻地叹了口气,“就你这心理素质,若是没有高人在身旁指点,就算这次毕业试炼没有这些变故,你也很难通过。”说到“高人”两个字的时候,药泉的眼神往雪见鹿和秦贺身上看了看。
      马子良听出药泉没有马上抓他回天京的念头,松了口气,“药泉师长是如何认出我的?”
      药泉奇怪地看了马子良一眼,“李瑄都能看出你们是易容的了,我会看不出吗?何况,你好歹也上过我几堂课,我对人体骨骼相貌还是很敏感的。”
      马子良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药泉擅医术,习惯以骨相识人。自己的功课虽然不算出挑,却也和药泉师长有过不少接触,多少也有点印象,一般的易容法术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药泉师长,方恺......现在如何了?”马子良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关心的问题。
      “你逃走后不久,便陷入了昏睡。”药泉看着马子良,“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精血被妖木所噬,戾气入体。那日对峙时已然有魔怔的迹象。后来应渊院长又去探望,方家人急于让院长给你定罪,便又施法强行让方恺回忆在秘境中的情况。他本就重伤未愈,又强行唤醒心魔,神智损耗太过,现在还未醒来。”
      马子良低着头,虽然自己与玄都学院的大部分同学都没什么很深的交情,但看着他们死状可怖地惨死在自己面前,谁又能无动于衷呢?更何况方恺,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朋友了,现在的状况却越来越糟糕。
      “药泉师长,以您的医术,方恺他......还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吗?”马子良看向药泉。
      药泉叹了口气,“断骨可以接,精血可以调理,慢慢恢复。但神智最是复杂,如果不能去除方恺体内的戾气,我也束手无策。”
      去除戾气,马子良垂眸,不知道老师能不能行。马子良不知道那一夜,雪见鹿与秦贺、白九一起前往十八层地狱的事情。他只在秘境中见过雪见鹿为数不多的几次出手,但他对雪见鹿有一种盲目的依赖和信任。
      回头找机会问问老师好了。
      “说实话,我暂时没有想出你要对方恺和其余学生下手的理由。”药泉看着沉默不语的马子良,“但方家人有一句话说得没错,现在你是唯一的线索。逃避不是办法,和我回学院吧。”
      一旁默不作声的秦贺忽然开口:“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孤立无援地回到天京那种虎狼环伺的地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药泉看向秦贺,“阁下便是马子良在外拜的老师?”药泉没有见过秦贺。
      “我不是。”秦贺的声音有些嘲讽,“我只是觉得,既然明眼人都能判断出马子良一个学生,不会有这么大的本事,那为什么不去查查其他人呢?”
      药泉眯起眼睛,“阁下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你既是懂医理的,必然知晓,血这样东西,最为玄妙。既融通灵气,又是精魂所载。上古有不少厉害的术法,都是以血为媒介。”秦贺淡淡地说,“而现在,血池与血丸恰巧一起出现,你们天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这人的话倒是有些道理。药泉看向李瑄,“你之前好像说,此次便是与血丸有关?”
      李瑄点点头。
      “天界最近在凡间活动频繁,难道就没有收到血丸的消息?”雪见鹿问道。
      药泉看着这个容貌清丽的人,方才那人说他不是马子良的老师,那想来应当就是这位了。那日使的魂偶术,差点骗过了所有人,此人绝对不简单。
      “近日天界事务繁多,好像还没有收到血丸的消息。我也是前不久收到阿瑄的来信,才知道的。”药泉说:“刚刚阁下所言不无道理,既然眼下血丸也是一个线索,那我速速传信回学院,密切关注血丸这件事。”
      “且慢。”秦贺打断药泉施展术法的动作,“我建议你过了今夜,再决定要不要告诉玄都学院或者天京的人。或者说,告诉谁?告诉多少?”
      药泉听出了秦贺话里有话,皱眉,“阁下什么意思?”
      “慢慢看吧。谜底待会就会揭晓。”秦贺望向楼下。
      不知不觉,夜幕已深,灯火璀璨的万宝楼在长安的夜色中分外惹眼。众宾客已经纷纷落座,等待好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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