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陈晨去见孟素兰的下午，是个阴天。

　　两人在手机上敲定好见面时间，三天后，工作日，约在一个私密性很好的私人咖啡馆。

　　陈晨离的近，先到的，点了一杯美式。陈晨其实并不喜欢喝美式，但今天不一样，要打起一点精神。

　　陈晨一杯美式喝完，孟素兰才到。

　　手里拎着个托特包，头上带个鸭舌帽嘴上裹着黑口罩，个子不高，进门前，警惕的往外看了两眼才关上门。

　　转身来，口罩取下来，娟秀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笑了笑：“不好意思，临时有一点事要处理，来的有点晚了。”

　　陈晨攥着咖啡杯，有点紧张的笑笑：“我也刚到。”

　　孟素兰把包在位置上放下来，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她礼貌性的扫了一眼，又递还给服务生：“两杯美式。”

　　陈晨看着自己那见底的咖啡才晃过神。

　　孟素兰并不戳穿，反而冲她笑了笑：“常听云宁提起你，果然是个漂亮姑娘。”

　　陈晨也笑了笑。

　　咖啡很快上来，孟素兰抿了一口，才开口：“陈小姐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晨看着孟素兰，她知道她不可能不明白她今天的来意，否则不可能那晚她单单发了陈晨两个字，她就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

　　“我想知道周云宁目前在公司的处境。”

　　孟素兰的咖啡杯在唇边停了一小会儿，等放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笑模样:“陈小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把云宁的情况告诉你。”

　　人跟人之间的感觉真的很奇妙，陈晨想。比如她第一次见到周云宁，那时候他明明黑料缠身，但她就是相信他。

　　比如，她第一眼见到孟素兰，尽管她目光犀利带着审视，但不妨碍她觉得她是个可靠的人。

　　“孟小姐不是答应跟我见面了吗？”

　　孟素兰这回诚心实意的笑了。

　　其实那天陈晨给她发消息，她一开始是惊讶的。她知道周云宁状态不对，以为单纯是那段时间太累了，从京市回来曾劝过他去医生，但被拒绝了。

　　后来，她离得太远了，很多事都鞭长莫及，就没再提过。

　　人，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好不容易走到现在……

　　再后来，她给他打电话，听他的语气好像好了那么一点，还以为是他自己想通了。

　　觉得这样最好，在圈里混还是得有一付硬心肠。

　　直到那天，周云宁发了张图片给她。

　　是张铅笔图，四瓣小花，镶嵌着两片叶子，灰灰的淡淡的，但花纹很细腻。

　　他跟她说:“素兰，我遇到了一个人……”

　　孟素兰抬眸，看向陈晨脖颈间戴着的宝石项链。

　　她才知道，他溃烂的伤口，被另一人治愈填平。

　　但那时，作为经纪人兼好友，还有职业的特殊性，惊惧担心几乎下意识的冒出了头，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周云宁像是在客厅，她听到了他穿鞋的声音，然后按打火机的咔哒声，还有风灌进听筒的声音，想他人应该站在窗边儿。

　　他的声音像平常那样，淡淡的，低低的，但不再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地，说出来很有重量:“一个很普通的人。”

　　孟素兰抬眸，视线从那枚玉兰项链移到女孩的脸上。

　　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她在娱乐圈这么些年，见过的美人很多，美艳的，清纯的，让人见之不忘的 ……

　　陈晨跟她们比，或许连美人都称不上。

　　但她那双眼睛，紧张担忧焦急不安全都从她那双眼睛吐露出来。

　　那么简单，一眼就望到了边儿……

　　她忽然明白了，周云宁嘴里说的普通人是什么意思了。

　　她把咖啡杯放了下来:

　　“那我就长话短说，云宁现在在公司的处境要比之前好一点，那些脏水泼下来，一开始在网络上引起沸腾，但慢慢的，吃瓜狂潮过后，也有破绽可寻，毕竟是假的，再加上剧播两个月，快到结局，周云宁的热度仍然居高不下。圈里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很多广告商杂志社，甚至剧组都按捺不住，开始寻求合作。巨大的利益面前，公司的态度也开始有所松动。”

　　孟素兰说完这些，抬头，想到什么，又忽然皱起眉头：“但，云宁之前给我打过一通电话，说他不想续约了。”

　　陈晨猛的抬头。

　　孟素兰又说：“没错，就是因为你。”

　　孟素兰走后，陈晨在咖啡馆又坐了一会儿，下楼，推门出去，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下来。

　　瓢泼一样，她在手机上打了好一会儿的车，也没打到。

　　“陈晨？”

　　从手机上抬头，是祁东。

　　“你怎么在这儿？”

　　祁东收伞跟她并肩站在屋檐下。

　　“跟朋友约在这儿玩，没想到突然下雨了。”

　　祁东：“我送你回去。”

　　陈晨下意识拒绝。

　　“下雨天车难打。”祁东有点挫败的表情：“我没有别的意思，陈晨。”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笑了起来：“送朋友回家也不行了吗？”

　　陈晨扭头。

　　因为这段三角关系，很长一段他们都没有交流和接触，但上学的时候的默契还在。

　　她同意了。

　　车上静悄悄的。

　　祁东放了一首歌，是周杰伦那首最经典的开不了口。

　　歌词听起来酸酸涩涩的。

　　快到的时候，陈晨让祁东把车停在胡同口，他说雨下大了执意要把她送到院门口。

　　下车的时候，祁东忽然叫住了她，递来一把伞，陈晨说不用，就两步路。

　　祁东执意要递给她，怕她不接，笑着说：“就当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陈晨半推门，有雨打在她的手背上。

　　“我要走了”祁东笑的有点难看“交换生，去英国。”

　　说着又执意把伞递过来

　　陈晨垂着眼眸，把伞接了过去，笑着说:“一路顺风”就下车，上了楼，发现他的车还没有开走。

　　她看向对面的筒子楼，爬墙虎被雨水刷成了翠绿色。

　　像是那些藏在心里不敢轻谈的感情，但这感情的重量她们都知道，每想一遍，在心里也跟着刷一遍，直到清晰的让人没办法忽视。

　　窗帘没拉，周云宁靠在窗口抽烟。

　　陈晨站在窗边看了他一会儿，其实小楼跟筒子楼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看人表情总是难看清，何况是下雨天。

　　只是看他的轮廓，和雨幕里那点零星的烟灰光。

　　他也在看她吗？

　　一种直觉。

　　下一秒，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陈晨俯身，是周云宁。

　　“去哪儿了？”

　　陈晨知道他想问的是送他回来的那个人。

　　想到孟素兰的话，忽然有点想哭。

　　“城南新开了一家咖啡馆，听说咖啡很香，就跟朋友去喝了。”

　　那头忽然沉默，他们都知道，他待在这儿，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得光，就像那些泼在身上洗不掉的东西，就像……他们的感情。

　　她忽然想到孟素兰的话:“陈小姐，尽管对你不公平，我还是想说。云宁入行我就陪在他身边，我们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时刻，也知道对方走到现在到底付出了多少。陈小姐，如果可以，我请求，不我求你，主动离开云宁，相信你看过他的作品，知道他不属于馥市，不属那个筒子楼，也不属于……。”

　　我。

　　雨一直下到晚上都没有停。

　　不能散步，陈晨没去丽景花园。

　　脑袋很乱，晚上睡的很早。

　　她做了个梦。

　　一会儿是周云宁盯着电视屏幕专注的神情，一会儿是孟素兰说的那些话。

　　画面一转，她跟周云宁手牵手在胡同里散步，走着走着，忽然从路边窜出来一个女孩。

　　喊了一声“周云宁”，手腕一转，什么东西忽然朝她迎面泼来。

　　她来不及躲，看见她手落下去的一瞬间，瓶身上硫酸的字样，登时傻在哪儿。

　　周云宁喊了一声陈晨，她才慌神，但来不及了，眼睛那硫酸就要泼在她的脸上，忽然跌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她脑里一白，

　　抬头，是周云宁，他仰着头，面色痛苦。

　　那瓶硫酸全都泼到了他背上。

　　“唔”

　　陈晨从梦中惊醒，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过了一会儿，她走到窗前，对面楼暗着，树上的广玉兰就要掉干净，夏天就要结束了。

　　第二天，陈晨找借口，让叶韵梅去了筒子楼送饭，她没有去。。

　　“姐姐？”

　　“姐姐”

　　陈晨回神，笑着说：“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夹。”

　　楠楠捏着勺子，皱着眉头：“姐姐不高兴吗？”

　　陈晨怔了一下，笑着说：“没有，姐姐就是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什么意思？”
　　陈晨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意思是你该吃饭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