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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
“那你堂堂大理寺少卿,毁人姻缘算什么?!”礼部侍郎的小儿子杨季涵替自己的结拜兄弟抱不平。
“哎,这话就不对了。”林昭走上前去,拍了拍杨季涵的肩膀。
“这世上的姻缘大多是你情我愿,她们自己不愿意,关我什么事?总不能因为我是她上司,就逼着她嫁给一个不情愿嫁的人吧?”
“你又是谁?”
“主上!”
“你们堵在我的门口,逼迫一个不想嫁给你们的女子出来,是要做什么?故意报复,让她颜面尽失,从此再也做不了人?”
林昭摊了摊手,“何必呢,不过是不喜欢你罢了,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吗?”
杨季涵说,“我兄弟堂堂四品官之子,虽然没有功名傍身,但是在太学也是名列前茅,前途不可限量。配她一个商贾之女是绰绰有余,娶她算是看得起她,她凭什么说不嫁?!”
林昭点头,“嗯,就凭有你这样的兄弟,要是我,我也不嫁。”
“你!”杨季涵指着林昭,“若不是我不动手打女人,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讲话吗?”
当事人工部尚书家的三公子王叔良拉住了杨季涵,“算了,她心里不愿意……”
杨季涵挣脱开王叔良,冲着门口大喊,“你敢不敢出来!”
“啧。”林昭捂住了被吵得有些头疼的耳朵,上前握住了杨季涵的肩头。杨季涵挣脱了几下,没能挣脱开,随后林昭一脚踢在他腿上。
杨季涵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着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你等着!”
杨季涵也不恼,一骨碌爬起来,“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说完,他握紧双拳,一拳直至林昭面门。
王仁泽磕着瓜子,并不担心林昭,只是吵吵闹闹的也令人心烦,于是问道,“派人去请工部尚书了吗?”
“请了,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云升气鼓鼓的回答。
“逆子尔敢!”
礼部尚书杨钦世听了下人的通报,立刻骑马赶去延康坊,刚从马上下来,就看见自家儿子一圈打向林少卿。
杨钦世倒吸了一口气,“让一让让一让。”家丁开出了一条道,杨尚书拎着还没换下来的官袍,小步跑着到了杨季涵的面前。
“阿爷?”
杨季涵这一拳生生顿住。
“回家再跟你算账!”杨钦世一巴掌拍在了杨季涵的脑袋上,怒气冲冲的将人拉到了身后,给家丁看管。
他回过头来,冲林昭抱拳,“实在是有劳林少卿照看犬子了,犬子愚钝,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不麻烦。”林昭摆手,杨钦世这个老狐狸,既不想闹得太难看,又不想拉下脸来给林昭道歉。
于是想出一个照看来。照看,也真是难为他说得出口了。
“只是令郎身手不凡,英武矫健,今日也就是我照看,换成……”林昭余光一闪,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于是指着说道。
“换成是景王殿下照看,说不定伤着谁,就不好了。”
赵知瑜一听,走了出来,站在林昭身边,“本王可没有林少卿好心,不会手下留情。”
“是,是是,”杨钦世一见景王,立刻低头连连称是,“我回去一定教导他。”
“散开,都散开!”杨钦世的家丁将围观的街坊隔开,又穿过了人群。
赵知瑜看着围观的人,突然问道,“如今的百姓胆子越发的大了,记得我年幼时出街,街道两旁的百姓都是伏地跪拜。”
“如今除非父皇出行,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甚至在府衙门口熙熙攘攘的挤作一团。”
林昭看了他一眼,“看来景王殿下一直都是在出行的依仗队伍中,从来不曾看过队伍后的人。”
“如今大梁国力强盛,又因为玉安公主出生那一年大赦天下,官员出行,若非同一条街正面相迎,平民百姓无需避让行礼。”
“因次每次有仪仗出行之时,隔壁一街的百姓都是熙熙攘攘,翘首围观,想要看看这皇子长什么样。”
“执勤的金吾卫不得不以木棍相连,拦住这些围观的人。”
赵知瑜一愣,“我,从未看过。”
林昭转身,王仁泽看够了热闹,也挥手离去,赵知瑜跟着林昭进入府中。徐十四躲在院中的大树后面,偷偷地看着林昭。
云升看见杨季涵吃了憋,王叔良灰溜溜的离开了延康坊,哼着小曲儿地端出了几盘巨胜奴。煮上了一壶茶。
林昭喝完了手中的茶,看着那道身影还伫立在那里,于是喊道,“出来吧,不用担心,没有人敢闯到我府里来抓你。”
徐十四从树后走了出来,神色忐忑,“主上……”
“主上会赶我走吗……”
“为何?”
“因为我的婚事。”
“我是找你来做账房文书的,又不是娶你,管你的婚事做什么?”林昭指了指椅子,给她倒了一杯茶,“坐吧。”
徐十四坐下,期期艾艾地说,“他们都说,没有成婚地女子不够稳重,不够负责,做不好事,于是不要我。”
“可是我是要去幽州的,有哪个成了婚的女子,会跟着我去幽州?”
徐十四眼前一亮,“真的会去幽州吗?”
林昭点头,“去幽州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不是一抬头就能看见大漠和月光。”
“你会坐十几天的马车,每天早上没睡醒就开始赶路,晚上天黑了还不能休息,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痛。坐着也痛,躺着也痛,继续赶路也痛,回大兴也痛。”
“我能忍。”徐十四小声说。
“在外面可没有这些热汤饼吃了,都是干巴巴的胡饼。刚出门的时候,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饼子也一天一天的变硬,就跟你的骨头一样硬。”
说着林昭戳了戳徐十四的手臂,感受到她坚实有力的肌肉瞬间绷紧。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以前在家,每天都要从井里打全家的水,为了省出时间去干别的,我打水的桶都特别大。”说着,她比划了一下桶口的大小。
“那可太好了,”林昭继续说道,“到时候大家都要照顾自己的马,万一遇见什么豺狼虎豹,可一定要用力的牵住了。如果马跑了,就只能走路了。”
徐十四很认真的听着,“我记住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我们什么时候去,我好准备些东西。”
“就这么走了,不想留在京城了?”
“不想留了。”徐十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算细嫩也不算粗糙。
“我是一个商贾的女儿,我的身份好像已经将我的一生规划好。但我阿娘不愿我继续做商人之女,想尽办法想要替我改命、换命。”
“其实我觉得坐商贾的的女儿也挺好的,至少我小的时候,很开心……后来,阿娘请了人来,教我礼仪、诗书、女红。”
“那你为什么像要去幽州,只是为了躲王叔良吗?”
“他可没那么大本事,我也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离开。”
“十二岁那年,阿爷带着商队从幽州回来,商队里的姊姊跟我说,幽州的月亮比京城的又大又亮,夜晚也像白天,照的沙丘变银丘。”
“我想要跟随父亲的商队去漠北/幽州,她们说母亲不让,她说为了我的以后,我不能再跟随商队,不能再打算盘记账,而要去学琴棋书画,做大家闺秀。”
“后来我真的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王叔良也对我一见钟情。只是当阿娘最终如愿以偿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这一生,是被规划好的一生。”
“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林昭点了点头,“所以你想要去看看儿时没有看过的月光?”
“对,”徐十四继续说,“我想象过很多次幽州的月光,像白银堆起的山,假如我有一座山丘的白银,我也许就不用再学这些,也可以去幽州。”
“也许吧。”林昭看了看手中的茶,一根茶叶杆竖直在水中。
“但说实话,我现在都还没有下定决心。”徐十四看向门口,“我不敢出来,不是怕他们把我绑回去,我是怕自己被说动,回心转意,和王叔良成亲。”
“我想要离开,但说实话……”徐十四看向林昭,这个才刚刚认识几天的上司,想要向一个陌生人求助,“我找不到离开的理由。”
林昭看向她的双眼,“需要什么理由呢,你如今这么痛苦,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我如今这么痛苦……就是理由?”
“是啊,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如果你感到痛苦,那一定是有什么不对。”
徐十四又重新沉思了起来。
“你想过悔婚的后果吗?”半晌,林昭看向徐十四问道。
“当然想过,但……”徐十四长舒了一口气,“如今有了钱,也有了职位,你说过,只要我能打算盘一天,就给我一天的工钱。”
“自然。我不会亏欠你俸禄,但是跟着我也可能会有更大的危险。”
“至少如今,我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再惨又能惨到什么地方去呢?用尽十八年时光去追求的,不也是在一个深宅大院里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吗?”
“等到日后出现了新的危险,我就再换一处呗,”徐十四笑了起来,“因为我想我不愿意,不愿意在那个地方。”
“所以我现在就要换一个地方。”
“好。”林昭又给她续了一杯茶,两人没再开口,静静地看着大兴城的月亮。
永裕八年润六月,二十七日一早,罗承平携圣旨到了林昭府邸,“闻幽州少有贼寇,或因牵连,或被胁迫,使我边境子民不堪其扰。大理寺少卿林昭,频更委任,夙有高名,必能慰谕盲流,肃清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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