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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悔了
沈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空旷冰冷的顶层公寓的,记忆是模糊的,只有心脏位置传来持续不断的钝痛,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好好当你的影帝,别毁了你自己。”
她最后那句话,像淬了冰的针,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每一个字都扎得他鲜血淋漓。
他以为六年前林清月的离开已是极致的痛苦,原来重逢后再一次被毫不犹豫地推开,才是真正的地狱。她不要他,从来都不要。无论是以前那个一无所有的沈玉,还是现在这个星途璀璨的沈玉,在她眼里,始终都不过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
巨大的绝望和虚无感涌上来。
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好不容易拼尽一切站到最高处让她看见,可她看见了,然后呢?然后她依旧冷静地、残忍地告诉他:别来毁了自己,也别来毁了我的生活。
原来他倾尽全力的追逐,他视若生命的爱恋,于她而言,只是一种负担。
累了。
真的太累了。
所有支撑他走到如今的信念,无非是“找到她,把话说清楚,就能重新开始”。
如今,信念崩塌了。
答案如此鲜血淋漓,他再也无力承受。
他缓缓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屏幕的光亮映照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开始写遗书。
手指在键盘上移动,异常平稳。他将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这些年来拼命赚取的所有片酬、代言费、投资所得,一一罗列清楚。
这些数字曾经是他证明自己价值、幻想能配得上她的筹码,如今看来可笑至极。她林清月怎么会稀罕这些?但这是他唯一能给她的东西了。就当是……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补偿他给她带来的麻烦,补偿他缺席了六年的、作为父亲的职责。
最后,他注明,所有财产全部赠予林清月女士,由她代为处理。
他又想起林念,那个只见过一面,有着和他极其相似眉眼的小女孩……他的女儿。他还没来得及听她叫一声爸爸,还没来得及抱抱她。如果……如果他能看着她长大,该多好。他会给她做好吃营养的饭菜,陪她认字读书,给她梳时髦的辫子……他会把她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巨大的悲伤和遗憾几乎将他击垮,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键盘上。但他随即又用力抹去眼泪。不,他不配。一个连自己都活不下去的人,有什么资格做父亲?念念有她那样强大的母亲,会比有他这样一个软弱不堪的父亲好得多。
遗书打印出来,签上名,放在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
他走到酒柜前,机械地拿出最烈的酒,甚至不需要酒杯,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和胃壁,却始终无法麻痹心脏那尖锐的疼痛。他翻找出还没吃完的抗抑郁药和安眠药,混着酒全部吞了下去。
他抱起那只旧毛绒兔子玩偶走进浴室,放了一缸温水,拿来一把锋利的小刀。
他躺进温水里,水温恰到好处,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最后看了一眼怀里的兔子玩偶,然后平静地、毫不犹豫地用刀片划开了手腕。
尖锐的疼痛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一种麻木感取代。鲜红的血液汩汩涌出,在清澈的水中洇开,很快将一缸水染红。
意识开始模糊,视线逐渐昏暗。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夜晚,在奢华的会所包间里,她像女神一样降临。
“跟我走吧。”
她的声音那么好听。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想再看看她,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重。
“姐姐……”他极轻地呓语了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解脱。
“这次……真的……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
怀抱里的旧兔子,慢慢被浸成了红色。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林清月带着林念正在候机室准备搭乘最快的航班返回纽约。她在国内的工作基本完成了,留下王静帮她处理些收尾工作。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沈玉最后那双绝望的眼睛,但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是林锦轩。她皱了皱眉,本想挂断,但一种莫名的心悸让她还是接了起来。
“姐!出事了!沈玉在家里割腕自杀,现在送去医院抢救中!医生说他求生意识很弱,情况很危险……姐你要不要来看看他……”
后面的话,林清月已经听不清了。
手机从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大理石地板上,屏幕碎裂开来。
割腕自杀……抢救……求生意识很弱……
这几个词像一颗颗子弹,击穿了她的大脑。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妈妈你怎么了?!”林念被吓到了,她回过头看向助理,“小希姐姐,妈妈好像身体不舒服,你来看看!”
与此同时,机场广播响起,柔和的女声正在礼貌地催促她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
但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下一秒,她猛地抓起摔碎的手机和手提包,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候机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而急促。小希惊慌地跟在后面:“林总!登机了!您要去哪里?!”
“我不走了!你带念念回王静那里!”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颤抖,几乎是在嘶吼。
去他妈的航班!去他妈的理智!
如果他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脸色苍白,从机场匆匆赶到医院,头发因为奔跑而变得凌乱,林锦轩看到她来了,跑过来抓住她的手:“姐!!!怎么办啊他还在里面……”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林清月隔着玻璃,看到里面医生护士忙碌的身影,和病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人,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主刀医生满脸疲惫地走出来,摘下口罩,眼神凝重。
“抢救过来了,算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的话让所有人悬着的心暂时落回原地,“但是失血过多,身体机能非常虚弱。最关键的是……病人的求生意志几乎为零,这比身体上的创伤更棘手,非常不利于后续恢复。你们家属要多跟他说话,进行情感呼唤,尽量唤醒他的求生意识,否则……”
否则什么,医生没再说,但所有人都明白。
林清月双腿一软,几乎彻底瘫倒在地,全靠林锦轩和夏小染一左一右搀扶才勉强站住。巨大的后怕和庆幸如同巨浪般席卷了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悔恨和痛苦——是她,把他逼到了这一步。
她被允许进入监护病房。
沈玉安静地躺在苍白的病床上,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各种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林清月一步步走到床边,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碰了碰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指尖传来的冰凉温度让她心如刀绞。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对不起……小玉……对不起……”她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苍白无力的道歉,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我不该一次又一次推开你……我不该那么残忍地对你……我不该自以为是为你好……”
她低下头,将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手背上,“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我后悔了小玉……我早就后悔了……我再也不会推开你了……只要你醒过来……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不好?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
她终于赤裸地面对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渴望——她不能没有他。早在那些依赖已成习惯的日日夜夜里,在她开始贪恋他带来的温暖和安稳时,在她看到女儿与他相似的眉眼而心悸时,他就已经成了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她冰冷算计的世界里,唯一真实而滚烫的热源和牵绊。
她守在他的病床边,寸步不离,亲自给他擦身,喂水,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字,不眠不休。她不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林总,只是一个普通而脆弱的女人。
沈玉是在两天后的深夜醒来的。
睫毛颤动了几下,他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他看到了伏在他床边睡去的林清月。
他的手动了一下,林清月立刻惊醒了。看到他睁着眼睛,她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小玉!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医生!”她语无伦次,慌忙想去叫医生。
“……姐姐?”沈玉的声音沙哑,带着不确定的恍惚,仿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是我,是我!”林清月赶紧握住他的手,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对不起,小玉,对不起……”
沈玉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为自己流泪,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悔恨,看着他从未见过的、如此脆弱而真实的林清月。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林清月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对不起……姐姐错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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