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东西方神仙的兼容性

作者:朝暮昭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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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婚


      八月十日,农历七月十三。厄星虽照,天解暗藏。太阴垂廊,赤轮含曜。
      地府那边正因为找不着阎王和陆之道而一片忙乱时,白皓云和夜穆云却难得地度过了一个闲适的下午。
      自拍卖会事件后,夜凤家族便联合异常现象调查与应对部,以“打击邪教”为名,派出大批人手,四处清剿圣舍教的据点,深挖它们背后的势力。
      然而此事千头万绪,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所以各地的外勤奔波劳碌时,总部这些负责统筹全局的人反倒迎来了一段短暂的平静。
      二当家花锦城推开木门时,白皓云正捏着一枚黑玉棋子沉吟。夜穆云坐在他对面,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落子,显然这盘棋局中,是她占尽上风。
      “告诉二位一个好消息。”
      花锦城反手带上门,信步走到棋盘前,右手从背后变魔术般亮出一封烫金请柬。请柬封面上,一只朱雀正环着十字架盘旋而下,羽翼几乎要破纸而出。
      白皓云推演半晌,发觉败局已定,干脆随意落下那枚捏得温热的棋子,接过请柬:“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翻开请柬,“嚯”了一声:“谢怀瑜要订婚了?居然有人能看得上他?”
      夜穆云伸手抽走请柬,扫了眼请柬上的名字:“应宁……我没记错的话,应家是江南那边的世家?”
      请柬上,簪花小楷端庄秀气,暗纹则是应家的家徽——一支青竹舒展枝叶,竹节处还藏着个极小的八卦图案。
      花锦城一点头:“江南应家,祖上出过三任钦天监正,好古书,善卜卦。单论家世,两人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白皓云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黑子丢进他手边的棋罐,白子则轻轻推到夜穆云那边:“好古书……想必这应宁也是性情温婉的大家闺秀吧?”
      花锦城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是啊,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只可惜……”
      只可惜,这样一朵兰花,偏偏要插在那滩整天浪迹酒吧、不务正业的“烂泥”上。
      夜穆云把白棋拢进棋罐:“联姻对两家都有好处,怀瑜再荒唐,这种事上还是得听家里安排。”
      花锦城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真是造孽。不过我预感,应宁不会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嫁就嫁。倒是怀瑜……不一定会乖乖就范。”
      随即,他话锋一转:“对了,你俩想好要送什么贺礼了吗?”
      白皓云嗤笑一声,将棋子掷入罐中:“库房里有一对双鱼玉佩,送那个得了,算是图个好彩头。”
      花锦城立刻应声:“得嘞,我这就准备去。”他临出门时,还扭头来了一句,“哥,我怎么觉着,你最近下棋老输啊?”
      白皓云原本没将一局棋的胜负放在心上,但让花锦城这么一说,倒显得他有多技不如人似的,于是没好气地摆手赶人:“就你眼尖话多。干你的活去!”
      花锦城发表完了自己的嘲笑,心安理得地关门溜走了。
      “你心里装着事,静不下心来。”夜穆云从棋盘前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楼下的训练场。往日里热闹非凡的训练场,最近一直空无一人——能打的都被派出去干活了。
      白皓云把棋盘和棋罐放回书架上:“这一点我不如你。”
      夜穆云比他的心思更加沉静,可以快速把全部心神投注到一件事上;而他习惯了多线程处理事务,有时的确难以从繁杂的事务中抽离心绪。
      “今天早点回家吧。”夜穆云说着,已经走向了办公室的门,“你这样心不在焉的,留着也是浪费时间。”
      “那也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敢放松点。”白皓云略一歪头,跟上了她的脚步,“要是就我一个人,我肯定不敢掉以轻心。”
      夜穆云似笑非笑地回头瞥了白皓云一眼:“这是在怪我了?”
      “不敢。”白皓云笑着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这是夸你呢。”
      夕阳余晖中,两人并肩走出总部大楼,踏着一地暖光,悠闲地走向家的方向。
      两天后的夜晚。
      白皓云窝在沙发里,翻着一本名为《别相信任何人》的小说,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作者的小心思。
      夜穆云紧挨在他身旁,捧着一本古籍,正是应家先人撰写的《星象辑要》,一条卦象的批注已经让她五分钟没有翻页。
      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悄然滑向九点,两人却仍是一身正装。茶几上静静躺着一个礼盒,内里是那对双鱼玉佩。
      “应家对卦象确实有研究啊。”夜穆云把书往白皓云眼前一举,“你看这个爻辞,他们的推演思路比咱们家的别致很多……”
      白皓云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分析。
      白皓云按下接听键,又点开了免提:“谢族长,有何贵干?”
      谢承元气急败坏的声音混杂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冲破了室内的宁静:“两位族长啊,方不方便今天就来盛安?谢怀瑜那王八蛋死活不肯订婚,闹了好几天绝食,现在又把自己关在屋里发疯,我是管不了他了!”
      谢承元和谢怀瑜父子不和,已经有将近五年的历史了。
      自打谢怀瑜进入青春期,谢承元的血压就三天两头往上窜,不是因为谢怀瑜又在酒吧“一个没看清”刷爆了卡,就是因为这小子深夜飙车时被交警连开三张罚单还嬉皮笑脸、不知悔改。
      谢承元时常对着祖宗牌位长吁短叹,自己一生谨慎本分,朱雀家族世代格调高雅,怎么就培养出了这么个出清水而全黑的混球?
      而朱雀家族的内当家,谢怀瑜的母亲江涵对此事却看得很开。
      她常端着青瓷茶盏,望着别家祖坟上袅袅的青烟感叹,白皓云和夜穆云都是能顶门立户的好孩子,自家祖坟铁定是被人动了手脚,才冒出这么个百年不遇的纨绔。
      既然管教无用,她干脆撒手不管。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司,不触犯家族底线,她才懒得看这便宜儿子一眼。
      但订婚毕竟是人生大事,还涉及到两个世家的颜面,总不能再坐视不理。此刻,江涵正坐在太师椅上,冷眼看着丈夫对着电话跳脚,手里还转着一串沉香木佛珠,仿佛谢承元越暴躁,她就越能品出几分禅意。
      同样,别管两个家族的交情是深情厚谊还是塑料友谊,白皓云和夜穆云也不能对这事装聋作哑。
      于是,白皓云带着笑意问:“前几天他不是答应了吗?”
      “这兔崽子都是装的!”谢承元的声音炸雷般响起,背景音里传来“哗啦”一声,估计又有个花瓶遭了殃,“应家那边早就来人了,再这么闹下去,明天订婚宴还办不办?”
      “行,我们马上到。”夜穆云淡定地应了一声,顺手拿起了装着玉佩的礼盒。
      白皓云挂断电话,一边描绘传送法阵一边说:“我猜他就得大闹一回。”
      “反正迟早要来这么一出,要是他明天才想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朱雀家族的脸都得让他丢完了。”夜穆云握住白皓云的手,跨入了传送法阵,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蓝光之中。
      谢府大门外,十六对绛纱灯笼映得朱门愈发鲜艳,连石狮脖颈都系着簇新的大红缎花,远看倒真是一片欢天喜地的景象。
      谢承元正在门口来回打转,手里的翡翠手串转得几乎要冒出火星子。
      一见两人现身,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连珠炮似的开口:“可算来了!那小王八羔子……”
      话音未落,谢怀瑜声嘶力竭的咆哮便穿透了重重院落,连大门外的石狮子似乎都抖了一下:“滚!谁再敢提订婚的事,小爷砸了这破院子!”
      谢承元抖着手指向内院,脸上的肉直抽抽:“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这时候,说“是”或“不是”都不太合适,所以白皓云和夜穆云默契地保持沉默,跟着谢承元走进大门。
      转过第二道垂花门时,谢承元一脚踩上碎瓷片,险些摔进旁边的月牙池。白皓云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把谢族长提溜上来,总算没让他下去与锦鲤作伴。
      “江夫人呢?”夜穆云扫了一眼庭院——罗汉松盆景四脚朝天歪在地上,紫铜香炉被踢翻在回廊的转角,香灰和泥土洒了一地。这情景要是让那位洁癖的江夫人看见了,肯定又要生气。
      跟在几人身后的管家战战兢兢地回:“夫人……回屋里睡觉去了。”
      他瞟了一眼主屋,那里门窗紧闭,隐约能听见戏曲的唱腔——是江夫人最常听的《败子回头》。
      白皓云冲着谢承元一点头:“您去歇着吧,我去看看他。”
      谢承元听了这话,便捂着心口往正屋方向蹒跚而去,边走边摇头叹气。
      管家刚要上前搀着点族长,却被他一把甩开手:“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夜穆云转身走向客房的方向,一名侍女连忙小跑着跟上,领她去找应宁。
      白皓云则直接推开了东厢房的门,迈步走了进去。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屋内仿佛刚刮了一场台风。书籍散落一地,屏风歪倒在一旁,茶盏碎得七零八落,连床帐都被扯下来半截。
      谢怀瑜正背对着门坐在地上,肩膀微微起伏,仿佛余怒未消。听到脚步声,他抓起手边的砚台就要砸:“说了滚出——”
      “长本事了。”白皓云站在门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那方歙砚划了四分之一个抛物线,硬生生停在半空。
      谢怀瑜猛地扭头,看清来人后顿时蔫了:“哥。”
      他把砚台轻轻搁在地上,悻悻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了准备挨训的姿态。
      白皓云绕开脚边的碎瓷片,随手扶起一把翻倒的圈椅,施施然坐下:“闹够没有?”
      他嘴里的话是在质问谢怀瑜,眼睛却早已注意到了角落里完好无损的几件珍品——谢怀瑜毕竟不是真的无法无天,再怎么闹,也不会拿家里祖传的宝贝撒泼。
      “我就是……就是……”谢怀瑜支支吾吾,声音越来越小。他明明比白皓云还高半个头,此刻却缩着肩膀,垂着脑袋,气势上矮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是什么?”白皓云一手支着额头,“把你爸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还是把应家姑娘晾在客房?”
      谢怀瑜闷闷道:“我就是不想什么都听家里的。我……我跟那姑娘就见过两面,总不能就这么盲婚哑嫁吧?”
      白皓云听着这孩子气的话,极轻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现在知道谈感情了?自打你成年以来,你爸妈没少跟你说过你这婚姻大事吧?他们不指望你找个高门贵女,也就是希望你能跟喜欢的人和和气气过一辈子。可你认真找过一个女朋友吗?”
      谢怀瑜不敢应声了。
      他不光没认真找过,还故意朝着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方向一路狂奔,将“纨绔子弟”的名声经营得深入人心。谁家正经姑娘会待见这德性?
      眼看着谢怀瑜有些不服气,白皓云就知道,他又要摆出“我还年轻”、“别家的少爷也都这样”之类的话,非要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
      于是,他放重了语气:“前二十年你受家族庇护,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现在要你给家族做事,你就开始谈自由、谈感情了?应家世代书香,应宁才名在外,论品性,论为人,哪点配不上你?”
      谢怀瑜把头抬高了一厘米,飞快地瞄了一眼对面的白皓云,似乎还想反驳什么。
      “谢怀瑜。”白皓云的语气冷了下来,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从小到大,这句话就是最后的警告,谢怀瑜要是再敢犟,那就不是口舌之争了。
      所以,他已经被训练出了条件反射,一听到这句话,就自动触发听话状态,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无二话。
      白皓云站起身来,目光有如实质,压得谢怀瑜不得不低头:“明天订婚宴,你给我老老实实出席,敢在婚宴上甩脸子——”
      “我知道了。”谢怀瑜整个人都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声音带着一点颤抖,分明还是不甘心。
      白皓云打开房门,对着屏声静息候在外边的管家说:“派人进去打扫吧,把明天订婚宴的礼服准备好。”
      管家忙不迭地应声,目送白皓云轻车熟路地走向他和夜穆云来谢家时常住的客房,又瞥了眼屋里垂头丧气的谢怀瑜,心想:还是白族长说话管用,听听,少爷一句嘴都不敢顶。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等众人离开之后,谢怀瑜才坐在窗前,目光平静悠远,没有半分憋屈的模样。
      另一边,夜穆云轻叩木门,三声脆响在寂静的院中格外清晰。她回头扫了一眼,那名领路的侍女立即识趣地退下。
      “请进。”屋内传来温婉的应答,带着一点鼻音,像是刚刚哭过。
      夜穆云推门而入时,应宁正背对着门,站在博古架前,一袭水青色旗袍更显得她身量纤小。
      听到脚步声,应宁转过身来,手里还绞着一方半湿的绢帕:“夜族长。”
      夜穆云对着她一点头,神色是一贯的清冷——说起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两人走到桌前,相对而坐。
      夜穆云倒了两杯热茶:“怀瑜那边,皓云会处理好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桩姻缘有利可图,但你若真不愿意,谁也不能逼你。”
      她将茶盏推到应宁面前,伸手覆住了应宁微凉的指尖。
      应宁低下头,一滴泪恰到好处地落下:“我明白。只是……来了这里以后,我该如何自处?”
      “当年我母亲家出了事,为求一家平安,才提出和夜凤家族联姻。”夜穆云松开手,端起自己那杯茶抿了一口,“他们虽然没什么情深意重,但也算相敬如宾。感情这种事,要慢慢磨合。不过……就你们俩现在这样,培养感情估计够呛。”
      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所以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还是要掌权啊。”
      应宁抬起眼来望向夜穆云。她的眉眼温婉又天真,像是真的不谙世事,需要旁人点拨。
      “谢怀瑜那个纨绔,自己家族的办公室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夜穆云意味深长地看着应宁,“可你从小就跟着长辈出入各种场合,对这些事并不陌生。”
      应宁抿紧了唇角。
      一个空占着少族长名头的纨绔子弟,一个才华横溢、处事周到的少夫人,朱雀家族会更信任谁,更依靠谁?
      “明日订婚宴,”夜穆云站起身来,“不必给他好脸色。”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是不必排练便有的默契。
      应宁礼数周全地把夜穆云送出门,等到屋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她才看向镜中的自己。头上的白玉簪衬得她温润似水,方才还盈满泪水的眼眸此刻清亮如星。
      一场戏何时开始,只有身在其中的演员,才最清楚。
      八月十三日,农历七月十六。天喜星临,三合呈祥。宜嫁娶,宜结盟。
      欢快的乐曲从大门外响到礼厅前,却掩不住宾客们的窃窃私语——谁都知道这场婚事只是双方家族的利益交换,却不是两位新人的你情我愿。
      谢怀瑜身着立领礼服现身,一身明红色衬得他越发俊朗,只是脸上的表情与满院喜气格格不入。在白皓云警告的目光下,他勉强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应宁在女眷簇拥下缓步而来。她的表情平静,只有在经过谢怀瑜身边时,才刻意与他拉开了几步距离。
      两人之间明明只隔着一臂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诸位。”
      一道沉稳嗓音破开满堂喧哗。
      范彦修立于丹墀之上,暗朱色礼袍衬得他姿仪如松。他已年近五旬,眼角的细纹、鬓边的白发却更添儒雅风度,唯有腰间那枚羊脂玉佩,昭示着朱雀家族二当家的身份与威仪。
      “今日承蒙各位赏光……”
      当范彦修说到“永结秦晋之好”时,坐于主位的江涵满怀欣慰地望向应宁——比起那个不省心的便宜儿子,这位儿媳看起来可靠谱多了。
      而谢承元盯着儿子紧绷的侧脸,见他虽面色不豫,却到底没有出格之举,心下稍安。这样大的场面,还有白皓云和夜穆云在旁坐镇,谢怀瑜决计不敢闹事。
      司仪高声宣布新人交换信物。满座宾客顿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如针般刺向主桌。
      谢怀瑜磨蹭了半晌,才从侍从手里接过锦盒。他一把掀开盒盖,里面躺着一对翡翠耳坠,成色浑浊,雕工粗糙,明显是临时从库房里翻出来凑数的。
      应宁垂眸看了一眼,唇角上扬,却是一个带着讥讽的弧度。她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在绣纹上轻轻一抚——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针脚细密整齐,一看就知是花了心思的。
      谢怀瑜接过香囊时,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这夸张的反应落入周遭宾客眼中,引来一阵压抑的嗤笑和更加露骨的讥讽目光。
      夜穆云适时地清了清嗓子。
      谢怀瑜撇了撇嘴,对着应宁草草鞠了一躬:“多谢应小姐。”
      应宁优雅地转身回到座位,仿佛刚才的闹剧与她毫无干系。
      冗长的仪式结束,宴席在一片虚伪的恭贺声中开始。
      谢怀瑜坐在主位上,一脸生无可恋地应付着宾客流水般的祝贺。每当有人敬酒,他就故意把酒杯重重墩在桌上。应宁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在谢怀瑜又一次把酒液溅出几滴时,她轻轻放下了筷子。
      范彦修作为二当家,是整场订婚仪式的总指挥。每一项流程中,他都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及时圆场,渲染气氛,力求把这场婚礼办得隆重又热闹,不让外人看出半分勉强。
      直到又一拨宾客敬完酒散去,他才得空来到主桌前,恭喜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大侄子“喜结良缘”。
      “怀瑜。”范彦修一举酒杯,“你父亲在这个厅里定亲时,可是亲手为夫人点了眉间朱砂。江南应氏的明珠,总当得起你一盏合卺酒?”
      谢怀瑜嘲讽地笑了笑,没说话。
      算起来,他该叫范彦修一声“二叔”。
      这二叔虽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却着实对他不错。从小到大,谢怀瑜调皮捣蛋,都是范彦修在谢承元面前说情;有时谢承元气不过,要罚谢怀瑜跪祠堂,也是范彦修偷偷把他放出来,再塞给他一颗大白兔奶糖,揉着他的头,让他别跟父亲抬杠。
      小时候,他觉得二叔比他那个古板严肃的爸亲多了;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却慢慢跟二叔疏远了。
      究其原因,不过是范彦修逐渐主管了家族和天堂的对接事宜,成为天堂意志在朱雀家族中最直接的执行者。而谢怀瑜虽然身为朱雀家族的少族长,却着实不乐意干那些监视夜凤家族、出卖朋友的事,便和范彦修三天两头地置气。
      范彦修却不在意他的态度,依旧笑得和蔼:“年轻人,脾气大些也正常。”他微微倾身,声音仅容二人听见,“不过,有些事,不是闹脾气就能解决的。”
      他拍了拍谢怀瑜的右肩,力道不重,却让谢怀瑜绷紧了脊背——范彦修的身上,带着来自天堂的力量。
      范彦修很快收手,转而举杯向宾客致意:“今日良辰美景,愿新人百年好合!”
      谢怀瑜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虚情假意,没再举杯。
      宾客陆续离席时,谢怀瑜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歪斜的椅子和半杯残酒。侍从们低着头收拾残局,谁都不敢多看一眼那杯被主人遗弃的合卺酒。
      应宁则被一群女眷围着说话,江涵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两人言笑晏晏,不似婆媳,倒似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女。
      白皓云和夜穆云则去了偏厅,陪着心力交瘁的谢承元歇息片刻。
      “多谢两位帮忙。”谢承元揉着太阳穴,又吞了片降压药,“这场戏总算唱圆满了。”
      白皓云客客气气道:“两族关系密切,这些事我们自然要帮衬一二。”
      “方才杂事多,都没顾上跟两位族长打个招呼。”范彦修端着茶壶走过来,给众人添上茶,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角色,“两位近来可好?”
      白皓云一抬眼:“我们的近况,不是有人天天盯着吗?”
      范彦修苦笑一声:“那俩小年轻每天听风就是雨,报回来的信息一大堆,没一句靠谱话。”
      夜穆云则侧头看向谢承元:“怎么现在是范二当家主管这些事了?”
      谢承元轻咳一声:“老范比我精明,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怀瑜又太不靠谱,我担心他搞砸了……某些关系。”
      这话说得婉转,可他们都心知肚明,谢承元过于小心谨慎,对夜凤家族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温吞水的态度对夜凤家族是好事,却遭致了天堂的不满。谢承元怂得要命,谢怀瑜又烂泥扶不上墙,天堂自然更属意精明强干的范彦修。
      夜穆云饮尽盏中茶,站起身来:“时候不早,我们告辞了。”
      范彦修将两人一路送到门口,临别时还来了一句:“那俩小年轻我会好好管教,免得他们不干正事,尽添麻烦。”
      “那就有劳范二当家了。”白皓云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两人的身影在传送法阵中渐渐虚化。法阵的流光映在范彦修脸上,将他惯常温和的笑容照得忽明忽暗。
      等到外面人声渐寂,谢怀瑜才从某个角落钻出来,踱向后花园。
      园中,几片花瓣飘落在石桌上,两杯清茶正冒着热气。茶香混着暮色,将白日的喧嚣尽数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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