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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
苦杏伤人,还真叫严珝说对了。
第二天一早睁眼祁珛就感觉不对劲了,嗓子吞咽口水都疼得厉害,身体像灌了千斤顶一样又重又烧。
旁边的严珝背对着自己睡得安详,祁珛无力拍了拍他的肩:“严珝。”
声音嘶哑得厉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啊?你醒了?”严珝一拍即醒,他揉揉眼睛爬起来,看到祁珛这个病恹恹的样子就捧腹,边笑边来摸他额头:“我去?你没事吧?”
“有事。”
祁珛知道他故意调侃自己,翻了个白眼就撑着身体坐起来,严珝还“贴心”地给他背后塞个枕头。
“哎呀呀还真发烧了?你不会昨晚踢被子了吧?”
“拿药。”
祁珛实在没力气和他耍嘴皮,一想到前天晚上在三轮上睡了一觉,后来又是打杏又是洗冷水澡的,还吃了一大盆杏,想不发烧都难。
“好好好行行行,给你拿药,我找找……”
两个人这一觉睡了个日上三竿,严如松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严珝光着脚丫翻箱倒柜找了点退烧药给祁珛拿过来,结果这人一看是泡的苦水就撇嘴:“不喝。”
“你什么毛病?”
严珝边剥胶囊边质问他,祁珛还是摇头。
“那我带你去诊所吧,让老杨头给你勾子上来两针。”
严珝知道祁珛这小子是个一天到晚泡在蜜罐里的货色,苦的东西不吃疼的东西不碰,在学校宁愿往死了背课文也不愿意被打两下,现在喊他去打针他绝逼不乐意。
果然,祁珛自己权衡了半天拿过床头柜的杯子,胶囊往嘴里一扔就咕噜咕噜喝下去。
严珝满意的点点头。
两个人洗漱完又打算开始写作业,结果祁珛一见到语文卷子还没写两笔就奔去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为别人着想去厕所处理呕吐物了。
本来就是简单反胃吐一下就完事了,谁能想到农村那旱厕各种蛆啊苍蝇啊飞虫直往人身上爬,人类的各种排泄物臭味骚味冲鼻腔里钻,导致胃和个马达一样痉挛憋都憋不住,熏得祁珛眼泪鼻涕一起掉,感觉自己差点呕血。
严珝本来还在笑,结果等半天都没见他出来才反应出事了,过来找他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眼红鼻子酸都要脱水了。
“诶呦呦呦宝贝蛋蛋,来喝点水,我去我去我去喝点水喝点水……”
严珝赶紧给人半拖着放回沙发,五分钟前他还能笑着调侃一下,现在他看着这张可怜兮兮的脸连狠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倒杯温水给他喝,手上还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我出去一下。”
严珝一直等到他平静地差不多了才开口,祁珛吸着鼻子问他:“你去哪?”
“去买蜂蜜。”
严珝边穿衣服边回答。
“我也要去。”
祁珛喝完最后一口水就站起来,严珝本来想干脆拒绝,结果一转眼看到祁珛那张脸就闭了嘴。
别人发烧都是面色萎黄神情憔悴的,祁珛这厮倒是面色发潮嘴唇殷红,那双黑亮的眼睛被烧得更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呕吐的原因,现在他鼻尖也是通红的,委屈到实在是让人不好拒绝。
算了,发烧而已,带出去又不会死了。
“好吧,得坐三轮。”
严珝话锋一转拿了个马扎,又给祁珛头上招呼了个草帽拉他往外走:“就一个帽子,你戴好别叫风吹跑了。”
三轮突突突呜呜呜地顺着田间小道往后山开,祁珛坐在马扎上蜷着身体,他本来以为严珝会去超市买蜂蜜的,现在看这个架势应该是他又猜错了。
“北山凉。”
一过减速带上山严珝就给他噼里啪啦说话:“这山里有很多养蜂的,蜂蜜都特别甜,你也能买几罐带回去。”
“嗯。”
祁珛闷闷地回应。
严珝也第一次见到祁珛这种神情,没忍住多说了两句:“帽子戴好,蜜蜂蜇人蜇头呢。”
“嗯。”
祁珛还是闷闷回应。
严珝车越开越快,恨不得飞起来,一进山这路就开始颠簸,颠得祁珛胃里翻山倒海,没一会儿他就开始喊:“等等等下。”
严珝车一停就扭头去看他,后面的人早就跳下来蹲在路边呕呕呕呕。
“niania,这药莫用啊?”
严珝自言自语,熄火跳下来拧了瓶水给祁珛递过去,祁珛漱了好几口才抬头缓气:“谢谢。”
“哼。”严珝觉得好笑:“平时叫你服个软和挖了你家祖坟一样,今天倒是占了个便宜。”
“等我病好了你再说这话。”
祁珛好不容易感觉舒服点,有风吹散些暑气,他直起身看到山沟里一片绿色。
“走吧,我开慢点。”
严珝扶着他上车,这才悠哉悠哉开道。
“这些树不开花吗?”
祁珛闻到了香味,但似乎没看到有花,他换了个方向坐,面对着严珝的后背和他聊天。
“树啊,上个月开过了,这些都是洋槐树,开的洋槐花能吃的,你是没见过那洋槐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这一片全是白的,美得很。”
严珝单手扶着车给他指:“洋槐花能做饭,我妈在的时候经常做,放学一回来就能吃到,贼好吃。”
祁珛的目光顺着他的手看向山涧一片槐花树,话锋也顺着他往下走:“后来呢?”
“后来我妈不在了,就没人会做了。”
严珝眨眨眼,察觉到身后的人呼吸有些重,赶紧轻松一下笑侃:“没事啊,我妈那是重病没得治了,实在没办法。”
“嗯。”
祁珛还是沉默着。
从过来这边没看到过严珝的妈妈他就有点猜测,但碍于面子也没好意思问,现在严珝这么说出来反倒让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我妈得的癌症,之前我家在市里县上都有房,后来为治病我爸全卖了,搬回这边老家住了几年,还是没留住人。”
严珝讲着讲着耸耸肩:“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我妈也挺乐观的说走了也好,算是解脱了,你别看我爸天天大大咧咧的,我妈走的那两年他一喝多就上二楼我妈灵位面前哭,哭着哭着就睡,还得我收拾烂摊子。”
“那时候你多大?”
“小学二年级吧?差不多,我记着那时候还没到我爸胸口高,他喝多了压我身上差点重死我,我边骂他边偷他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严珝的笑声顺着风窜进祁珛耳朵里,他眼前浮现出一个缩小版的严珝笨拙地把一个比自己高一头的成年男人拖上床的场景。
其实一点也不好笑,祁珛心里想。
“还有他有段时间不做饭,丫的饿了我两天,我实在受不了就爬树去摘杏,和你现在一样,吃多了发烧上吐下泻大半夜送去诊所,从那时候我爸才正二八经开始做饭。”
严珝又开始吹口哨,还是那首上塬的时候吹的曲,他说这是严如松上山最爱哼的歌。
“锁了?”
车停在一大铁门前,严珝摁住祁珛肩膀示意他别动,自己下车把挂着的锁拿出来推开大门,完事了又来骑三轮。
“你就这么开门?没事吧?”
“没事,这门防大车的,里面土路没修,车进去调不了头。”
话音刚落祁珛就感觉到一阵颠簸,三轮车尾扬起一片土,他抓紧草帽扶稳旁边把手,一直等严珝把车开着转了又转下到沟底。
“到了。”
比严珝的声音更早来的是耳边一片嗡嗡声,几十个蜂箱连成一片在沟底,两个戴着草帽的人在飞舞的蜂群里熟练地摆弄蜂房。
严珝跳下车拿起车后面一个化肥袋裹头上,还不忘把祁珛扶下来:“你不惹蜂蜂不蜇你,小心点。”
祁珛点点头,把草帽戴稳了跟着他后面一脚深一脚浅进草地。
“爷爷,我来买蜂蜜!”
严珝大喊了一声,那边戴着草帽的两个男人这才注意到他们,一见是严珝就熟练地打了招呼:“五斤吗?”
“对,钱我放你们棚子门口了。”
“行。”
其中一个人从那边棚子里拿了一罐装好的蜂蜜洗了洗递给他:“得有一两年没见你来买蜂蜜了吧?”
“出去上学呢。”
严珝嘿嘿地笑,把蜂蜜掂了掂本来想转身塞进祁珛怀里,结果一转身先被飞到眼前来的蜜蜂吓得一声嚎。
不嚎不要紧,一嚎招呼得蜜蜂全飞过来了,连带着祁珛都被吓得一怔。
严珝一看惹祸了赶紧把蜂蜜塞进祁珛怀里,自己索性把头上的麻袋往祁珛身上一裹,两臂紧紧把人抱起来往外冲,边跑还不忘给两蜂农大声告别:“我走了我走了爷爷下次再来!!!”
祁珛也是身上没劲,被他抱着冲出来蜂房堆扔进三轮后车厢,脑子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两个蜂农喊的是:“别跑别跑,你越跑蜂越撵你。”
可惜严珝这个猪脑子一到特殊情况就发狠了忘情了啥也不管了,三九二十七跳上车油门一拧窜出去几十米。
“嘶呼啊啊啊啊啊疼死我了,你快帮我拔出来嘶嘶嘶……”
眼见没蜂追上来了,严珝才把车停在半山腰,自己爬来后车厢让祁珛帮自己拔刺。
祁珛一看就乐了,这货脸上被蜇了三下,额头一个脸颊一个下巴一个,胳膊上还有两个,疼得他骂天骂地啥话都往外扯。
“还笑!”严珝吼他,没好气道:“没蜇你吧?”
“没。”
祁珛诚实点点头,手里帮他拔出最后一根刺,疼得严珝直叫唤。
其实刚刚他也被蜜蜂吓了一跳,还好严珝反应得快,把护着他自己脑袋的麻袋像裹尸布一样给祁珛裹上了,不然祁珛高低也得被蜇两下。
“你这样要不要去看一下?”
祁珛很诚恳给他出主意。
严珝“啧”了一声,满不在乎甩甩手:“不用,回去拿肥皂水涂涂再搞点蜂蜜敷一下就行了,我从小被蜇到大的无所谓,你这样的要是被蜇了保准哭爹喊娘。”
得了,又开始编排祁珛了。
“从小被蜇到大也不长点记性”这句话在嘴边挂着,不过看到严珝边鼓着腮帮子边对着胳膊上的包吹气那熊样子,祁珛就懒得再呛他,目光又落到渐渐远去的那片蜂海。
西边晚霞从山的那边淌下来,映在这边绿油油的生机盎然里,怀里透明罐装的蜂蜜像被镀了层金的琥珀,定格着这片流煦帘青的好光景。
严珝边发动车边粗声粗气地喊着:
“喂,祁珛,回去喝点蜂蜜水,今晚可不能蹬被子。”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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