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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落水
接下来的两天,卫星朗将贺遥白马的马缰系在自己鞍鞯上,走到哪带他到哪。
她纵马掠过结霜草丛,回头望见贺遥裹着大氅缩在马上,耳尖冻得通红,不禁放缓缰绳。
“将军,我能自己骑马。”贺遥的声音被寒风撕得支离破碎。
卫星朗停下,将他的大氅裹得更紧:“你骑这马和你真配。”
贺遥眨眼:“和我一样脱俗?”
卫星朗面不改色:“和你一样爱打瞌睡。”
贺遥轻哼一声,对她的回答非常不满。
打猎时,她便将贺遥连人带马牵到自己看得到的区域安置好。
莫囿从松林里转出,看着这对如影随形的璧人直摇头:“卫大人不如把贺公子系在裤腰带上,省得操心。”
“我倒真有此意。”卫星朗解下腰间鎏金错银的双鱼符,将贺遥的玉佩穿在符环上,“这样可好?”
莫囿噎住,望着卫星朗认真的神情,“至于吗?”
卫星朗冷笑一声:“若是尹序在猎场外围无聊,你会任她在那里无聊吗?”
莫囿笑容一滞:“我早与侯爵府的千金们打好招呼,若玩藏钩投壶,必定带上尹序。”
卫星朗忽然冷笑,指尖摩挲着刀柄:“你对尹序这般上心,又是为何?”
莫囿的马鞭在空中甩出脆响:“自然是为了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情谊。”
连续三日,天还未大亮便起身,贺遥坐在马背上盹着。再有两日,这场皇家围猎落下帷幕,待回府后,他定要酣畅淋漓地睡上一大觉。
半梦半醒间,他耳朵捕捉到一丝异样,白马的呼吸声竟与前两日有着细微差别。那声音急促且紊乱,不复往昔的沉稳。
贺遥瞬间惊醒,下意识猛地拉紧缰绳。可就在这刹那,原本温驯的白马,陡然间发疯似地向前狂奔起来。
贺遥毫无防备,身体在马背上剧烈摇晃,险些一头栽落。
恐惧蹿遍全身,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有人想要我的命!
“卫疏”二字刚在舌尖打转,还未等喊出口,眼尖的卫星朗已然察觉到贺遥这边的异常。
她不假思索地猛地调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催着照夜白朝着贺遥的方向飞驰而来。
“贺遥!”卫星朗大喊一声,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
她在心底将应慈怀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狗爹养的玩意儿!
世上怎会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仅仅只是因为怀疑,便铁了心要取贺遥的性命。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转念一想:换作是她,恐怕也会这般行事。毕竟那晚若贺遥真的察觉异常,不仅当今皇帝的病情会露出端倪,就连先帝之死也会被怀疑。
光是先帝一事,就足以逼得应灼不顾后果,与应煜殊死一搏。
卫星朗满心懊悔,恨自己疏忽大意,没有做好周全的防备。
她忍不住啐了一口:打什么猎!前天就该带着贺遥打道回府,何苦落得如今这般险境。
那白马像是彻底失了心智,横冲直撞,在山林间东奔西突。
卫星朗纵马疾驰,可即便照夜白神骏非凡,竟也一时难以追上那发疯的白马。
卫星朗心急如焚,抬起左手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试图让白马镇定下来,可那白马丝毫没有反应,显然是彻底疯了。
卫星朗咬紧牙关,双腿将马肚夹得更紧,不顾一切地拼命追赶。
那发疯的白马一路朝着河谷下方狂奔而去,贺遥死死拽着缰绳,试图控制住马匹。他的双手被粗糙的缰绳勒得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涌出,顺着缰绳滑落。
“别慌!”卫星朗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传了过去。
卫星朗抬眼望去,见白马奔跑的方向,眼看就要闯出猎场的包围范围。再往前,出了河谷,便是一条不知名的长河。
长河水流湍急,再往下游去,有着十几米的落差,若是不慎坠入,后果不堪设想。
卫星朗心中猛地一紧,可此时已容不得她多想,保住贺遥的性命才是当务之急。她拼尽全力,驾驭着照夜白飞速前进,终于,照夜白矫健的马头赶上了白马的马尾。
“贺遥!手给我!”卫星朗声嘶力竭地喊道。
此时的贺遥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拽紧缰绳。听到卫星朗的呼喊,他心底陡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咬着牙,颤抖着向身后伸出了左手。
卫星朗单脚蹬在马镫上起身,长弓在背后撞出闷响。她的指尖刚触到贺遥血肉模糊的掌心,冰凉的河水气息突然灌进鼻腔。
“松脚!”她暴喝一声,拽着贺遥的手腕借力翻身。软甲的鎏金护心镜擦过马颈,惊得照夜白长嘶人立。
然而,这一用力使得她自身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不受控制地朝着河水坠落。
落水的瞬间,卫星朗被抽走所有力气,她的右肩撞上暗礁。
“闭气!”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贺遥压向浅滩,自己却被漩涡卷向深水区,冰凉的河水灌进口鼻。
贺遥在锦阳长大,锦阳靠着东海,他水性不错。感受了河流的流势后,他拼命挣扎着,双臂紧紧抱着卫星朗的肩头。
期间,贺遥的双肩被礁石划烂。
刺骨的河水灌进软甲缝隙,卫星朗后颈的旧疤突然灼烧起来。
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她被铁链锁在水牢石柱上,水面一寸寸漫过下巴的窒息感,此刻如影随形地将她吞噬。
“母亲……”她下意识地张开嘴,试图向着曾经拯救自己的母亲呼救,可汹涌的河水瞬间倒灌进她的口鼻,呛得她胸腔一阵剧痛,呼喊声也被无情地堵了回去。
她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却只能抓到一把把冰冷的河水,身体在水中不受控制地沉浮。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恍惚间,卫星朗好似看到了一抹光,白茫茫的一片,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在这浑浊冰冷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神圣又遥远。
那光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召唤力,让她混沌的意识有了片刻的清醒。
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拉住了她的胳膊,那力量坚定而不容置疑,用力地将她向上拽去。
卫星朗被拉出水面的瞬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带来一种刺痛的清醒。
紧接着,她感觉有人在用力地拍打着她的背,手指抠开她紧闭的嘴,试图让她吐出呛进肺里的水。
“卫疏!卫疏!”那人的呼喊声在她耳边回荡,声音里满是焦急,仿佛卫星朗的生死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熟悉的呼唤,让卫星朗混沌的意识渐渐有了一丝清明。
终于,卫星朗吐出了一大口河水,身体软绵绵地躺在那人的膝头。她费力地睁开双眼,看到贺遥神色焦急地俯视着她,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关切。
“卫疏!你怎么样!”贺遥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卫星朗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早已僵得不听使唤,喉咙干涩得仿佛要冒烟,根本张不开口说话。
但她看着贺遥焦急的模样,心中一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还活着……”
贺遥浑身瘫软,仿若筋骨尽散,面色惨白,满是庆幸地说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仿佛只要重复这句话,就能驱散方才惊心动魄的恐惧。
卫星朗扯动嘴角,勉力露出一丝笑意,调侃道:“怎么这时候不喊将军了?平日里不是喊得挺顺口?”她的声音虽虚弱,却依旧带着那股子不羁的劲儿。
贺遥看着她在生死边缘徘徊后,竟还有心思说笑,又气又急,没好气地回道:“将军您不会水,这可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我满心只想着,若是救不回您,我年纪轻轻做了鳏夫,可如何是好!”
卫星朗四肢依旧僵硬,动弹不得,她缓了缓神,开口道:“扶我起来。”
连着说了两句话,她感觉干涩疼痛的喉咙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好像又重新属于自己了。
“你居然不会水?”贺遥见她踉跄不稳,二话不说蹲下身,将她稳稳背在背上。
卫星朗的手臂下意识环住他脖颈,语气却冷得像淬了冰:“这是秘密。除了母亲,没人知道。”
她眯起眼,尾音拖得极慢,“你敢说出去……”
贺遥似毫不在意她的警告,一脸决然:“那我就同你一起去死。”
他猛地撑着地面起身,膝盖因用力泛起青白。
卫星朗搭在他肩头的手肘恰好碾过新添的伤口,钻心的剧痛直冲脑门,他却生生将闷哼咽回喉咙,生怕这颤抖的声响,会让背上的人察觉异样。
河边寒风凛冽,他们迫切需要寻一处能遮风避雨之所,抵御这刺骨的寒冷。
“你就不好奇我为何怕水?”卫星朗伏在贺遥背上,轻声问道,发丝被风吹得肆意飞舞。
“好奇,可我不想问。若你想主动说与我听,我就听。”贺遥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
卫星朗轻轻一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欣慰。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可她愿意向贺遥吐露心声:“你应当知晓,自先帝那时起,外戚胡氏专权许久。我年幼时,胡氏还有残党在外奔逃。”
卫星朗缓缓开口,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五岁时,残党将我关入水牢,妄图通过折磨我,逼迫母亲交出手中权力。我被关了整整五天,五天五夜啊,大多数时候,都被人狠狠按在水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贺遥听得全神贯注,脚下步伐未停,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自然是……咳咳……”卫星朗猛地一阵剧烈咳嗽,胸腔像是被重锤敲击,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贺遥吓得浑身一颤,赶忙哄道:“好了好了,你先别讲了,等你缓过来,咱们再慢慢说,不急。”
卫星朗摇了摇头,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母亲亲自将我营救出来。再后来的事,你肯定有所耳闻,徽安大长公主彻底清扫了胡氏一族。”
卫星朗说完,忽然见贺遥四处张望起来。
她好奇道:“做什么?”
贺遥神秘兮兮地说:“没别人听见吧。”
卫星朗低声咳着笑起来:“这荒郊野岭的,要是真有人听见,咱俩也就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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