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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船抵江南渡口时,正赶上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三日,沈彻的靴子沾满泥点,对着客栈屋檐下的青苔唉声叹气:“这雨再下下去,河工们怕是都要停工了,咱们怎么查贪墨案啊?”
苏文彦正临窗看雨,闻言回头扬了扬手里的纸伞:“谁说查案非得去工地?方才听店小二说,漕运总督王显最爱去城南的‘闻香楼’听曲,今日恰逢楼里新来了位唱苏州评弹的姑娘,咱们去凑个热闹?”
安晏放下手里的河工图纸,指尖敲了敲桌面:“王显此人极好面子,若直接去府衙拜访,他定会百般遮掩。不如顺水推舟,假意是来江南游玩的富商,探探他的底细。”
沈彻眼睛一亮:“那我扮什么?账房先生?”
“你呀,”苏文彦上下打量他一番,忍道,“就扮个初入江湖的富家公子,少说话多吃饭就行。”
三日后雨停,闻香楼里果然热闹。沈彻穿着身锦缎袍子,跟着安晏走进雅间时,正听见楼下传来清脆的琵琶声,一个穿水绿裙衫的姑娘正唱着评弹,眉眼弯弯,正是苏文彦说的新人。
“那就是王显?”沈彻顺着苏文彦的目光看去,见楼下正厅坐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左手搂着个粉衣女子,右手不停往嘴里塞着蜜饯,正是漕运总督王显。
安晏端起茶杯,视线落在王显腰间的玉佩上:“你看他那块玉,成色比贡品还好,一个总督的俸禄,可买不起这个。”
正说着,楼下忽然起了争执。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掀了桌子,酒碗碎了一地:“王大人克扣我们河工的工钱,还好意思在这里听曲儿!我弟弟就是因为没银子买药,死在工地上的!”
王显脸色一沉,拍案而起:“反了!给我把这刁民拖下去打!”
护卫刚要动手,却见那弹琵琶的姑娘忽然拨了个急促的调子,楼下几个茶客猛地掀翻桌子,亮出藏在桌下的短刀——竟是河工假扮的!
“不好!”王显转身就想跑,却被个茶客一脚踹倒在地。雅间里的沈彻看得目瞪口呆,刚要起身,却被苏文彦按住:“别急,看戏。”
只见那水绿裙衫的姑娘放下琵琶,走到王显面前,从袖中掏出个账本:“王大人,这是你三年来克扣的河工款明细,共计白银十二万两,还有你偷偷变卖朝廷赈灾粮的账目,要不要我给大伙念念?”
王显面如死灰,瘫在地上说不出话。周围的河工们群情激愤,眼看就要动手,安晏忽然起身,对秦武使了个眼色。秦武纵身跃下楼,亮出兵部的腰牌:“都住手!朝廷已派钦差查案,王显交由我们处置!”
混乱中,那姑娘抬头往雅间看了一眼,对苏文彦眨了眨眼——竟是晚晴。
沈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早就安排好了!”
苏文彦笑着倒了杯茶:“不然你以为,哪有那么巧的事?这闻香楼的老板,本就是当年被王显陷害的河道官员,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了。”
回到客栈时,秦武已将王显押进了当地大牢。沈彻摸着下巴,忽然想起件事:“晚晴什么时候学的评弹?我怎么不知道?”
“她啊,”苏文彦靠在窗边看月亮,“当年在江南逃难时,跟个老艺人学过半年,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安晏翻看着从王显身上搜出的密信,忽然轻笑一声:“二皇子倒是舍得,为了拉拢王显,竟把自己的私矿都分了他三成。”
“私矿?”沈彻凑过去看,“这可是掉脑袋的罪!”
“所以啊,”苏文彦转身道,“咱们得赶在二皇子的人来灭口前,把王显押回京城。”
次日清晨,押解王显的囚车刚出城门,就见路边的茶摊旁坐着个戴斗笠的汉子,见囚车经过,忽然吹了声口哨。林中顿时射出数支冷箭,秦武早有防备,挥刀格挡,却见那汉子翻身上马,直冲向囚车——竟是二皇子的贴身护卫!
“拦住他!”安晏一声令下,埋伏在路边的禁军顿时杀出。沈彻拔出腰间的匕首,正想冲上去,却被苏文彦拉住:“你看那边!”
只见道旁的草丛里,晚晴正提着个竹篮,慢悠悠地往马车上装刚买的桂花糕,篮子底下却露出半截弩箭。那二皇子的护卫眼看就要冲到囚车前,晚晴忽然抬手,一支弩箭精准地射中他的马腿,汉子惨叫着摔下马,被秦武一脚踩住。
“好身手!”沈彻看得热血沸腾。
苏文彦笑着递给他块桂花糕:“尝尝?晚晴说这家的最好吃。”
囚车继续前行,沈彻啃着桂花糕,忽然觉得这查案的日子,竟比京城的茶馆还热闹。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打在油纸伞上沙沙作响,远处的运河上帆影点点,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接下来去哪?”沈彻问。
安晏望着雨幕中的河道,轻声道:“去看看那些被克扣工钱的河工,总得让他们知道,公道不会迟到。”
苏文彦把伞往沈彻那边倾斜了些:“急什么,先把这江南的雨看够了。”
雨丝沾湿了衣襟,却挡不住三人眼底的笑意。沈彻忽然觉得,比起朝堂上的刀光剑影,这样带着烟火气的查案,似乎更有意思些。而那些藏在雨幕里的龌龊,终将被这江南的清风,一一吹散。船行至淮河渡口时,沈彻被一阵喧哗声惊醒。他揉着眼睛掀开窗帘,见码头上围了不少人,几个官差正推搡着个穿粗布长衫的老者,老者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嘴里不停喊着:“这是救命的钱!不能抢啊!”
“怎么回事?”沈彻披了件外衣走出船舱,正撞见秦武从岸上回来,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
“是当地盐商在收‘过路费’。”秦武把油纸包递给沈彻,里面是刚买的芝麻饼,“那老者是个郎中,要去对岸给瘟疫病人送药,盐商的人说他没交‘防疫钱’,就抢了他的药钱。”
沈彻咬着芝麻饼走到船头,见安晏和苏文彦正站在甲板上观望。苏文彦手里把玩着枚玉佩,正是从王显身上搜出的私矿凭证:“这淮河盐道归二皇子管,他借着防疫的名义敛财,倒是比王显聪明些。”
安晏望着码头上那几个耀武扬威的官差,眉头微蹙:“方才秦武说,对岸已死了三十多人,若药送不过去,疫情还要蔓延。”
沈彻咽下嘴里的饼:“那咱们帮帮他?”
苏文彦笑了笑,对晚晴使了个眼色。晚晴点点头,转身进了船舱,片刻后端着个药箱出来,换上了身行医的布衣——竟是要亲自去送药。
“你会医术?”沈彻惊讶道。
“略懂些。”晚晴系好药箱带子,“当年在江南学评弹时,跟老艺人学过几招针灸,对付瘟疫够用了。”
说话间,秦武已雇了艘小船。晚晴提着药箱正要下船,却被那被抢钱的老者拦住:“姑娘,对岸凶险,你一个女娃家……”
“无妨。”晚晴笑着把一包银针塞进他手里,“您老先去码头茶馆等着,我送完药就来寻您。”
小船缓缓驶向对岸,沈彻看着晚晴的身影消失在雾中,忽然想起件事:“苏公子,你说二皇子会不会在对岸设了埋伏?毕竟王显在咱们手里,他肯定想报复。”
苏文彦靠在船舷上,手里转着那枚私矿玉佩:“埋伏是肯定的,但他要的不是咱们的命。”
“那他要什么?”
“这个。”苏文彦举起玉佩,阳光透过玉质映出淡淡的纹路,“二皇子的私矿藏在淮河下游的芦苇荡里,这玉佩是进出的凭证。他知道咱们查漕运案,定会以为玉佩里藏着矿脉图。”
安晏接过玉佩细看,忽然轻笑一声:“你倒是把他的心思摸得透。”
“彼此彼此。”苏文彦挑眉,“不然王爷怎么会故意让秦武在茶馆漏消息,说咱们要亲自送玉佩去京城?”
沈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早就布好了局。正说着,对岸忽然传来几声枪响——是二皇子私兵用的火铳。秦武顿时握紧腰间的刀:“晚晴姑娘有危险!”
“别急。”安晏按住他的手,目光投向远处的芦苇荡,“好戏才刚开始。”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就见晚晴驾着小船回来了,药箱不见了,身上却多了个包裹。她跳上大船,打开包裹,里面竟是套二皇子私兵的服饰,还有张手绘的地图。
“如苏先生所料,二皇子的人在对岸等着抢玉佩。”晚晴擦了擦脸上的泥污,眼底闪着笑意,“我故意把他们引到芦苇荡,趁乱偷了这身衣服和地图,他们现在怕是还在水里捞玉佩呢。”
沈彻凑过去看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十几个红点:“这些是私矿的入口?”
“不止。”苏文彦点着地图边缘的一个标记,“这里是私兵的粮仓,囤着能供千人吃半年的粮食。看来二皇子不仅想靠私矿敛财,还想在淮河养兵。”
正说着,忽然听见码头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秦武登高望去,回来时脸色凝重:“王爷,是京城来的禁军,领头的是羽林卫指挥使赵峰,说是奉陛下旨意,要接替咱们押解王显。”
安晏眉头微蹙:“赵峰是皇后的人,二皇子的生母。他来得倒是快。”
苏文彦忽然笑了:“正好,咱们把王显给他。”
“什么?”沈彻急道,“那私矿的事怎么办?”
“你忘了?”苏文彦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还有晚晴偷来的地图。”
当日午后,赵峰带着禁军登上大船,态度恭敬却处处透着防备。他验过王显的身份,立刻让人将其押进囚车,连茶水都没喝就匆匆返航。沈彻站在甲板上看着囚车远去,总觉得心里不安:“他们会不会在路上杀了王显?”
“不会。”安晏望着淮河的水,“二皇子要的是玉佩,赵峰押着王显,不过是想引咱们主动去找他。”
果不其然,三日后,秦武从下游的集镇带回个消息:赵峰的船队在芦苇荡遇袭,王显被劫走了,禁军死伤过半。
“是二皇子的人干的?”沈彻问道。
“不像。”苏文彦铺开晚晴偷来的地图,指尖划过其中一个红点,“你看这里,是淮河最大的盐场,归盐铁司管辖,而盐铁司使是皇后的表兄。”
沈彻恍然大悟:“是皇后自己人干的?她想杀人灭口?”
“聪明。”安晏点头,“二皇子私开矿场,皇后早已知晓,只是一直没抓到实证。如今王显落网,她怕私矿的事牵连到自己,索性先下手为强。”
说话间,晚晴端着碗汤药进来,药香里混着淡淡的酒气。她把药碗递给苏文彦,低声道:“方才在码头听船家说,芦苇荡里发现了几具尸体,穿着禁军的衣服,脖子上都有个细小的针孔。”
“是针灸?”沈彻看向晚晴。
“是‘透骨针’。”晚晴点头,“江湖上只有‘鬼手医仙’会这门功夫,听说他三年前被二皇子请去做了私人医师。”
苏文彦喝下汤药,忽然起身道:“看来咱们得去会会这位鬼手医仙。”
淮河下游的芦苇荡比望川镇的更密,小船穿行其间,四周静得只能听见水声。沈彻握着腰间的匕首,紧张得手心冒汗:“咱们真要去私矿?万一被发现了……”
“放心。”晚晴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艾草,“这是防蛇虫的,也是进私矿的暗号——矿工都用这个避蚊虫。”
小船在一处隐蔽的水道停下,岸边有个不起眼的洞口,两个守矿的私兵正打着瞌睡。晚晴走上前,把香囊晃了晃,私兵立刻站直了身子,竟真的放他们进去了。
矿洞内部比想象中宽敞,每隔几步就挂着盏油灯,照得岩壁上的矿石闪闪发亮。矿工们穿着破烂的衣衫,背着沉重的矿石往来穿梭,不少人腿上都有镣铐。
“这些人都是被抓来的百姓。”沈彻看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背着比他还高的矿石,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苏文彦示意他别冲动,跟着晚晴往矿洞深处走。转过一个弯道,眼前忽然开阔起来,竟是个布置奢华的石室,里面摆满了药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石桌前捣药,正是鬼手医仙。
“苏先生大驾光临,老夫已等了三日。”老者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苏文彦在石桌旁坐下,开门见山:“王显在哪?”
“死了。”老者放下药杵,“二皇子怕他招供,让老夫用透骨针了结了他。”
沈彻顿时怒了:“你就不怕遭报应?”
老者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老夫的女儿被二皇子扣在矿上,我若不从,她就得去做最苦的凿石工。你们这些当官的,哪懂百姓的难处?”
晚晴忽然从药箱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件小女孩的绣衣:“这是我在码头茶馆捡到的,上面绣着个‘瑶’字,想必是令爱之物。她托人给您带话,说矿场东侧的排水道有松动的石板,让您今夜务必逃走。”
老者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你们……”
“我们不是来抓你的。”安晏开口道,“我们要的是二皇子私开矿场、贩卖军械的证据。只要你肯作证,我保你女儿平安。”
老者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个账本:“这是三年来矿场的出入明细,有军械的数量,还有二皇子与北狄交易的记录。你们拿去吧,只求能让我女儿离开这鬼地方。”
正说着,洞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秦武匆匆跑进来:“王爷,二皇子的人来了!说是查到了奸细!”
老者脸色大变:“是矿上的眼线报信了!快从排水道走,我引开他们!”
众人跟着老者穿过狭窄的通道,来到排水道前。石板果然松动,秦武用力一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晚晴先钻了进去,沈彻正要跟上,却见老者忽然从怀里掏出包药粉,往自己身上一撒——竟是要假扮他们引开追兵。
“保重!”安晏对他拱手,转身钻进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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