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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萧代离开前,罗里吧嗦地一遍遍嘱咐她,他都有哪些地址能收到信,每月必须给他写一封……
陆雨迢听得耳朵起茧,说着“知道啦知道啦”,趁他不备,一溜烟跑了。
雇了马车,她悠哉游哉地前往武当山。
行了数日,她在车上坐得百无聊赖,问起车夫,还要多久能到。
“一个月?”她睁大了眼睛。
大意了,当初应该问明白路途有多远的。
她果断结了车费,自己运了轻功赶路。若是继续坐车,她绝对会无聊得发霉的。
用轻功翻山越岭,速度就快得多了。她一路行来,看到有人需要帮忙,就凑上去帮把手,即便如此,也仅仅花了七八天,就来到武当山脚下。
眼前巍巍高山直入云霄,时值傍晚,彩霞满天。
她仰头欣赏了一会儿,寻了驿馆,去看谢临有没有来信。
漫天红霞之中,古旧的驿馆也仿佛笼罩在一个绮丽的梦境里。
她迈步进了门。屋内还未掌灯,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她的脚步声轻轻回响。
没有人么?
她四下看了看。
房间一角,一片月光似的洁白。
一人正手执书册坐在窗前,垂眸看着。他的侧脸蒙着淡淡霞光,如同美玉生晕。
——是谢临!
她惊喜极了,几步来到他面前。
“谢临,你怎么来了?”
她高兴得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临抬起头,微笑看她。
“阿迢。”他柔声叫她的名字。
陆雨迢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拱来拱去。
谢临被她毛手毛脚地撞上来,险些坐不稳。
他神情中多了些无奈,一手虚虚托在她背后,笑道:“上次抱之前还知道打个招呼,这回问都不问了?”
陆雨迢趴在他胸口,嗅他的气味。
他身上有种温暖的味道,像丛林里落下的厚厚松针,被阳光晒过,清新而柔和。
她紧紧抱住他,不肯放手。
在他胸口蹭蹭脸颊,她似是醺醺然,半眯着眼睛,仰头看他。
谢临也在垂眸瞧着她。
他没有笑,那道注视着她的目光有些幽深,如同看着一个棘手的难题。
一路上的困倦在温热的怀抱中发酵,她的眼睛缓慢地眨了几下,慢慢合上了。
再看时,她已然睡熟了。
谢临轻轻叹息一声。
……
醒来时,眼前有朦胧光晕。
她睁开眼,似醒非醒。
“阿迢?”
如同春风一般轻柔,是谢临的声音。
谢临!
虽然还没完全醒来,她仍是腾地一下坐起来,脑袋转来转去地找他。
他一身白衣,坐在房间内的书桌前。一豆灯火,照亮了他的眉眼。
刚刚睡醒,四肢有些虚浮无力。她跳下了地,歪歪扭扭地栽到他身上。
“真的是你!”
她黑亮的眼睛圆圆地睁着,嘴角翘得老高,抱住他的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房间内静悄悄的,油灯的火苗微微跃动。
谢临垂眼看她,半晌没有说话。
他的眼睫长长地垂下来,半掩住深深的眼瞳。
陆雨迢盯着他看,嘴角根本压不下来,不知怎么就那么高兴。看了半天,她笑眯眯道:“谢临,你怎么过来了?我打算收了你的回信,去找你呢。”
谢临似是回过了神,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他眼中带着淡淡笑意。
“恰好有些空闲,左右路途也不算太远。”
陆雨迢好奇问道:“你怎么来的?竟比我还快。”
谢临温声道:“骑马走了驿道。”
她点点头,“对哦,你会骑马。”
随即,她便蹭在他怀里,问这问那,又是问他之前在哪里,又是问他在金陵吃了什么好吃的。
谢临垂眼,一一答了。
一路换马疾行,到达后,他在驿馆等了足足一日。
这一日里,他无数次看向门口,又无数次恶毒地嘲讽自己。
如此急切,所为何事?
收到了信,匆匆做了安排,便火急火燎地赶来。
发信的人还未到,他却是如同见了骨头的狗一般,已然急不可耐。
他用种种恶言羞辱着自己,直到看到她在暖红的光线之中朝他跑了过来。
她好像很高兴。
于是他也微笑起来。
……
上回在桐庐时,只抱了一小会儿,谢临就敲她的头。
然而这回,他却没有阻止她,不知是不是忘了。
陆雨迢眯起眼睛偷笑了一下,暗暗希望他最好再也不要想起来。
她将鼻尖悄悄贴在他胸口,嗅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味。
谢临的声音响在头顶,胸腔也随之微微震动。
“阿迢找我,要问些什么?”
哦,对了。
她仰起头看他。“谢临,我在歙县看到些贞节牌坊……”
她讲了自己见到的种种不平之事,末了看向他,眼中满是信任和期待。
“你说……遇到这些问题,该如何处理呢?”
她还记得不能说什么当皇帝的话,便换了个说法问他。
谢临看着她,轻笑一声。
“若仅仅是解决此事,倒也简单。”
“贞节之风愈演愈烈,一来因为皇家以三纲五常约束天下人,旌表忠孝节烈;二来因为地方宗族需要美名,以扩大势力。提倡女子守贞,两方皆得了好处,而大族女子无力反抗,便成了牺牲品。”
他言语之间仍是那么温和,然而,她困扰着的问题,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为她抽丝剥茧,点明了症结。
“自上而下,倡导新的风气,从来都不是难事——昔年武皇以女子之身摄政,都能水到渠成。没有人会与自身利益作对,难的反倒是,为何。”
他凤眸含笑,看向她。
“阿迢倒是说说,朝廷为何要这样做呢?”
谢临说得明白,陆雨迢也听懂了。
她眼中亮亮的,笑吟吟道:“因为朝廷里有一个很好的人,他愿意帮这些可怜人过得好一些。”
谢临微笑着,静静看她。
她高兴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蹙眉问道:“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
她的话音清脆,一声不错地传进他耳中。而他却似忽然失了声,抿了抿唇,将她垂下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
这本就是他想要得到的结果。
这结果近在咫尺,一伸手便可摘下。
一柄利刃,纯净、忠诚。虽然稚嫩,但经过打磨后,一定能所向披靡。
做些什么呢?
去冒着危险,暗杀那些重重护卫的大人物。
去隐姓埋名,做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暗卫。
甚至也可以去色诱杀人,虽然她年纪不大,却看得出来生得很漂亮。
她很聪颖,却不懂人心,不适合参与进他的谋算之中。利用这强横的武学天赋,就已经足够了。
他沉默良久,直到她眼中多了些困惑。
“谢临?你当时……不是说需要我帮忙吗?”她的瞳仁清澈极了,如同透亮的溪水,一览无余。
明明这就是他要的。
可是,他却无法开口。
让眼前这不谙世事的女孩,去做那些危险的、毫无意义的事情吗?
他并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他的处境犹如行于钢索,他的谋划如同火中取栗。
正因如此,他更需要用好手上的每一颗棋子,让它们都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他正是以此一步步靠近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是她那么依恋地看着他。
不,爱慕他的人并不少,他从不会因此而动摇半分。
更何况,那目光中,当真是依恋么?……倒更像是孺慕之情。
她认为他会在意那些可怜的女子,不过是将她师父的形象套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自己,心中种种异样,已然无法忽视。
呵……
造化弄人。
从一开始,就全错了。
……
…………
昨夜,落荒而逃一般,他哄着她赶快休息,不去看她困惑不解的目光。
一夜无眠,天光渐亮。
他叹息着起身束发,却听木门被极轻地敲了两下。
开了门,一颗脑袋探了进来,笑眯眯地看他。
“谢临,你醒啦!”
“阿迢,进来吧。”他将她放了进来,掩上门。
他坐在木椅束发,她看了看,没找到地方坐,于是一点都不见外地坐在了床榻边。
“今日起得早,我还在想你有没有醒呢!”
她喜孜孜道,“没想到你也醒啦!”
他轻笑一声。
所以才敲门敲得那么轻么?
这毛毛躁躁的家伙,也有体贴些的时候。
她坐在床边,小腿晃来晃去。
“今日我们去沧浪亭看看吧?来的路上我打听过,武当山附近,这是名气最响的地方了。”
谢临含笑道:“不是想上武当么,为何舍近求远?”
陆雨迢挠挠头。
“你不是静王么……又没什么事,这样平白无故地在门派中露面,不好吧。”
一夜未眠,他脑内混沌,隐隐抽痛。
然而,她的目光清澈透亮,带着关切。就如同金陵那日,遥远而狂烈的雨水降落,将一切都冲洗得洁净。
冰凉的雨滴,落在了他的心里。
他稳稳束好了发,张开手臂微笑看她。
咦?
还有这种好事?
她立马跳下榻来,扑到他怀里,结结实实坐在了他腿上。
脑袋拱在他颈侧蹭来蹭去,鼻端满是他温热的气息,她忽然想离这人更近一些。
抱着他的肩,她抬起头,眼睛睁得圆圆的。
“谢临,要不要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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