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成为替身

　　北疆深秋的草原上，苍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相春风握紧缰绳，□□的雪鬃马踏着满地金黄的落叶疾驰。他的独眼蒙着黑绸，露出的右眼却比北疆的寒星更锐利。
　　作为北境的小狼王，他刚巡视完边境防线归来，却在距离王庭十里外的山坳处，听见了陌生的笛声。
　　那笛声清越空灵，带着南疆特有的婉转韵律，却又混杂着北疆长调的苍凉。
　　相春风抬手示意随从停下，翻身下马，循着声音拨开灌木丛。只见一个白衣男子倚在古松树下，手中玉笛泛着温润的光泽，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南疆的郡马，楚亭大人。"相春风率先开口，手按在腰间狼头匕首上。
　　他曾听景琬姑姑提起过这位姑父，说他是南疆最传奇的人物，年少时作为质子入皇庭，后平定内乱登上王位，又与北疆联姻，促成两国和平。
　　楚亭放下笛子，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月光下流淌的蜜蜡："小狼王相春风，这个名字，果然名不虚传。"
　　他起身时，腰间半块玉佩与相春风怀中的螭龙纹玉佩同时轻颤——那是皇族血脉的共鸣。
　　两人对峙间，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少主！"亲卫策马奔来。
　　"王庭传来急报，西境出现异动！"相春风神色一凛，正要回应，楚亭却已先一步开口："我陪你去。"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如鹰，
　　"景琬若知道我见死不救，怕是要罚我跪三个月祠堂。"
　　夜色中，两人并辔而行。相春风偷偷打量身旁的姑父，发现他虽身着华服，却没有半点南疆贵族的骄矜之气。他的披风上沾着草屑，靴底还带着泥土，显然是刚从某处游历归来。
　　"听说你左眼的伤......"楚亭突然开口，又及时住嘴。
　　相春风摸了摸眼罩，语气平淡："八岁那年逃出皇庭时留下的。"他顿了顿，"不过比起在皇宫里当笼中鸟，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是不是？"
　　楚亭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地图："这是南疆暗卫最新绘制的西境地形图，或许用得上。"
　　相春风接过地图展开，月光下，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隘口、粮草囤放点，甚至连敌军可能的行军路线都做了预判。
　　"为什么帮我，相空太子可没想到阿，你…"相春风抬头，独眼闪烁着警惕。
　　楚亭笑了笑，指了指他腰间的狼头匕首："因为这把匕首。"
　　见相春风不解，他继续道，"二十年前，我曾在北疆的铁匠铺见过同样的纹路。那铁匠说，这是为当年的清娘打造的。"
　　相春风的手不自觉收紧。这把匕首是阿栀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她说，握着它，就像握着北疆的风。
　　想到此处，他的眼神柔和了一瞬，却很快被夜色掩盖。
　　当他们赶到西境时，正逢敌军偷袭。楚亭抽出软剑，身姿如鬼魅般穿梭在敌阵中，所过之处，南疆特有的淬毒暗器破空作响。
　　相春风握紧狼头匕首，带着北疆铁骑从侧翼包抄。混战中，他看见一支冷箭直取楚亭后背，几乎是下意识地扑了过去。
　　箭簇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血线。
　　楚亭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了然的笑意："不愧是小狼王。"他挥剑斩断敌方军旗，高声喊道："撤！"
　　战斗结束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相春风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感到一阵恍惚。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姑父，此刻却像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
　　楚亭递来水囊，看着他包扎伤口："其实我早就想见见你。"他顿了顿，
　　"景琬常说，你身上有她当年的影子。"
　　"姑姑？"相春风挑眉，记忆中那位总是温柔浅笑的女王，很难与"当年"联系起来。
　　楚亭望向远方的朝霞，陷入回忆："是啊，当年她也是个倔强的小姑娘，为了保护北疆，敢独自一人闯进南疆军营。"
　　“你会，会背叛北地吗？”相春风还是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北地能处于安宁祥和的状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就像你为了守护子民，不惜以身犯险，也许有一天，我也是这样。"
　　“别让景琬姑姑失望，你我都知道，前相空太子，图谋极大。”
　　回程路上，楚亭给相春风讲起路上见过的风土人情。
　　他说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说王宫里会说话的鹦鹉，说夜市上香甜的椰枣糕。
　　相春风听着听着，忽然想起自己流浪时的日子，那些在破庙挨饿的夜晚，那些被人追打的狼狈。但此刻，他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快到王庭时，楚亭勒住马，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相春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用银丝和南疆蓝宝石制成的眼罩，边缘还绣着北疆的苍狼图腾。"戴上试试。"
　　相春风戴上眼罩，忽然发现视野变得清晰了许多。蓝宝石的折射让他能更好地捕捉光线，银丝的设计也十分轻便。"谢谢。"他低声道，第一次在眼前人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
　　当他们回到王庭时，景琬早已在城门口等候。看着相春风和楚亭并肩而来的身影，景琬的眼中泛起泪光。
　　是夜，王府设宴庆祝胜利。相春风坐在楚亭身旁，听他给景琬讲述西境之战的细节。
　　酒过三巡，楚亭忽然起身，拿起玉笛吹奏起来。这次的曲调不再苍凉，而是欢快明亮，带着新婚燕尔的甜蜜。
　　相春风望着，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孤星，而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银河。
　　多年后，当相春风成为北疆最年轻的统帅时，他仍会想起那个初遇楚亭的夜晚。
　　那支陌生的笛声，那副珍贵的眼罩，还有那个像父亲又像兄长的姑父。
　　他知道，从那一夜起，他的命运就与南疆、与楚亭紧紧相连，正如北疆的苍狼与南疆的孔雀，终将在同一片天空下，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和平。

　　北疆深秋的霜雾笼罩着王府箭楼，相春风将染血的匕首抵在暗卫咽喉："说，这封信从哪来的？"
　　月光穿透云层，照亮他手中泛黄的信笺，楚亭苍劲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兄长安好，北疆军备图已妥善保管，待时机成熟，定......"
　　箭楼的风卷着枯叶扑进来，刮得相春风独眼生疼。
　　他想起年前楚亭亲手为他调试的新弓，想起那些教他辨认南疆星图的深夜。
　　此刻信纸上"北疆军备图"几个字如大锤重重的敲击太阳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藏在怀中二十年的螭龙玉佩，为何会与楚亭的玉珏产生共鸣。
　　"小狼王！"亲卫的呼喊声从楼下传来。
　　相春风将密信塞进衣襟，转身时撞翻了箭楼的铜灯。
　　火舌瞬间吞噬帷幔，浓烟中，他仿佛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蜷缩在破庙，陈瘸子用最后一口热粥救他性命；又看见阿栀母亲在火场中塞给他半块玉佩，脖颈被景琦掐出的青痕触目惊心。
　　王庭议事厅的烛火彻夜未熄。
　　当景琬披着晨霜冲进书房时，正看见相春风将密信拍在檀木案上。
　　楚亭握着的茶盏"当啷"碎裂，琥珀色的茶汤漫过信纸上未干的墨迹。
　　"解释一下，姑父？"相春风的狼头匕首抵在楚亭脖颈，"还是该叫您......舅舅？"
　　景琬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想起十多年前皇庭那场政变，相空太子弑君篡位时，楚亭作为质子被迫远走南疆。
　　此刻丈夫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让她突然读懂了这些年楚亭对相春风超乎寻常的关照。
　　"春风，听我说。"楚亭按住妻子颤抖的手，目光却紧锁着少年通红的独眼，
　　"相空是我表哥，但这封信......"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
　　相春风的匕首微微颤抖，此刻对方苍白的脸色，与信中"军备图"的字眼交织成刺目的网。
　　"所以这些年的教导，都是为了今日？"
　　议事厅的气氛凝固如铁。景琬突然抽出软剑指向丈夫："楚亭，你可知北疆为了两国和平付出多少？那些战死的将士，阿栀用命换来的......"
　　她的声音哽咽，"你竟要让春风重蹈相空的覆辙？”
　　楚亭踉跄着扶住桌案，从怀中掏出个漆盒。
　　打开的瞬间，相春风瞳孔骤缩——里面是半块刻着"相"字的玉炔，与他腰间玉佩内侧的暗纹严丝合缝。
　　"这是当年我来北地时有人交付给我的，前太子妃江楚瑶。"楚亭的声音混着血沫，
　　"当年你逃离皇庭，相空下令满城通缉，是你母亲毒杀太子换得你逃脱。"
　　相春风的独目泛起血丝。"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
　　他扯住楚亭的衣领，"像相空那样杀回皇庭，踩着尸山血海夺回皇位？"
　　"不！"楚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我要你毁掉虎符，带着北疆的铁骑踏平皇庭！相空......"
　　他剧烈咳嗽，鲜血溅在相春风胸前，
　　三日后，北疆王庭升起血色狼烟。
　　相春风身披玄铁战甲，独眼蒙着的蓝宝石眼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身后，十万铁骑的苍狼旗遮蔽天际。当号角声撕裂长空时，他突然转头望向城楼。
　　楚亭倚着景琬立在箭垛旁，苍白的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
　　他举起玉笛吹奏起南疆战歌，大军开拔的震动中，皇庭的密探快马加鞭向南奔去。
　　而此刻的相春风，望着前方漫无边际的黄沙，独眼闪过狼一般的锋芒。
　　当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时，他高举虎符，在全军注视下将其砸向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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