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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周霁川让叶秘书提前安排好,把周三一整天都空了出来。
他不知道江辞今年会不会再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家里待不住,干脆周二晚上便开车去了北城万安陵园门口。
万安陵园位于北城西北郊区的万灵山半山腰,晚上方圆几公里之内都空无一人,山脉黑黝黝的,陵园里更是一片漆黑。
这会儿已经是深秋,山里气温低,看车上的温度表显示外面已经低于零度。
周霁川把窗户按下一条缝,然后点了一支烟,看着外面被车灯照出的一小块亮,按着太阳穴自嘲地笑了笑。
除非发疯了,否则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扫墓,自己也是发了神经,才会提前一晚来蹲守,可江辞确实好过分啊,不是吗?
过了这么久,背负着沉重愧疚和思念,周霁川心底生出些许对江辞的恼意,生了那么重的病不去治病,也不说,就这么不管不顾默默消失,让留下的人抓心挠肝,这家伙实在太过分,再见到他,自己保不准会对他发脾气。
抽完一根烟,周霁川把烟头扔出车窗外,过了片刻,又从烟盒抽出一根,再低头点上。
他本来不抽烟,这段时间,却无师自通的学会,烟瘾也越来越大。
天色渐渐亮了,清晨太阳从山坳后露出来,阳光洒下,周霁川打开车门下车,活动着僵硬的手脚,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陵园。
这个陵园是北城最大的墓园,半个山坡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墓位。
周霁川来到陵园门口,守门人也刚起床,看到周霁川倒是吓了一跳,从没人这么早就来扫墓,而这人脸色也太苍白了。
还好周霁川露出个活人的礼貌微笑,开口问道:“你好,请问B区15排怎么走?”
守门人打开大门,朝右手边指了指,“那边上到顶,再右拐。”
周霁川点了点头,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沿着台阶朝上走去。
江辞妈妈的墓碑在最里面,是最普通的石碑,上面只有四个字,林清之墓。
没有落款人,想来那会江辞还小,而江厉行也不过应付了事,生怕扯上一点儿关系。
不过倒是有张照片,一个和江辞五官十分相似的漂亮女子,对着镜头微笑,气质温柔。
周霁川站在墓前看了好久,鞠了个躬,心底无声说道:“林阿姨,如果您在天有灵,求您让我找到江辞。”
今天天气晴朗,天空碧蓝,山里清晨的空气清新凌冽,周霁川突然觉得有了些希望。
这里四周毫无遮拦,周霁川担心江辞过来看到自己会偷偷跑掉,又站了一会儿,便顺着原路返回,他回到车上,这里正对着陵园大门,不会漏掉任何进出的人。
今天是工作日,来扫墓的人不多,一整天下来也不过十几个人。
太阳西斜,周霁川仍然没有看到江辞的身影。
快到下午五点,周霁川车门前的地上铺满了烟头,他靠在车门上,眼看阳光一点点消失在山背后,心里也越来越沉下去。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温知年打来的电话。
半个月前,温知年做了件大事。
他大闹北城邢家和杨家的订婚宴,当众拉走了那天要订婚的新娘子。
跑是跑不了的,别说温知年还坐着轮椅,就是他健步如飞,邢家的势力也能把他抓住。
温知年父亲早亡,只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家里什么人都没有,威逼和利诱对温知年都毫无作用,他只有一句话,想要和邢妍在一起。
所以,温知年和邢妍都被邢家扣住,可除了不让二人见面,邢家却也拿温知年无可奈何。
温知年出不来,只能打电话给周霁川,响铃很久,终于被接通。
话筒里传来飕飕风声,周霁川的声音疲惫低落,“小辞没有来,一整天都没出现。”
温知年也愣住,他知道江辞和他妈妈感情很好,每年的这天一定都会去祭拜,今年没有出现,难道真的……?
他和周霁川同时沉默着,他们都想到这个可能,却都不想开口提及。
陵园下午五点关门,周霁川在守门人关门前,又一次走了进去。
太阳已经落山,气温陡降,风很冷,周霁川感觉自己仿佛被吹透,心底也没有一丝热气。
步子沉重,周霁川沿着台阶一级一级上到顶,右转走到头,再向上走,却突然顿住。
暮色蔼蔼,15排最里侧那个墓位上,赫然摆着一大束白色百合花,在昏暗光线里十分醒目。
周霁川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惊醒过来,心脏顿时砰砰跳动起来,他迈着大步过去,来到百合花束前,这确实是林清的墓。
百合花十分新鲜,散发着悠悠香气,他前后看看,墓园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在门口守了一整天,他确定没有错过任何进出陵园大门的人。
周霁川立刻飞奔着跑下去,来到守门人的小屋门口,大声问道:“这陵园还有别的门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守门人莫名其妙,“没有啊,怎么还开个后门给谁走?”
周霁川急促呼吸着,他低头微微思考片刻,迈进守门人的房子,“有没有监控录像?”
守门人连忙上前推人,高声叫着:“诶诶诶,你怎么闯进来了啊!”
“我急着找人,只要看一眼是谁来送的花就好。”周霁川眼眶泛着红,手指颤抖着从手腕摘下手表,用力塞给守门人,“这个给你,麻烦通融一下。”
守门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早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从昨晚守到现在,今天白天一整天,神色郁结,坐在车里抽了一天的烟,估计真是遇到什么难事。
看着周霁川通红的眼眶,守门人犹豫了一下,把手表推了回去,“你跟我来吧。”
监控室就在这一排小屋的最里面,守门人打开门锁,按亮开关,里面一排显示器,很久没有打扫过,上面蒙了一层灰。
他打开一台机器,在电脑上不熟练的操作了半天,终于显示器出现B区15排那片区域。
从上午八点开始,一直快进到下午四点,那片区域才终于出现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黄色冲锋衣的壮年男子,抱着一捧白色百合花,一边走一边看着地上标记,显然对这里很不熟悉。
最后那人来到林清墓前,弯腰仔细辨别了一下墓碑上的名字,然后把百合花放在墓前,又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接着匆匆离开。
下山时,那人的脸正对着摄像头,周霁川让老人暂停进度,看着屏幕上这张陌生的脸。
这人不是江辞,不过对周霁川来说,也算是在绝望中的一丝希望,这人肯定是江辞派来的,找到他,应该就能有江辞的消息。
他用手机拍下这人的面容,把照片发给叶秘书,又发了条消息:“找下关系,去查这人的联系方式。”
两天后,叶秘书把这人的调查结果发到周霁川手机上。
那时是上午,周霁川当时正在办公室跟工程部讨论进度,收到消息后,他挥手让工程部同事先离开,低头一条条看着消息,姓名冯建国,手机号码,家庭住址,职业……是一家外卖平台的跑腿小哥。
周霁川立刻猜到这人去送花,应该只是一单跑腿订单,不由心里沉下去,看来这人和江辞并没有私人关系,他按下冯建国的手机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得倒是很快,话筒里传来嘈杂噪音,还有呼呼风声,应该是骑着电动车在路上,冯建国嗓门很大,有些不耐烦:“要送件是吧?马上到了啊。”
周霁川在一片杂乱噪音中开口,“冯先生,您好,我有重要的事想问您,能见个面吗?”
“忙着呢,没空!”冯建国以为是什么骚扰电话,没等周霁川说完,直接挂断。
周霁川眉头微皱,片刻后,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他开车来到冯建国的住址,等到傍晚时分,终于看到冯建国骑着电动车回来,这人还穿着那天去陵园的黄色冲锋衣,所以周霁川一眼就认出他。
冯建国跑了一天的单子,又累又饿,压根没什么兴致跟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哥说话,不过这人直接递来一叠红色人民币,礼貌说只想打听下前天去陵园献花那单。
直接给钱啊,这就很上道了,冯建国立刻态度和蔼起来,大大咧咧说道:“这单啊,我记得!跑腿嘛,什么起奇奇怪怪的事没见过,不过代人去墓地送花,到是第一次碰到,整得我还有点害怕。”
“是谁下的单?”
“就正常在平台下的单啊。”冯建国回答,“她给我打电话叮嘱过,一个小姑娘,细声细语的。”
“小姑娘?”周霁川明显僵了下。
“对,哦,对了,她还还加了我微信,说让我给发照片。”说着,冯建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半天,递给周霁川看。
周霁川接过来,聊天记录一共只有五六条,最后两条是冯建国发过去的在墓碑前百合花的照片,然后对方回复的谢谢表情包,一只粉红色小猪转着圈鞠躬。
这只粉红色小猪……周霁川看过不少它的表情包。
周霁川心跳渐渐加快,他看了眼顶上的名称,写的是1030万安陵园,一看就是冯建国给备注的名字,周霁川点开对方信息,实际名称显示是:津城阳光关怀-小齐。
**
江辞在离开北城前,想了很久要去哪里度过自己最后的时间,在网上查了下信息临终关怀机构,蹦出来的第一条,就是津城阳光关怀院。
江辞点开下这家官网看了下,几栋白色房子,后面是一片树林,不远处就是粼粼大海,又说有完善的医疗设备可以减缓临终病人的痛苦。
好,就是它了!
如今,江辞已经来了这里快两个月,两周前,他彻底看不见了。
小齐是负责照顾他的工作人员,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第一次看到江辞时,惊讶得睁大双眼,“你怎么这么年轻?”说完觉得不妥,又讨好笑着说,“而且好帅啊。”
“那是!”江辞单眼眨了下,笑着接纳。
小齐工作很负责任,对江辞就像对着八十岁的老爷爷,上下楼梯都要搀着,让江辞哭笑不得,可后来江辞看不见了,也确实需要人搀着,小齐倒有些难过起来。
几天前,江辞说是妈妈忌日,想让小齐帮忙在网上下个跑腿单子,给妈妈送一束百合花。
江辞这次没有带手机,他也不想再用手机,从北城出来前,他取出所有现金,如今在这里,所有支出都只用现金,如果偶尔需要用手机下单什么的,就会向小齐借手机用一用。
之前借手机给江辞时,小齐总是开玩笑说要江辞付手续费,这次江辞没法再用手机,小齐却什么都没说,只承担起所有下单和联系的事,还跟花店老板和跑腿小哥都加了微信,再三嘱咐。
这天早上,江辞如常被小齐吵醒。
她总是早上八点半就会来房间,拉开窗帘,再打开窗子透气,她说人看不见了,反而要更加注意日常作息时间,否则作息乱了更加难调。
“哇!今天天气好好哦,好大太阳呢。”小齐咋咋呼呼的喊着:“快起来,一会儿吃完早餐,我带你去晒晒太阳吧!快快快!”
江辞眼睛看不到,但能感受到眼皮上阳光的热度,他懒洋洋用手臂盖住眼睛,又躺了会儿,才慢慢坐起来,“大小姐,整天也不知道你忙叨叨的做什么。”
小齐“哼”了一声,把衣服放在江辞手边,“你自己换上,我去拿早餐过来。”
江辞看不见以后,却仍然坚持要尽量力所能及,小齐便把东西都放在固定位置,方便他用。
江辞摸着衣服,慢慢给自己换上,又扶着墙挪去了洗手间,摸到牙刷牙膏,漱口洗脸。
擦完脸,小齐还没回来,江辞有点奇怪,今天怎么这么久?
他把毛巾回挂钩,门口终于传来小齐声音:“江辞,早餐来了。”
江辞敏感察觉到,小齐此时的声音比刚刚拘谨很多,他仰着脸朝小齐那边看,摸着墙慢慢走出来。
很快小齐过来搀住他,却没再像平时唠唠叨叨,只把他扶到小桌旁,让他坐在椅子上,接着把勺子递到他手上。
江辞笑着问:“今天吃什么?”
“粥,还有肉包。”小齐回答得干干巴巴。
“刚刚发生什么了?”江辞摸到碗,低头喝了两口粥,转向刚刚小齐的方向,“怎么感觉不开心了?”
“没有。”小齐明显拘谨着,又说:“你慢慢吃,吃完我带你出去。”
江辞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安静把早餐吃完,小齐把碗筷端走又回来,扶江辞坐在轮椅上,推他出了门。
今天天气确实很好,阳光和煦,也没什么风,周围十分安静,只有偶尔小鸟鸣叫声。
小齐推着江辞来到院子里,陪他坐着,也不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
江辞坐了会儿,转头笑着对小齐说:“想喝咖啡!”
不等小齐说话,又说:“我昨天都没喝,今天就喝一点点吧,好不好?”说着,用大拇指和食指手指比了比,表示只要很少的量。
“这个……”小齐似乎看着另一个方向,请示一样,“好吧。”说完,起身朝餐厅过去。
江辞听着小齐脚步声离开,随即自己站起来,他也不知道方向,只是胡乱朝前走了几步,果然撞上了花坛。
就在要摔倒那一瞬,有个有力臂膀突然伸过来,江辞被扯得撞上一个坚硬胸膛,紧接着被牢牢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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