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茉莉

　　屋里一片狼藉。
　　落地窗碎成了成千数万块玻璃渣，分散在各个地方。一旁的窗帘大敞，随着屋外吹进来的风，和毫无阻拦照射进来的阳光跳起了原始狂野风格的舞曲。

　　但奇怪的是，好几件实木的大块头家具都被裂缝撕开了或大或小的口子，就连金属打造的物件都有几处凹陷，唯有一把镶嵌着碧绿宝石的桃木椅子和藏有观察日记的长桌没事，仍然稳稳当当地四脚站立在地面上。

　　莫莉进屋前拜托了凯琳在外帮忙关上门，然后她踮着脚独自走进去，先瞧了一眼躺在地上摔得劈叉的青铜镀金烛台支架，转头，又看向完好无损的桃木椅子。
　　觉得这支架实在有些可怜。
　　不过好在，它也没什么用处。
　　屋里多数是用夜明珠照明的。

　　屋外还有凯琳在等候。
　　莫莉着急寻找自己的观察日记，先靠近长桌，手刚摸上把手，忽然被一阵力量弹开。

　　莫莉惊了一下，慌忙后退，半只鞋底踩进了玻璃渣里。
　　但随着，藏着观察日记的抽屉也剧烈弹了一下，自动从长桌里划了出来。

　　莫莉眨了眨眼，如果没看错的话，似乎有一团深绿的火焰还是光球的东西从眼前划过。
　　有一张纸随着抽屉的弹射出现，飞扬出去，落到地上。
　　挡住了一点画面。

　　莫莉偏过头，视线再次转向桃木椅子，心想：这把椅子和桌子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如果是日记已经被叶薇尔发现，留下了带有保护作用的法术……不对，这也说不过去，按照她那个脾性，早该拿着日记跑到面前来发作了。
　　而且椅子也说不过去，总不可能是她施法的时候岔了口气，顺带也在椅子上加了层保护罩。

　　除了叶薇尔以外，城堡里也不会有其他闲得无聊的人在家具上施法，那只有可能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
　　叶薇尔往前，就是她的叔叔莫里斯了。
　　但这位未曾谋面的叔叔昨晚还袭击了城堡，断不可能有好心。
　　再往前……就是叶薇尔的父母亲了。
　　她的父亲，莫莉没怎么听说过，似乎和芭芭拉的父亲一样，是个早逝的命。
　　早逝的人大概也没兴致去保护其他无关紧要的，自己的命都来不及握紧了。
　　那就只剩下她的母亲，路德维希夫人，也是前任的伯爵。

　　绿色……宝石，还有一闪而过的……
　　路德维希夫人的眼眸好像就是碧绿色的。

　　莫莉倒是也没有当面见过路德维希夫人的容颜，只是隔着画像，在报纸上匆匆瞥了一眼，便记住了。
　　那张脸太过惊艳。

　　说起这事，还得归功于吸血鬼这个种族爱美的天性，他们每年都会列出一个评选美丽面孔的排行榜，榜单名称的分类还格外细致，有个人的，也有团体的家族排行，甚至会把五官拆分开来，逐一评选出最美的眼睛、嘴唇、鼻子……
　　近乎疯癫。
　　莫莉对此不解。

　　不过，叶薇尔很像她的母亲，同样长了一副漂亮的面孔，大概也能在排行榜里占据一席之地。
　　就是她没有路德维希夫人那样温柔沉静的气质，眉眼之间透着危险性，有时候一睁眼，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凶兽从长眠中苏醒。

　　莫莉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纸页，抖了抖上面粘上的残渣碎屑，定眼一看，纸上——
　　一团深绿的光球竟然在和一团漆黑的光球打架，仿佛是在本就不宽敞的空间里争夺地盘。

　　最后，是漆黑的光球胜利了。
　　那团深绿的一点点枯萎成灰白的尘土，失去生机，湮灭在纸上，没留下一点儿痕迹。

　　漆黑的色彩随之弥散开来，如同晕染的墨色。
　　墨色很快又汇聚起来，显现出一行清楚的文字：愿意和我做场交易吗？我能帮助你逃离城堡。
　　右下角有个署名：莫里斯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粗糙沙哑的声音，说着同样一句话：愿意和我做场交易吗？

　　这是，莫里斯传来的邀请函……

　　虽然在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莫莉就想过与他合作，或是单纯的利用。但当这份邀请突然递到面前来，她还是犹豫了。

　　主动送上门来的一般都不是好事。

　　就像她和叶薇尔的婚姻一样。

　　这两桩不好的“送货上门”导致莫莉现在感觉自己被掰开成两条，又拧成了麻花捆在柱子上。
　　怎么挣脱都不再是原来完整的自己了。

　　“咚咚！”
　　两下敲门声蓦地响起。
　　随之传来凯琳的温声问候：“莫莉小姐，您找到遗落的东西了吗？”

　　莫莉甩头去看，却一下忘了门是紧闭的，凯琳说话的声音也模糊，却莫名其妙地和莫里斯提出的邀请对上了。
　　紧张的目光在一成不变的门后凝固，莫莉跌跌撞撞地回道：“找……找到了。”

　　说完，她从旁抄起一份边缘焦褐的报纸，和观察日记的智障糅杂在一起，再从开壳的首饰盒子里挑了一件没怎么损坏的手链，还顺手捞了一颗珍珠，跑过去敲了敲门。

　　门外的凯琳听见，当即帮忙推开一条门缝。

　　“莫莉小姐，您这是……”凯琳看着她捧在手里的纸团，不解地顿住了话语。

　　莫莉直直对上询问的目光，说：“就是想找回叶薇尔送我的一条手链，上面的珍珠还因为昨晚的风掉了一颗。”

　　“原来是这样。”凯琳轻声说着，垂眸瞧了一眼躺在纸团里的彩宝手链。
　　珍珠配绿色宝石，这似乎不是伯爵阁下的审美，应该是夫人留下的遗物。
　　阁下连夫人的遗物也送出去了吗？

　　凯琳意味不明地说：“既然这边的事情了了，莫莉小姐先随我去更衣室吧，刚才我吩咐了厨房准备早餐，等换好衣服就能去餐厅了。”

　　莫莉应了声“好”。

　　突然，她的脑子“嗡”的响了一声，莫里斯的声音去而复返，“如果你同意我们的交易，就在黄昏时分放飞一只乌鸦。”

　　莫莉揉了揉额角，下意识去看走廊的窗户。

　　果然，不过须臾，离她最近的玻璃窗轰然炸裂，紧接着，一阵阴风刮过。

　　凯琳迅速挡在她身侧，抬手先是升起一层保护罩，把莫莉和一种佣人都包括进去。
　　手掌继续向前一推，震飞了四溅的玻璃碎渣。

　　几乎所有人都没受伤。
　　除了……莫莉。没有玻璃块划过，也没有其他细小的危险物品袭来，她的脸上平白无故出现了一条伤口，微微泛疼。

　　莫莉用手一抹，指腹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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