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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童
寒风侵骨,江珩拨开拂在脸上的白帛,他眼前是许多悬起的纱,朦胧间现一个人影,仔细看了,高大、庄严,戴高冠,江珩看不清,心中却也不怕。他越走近,风就越大,忽然耳膜一震,那人影传出声道:“你可知错?”江珩瞪大双眼——那的确是自己父亲的声音,自己幼时贪玩误了背书,父亲常如此问责。他猛然抬头,轻纱弥漫在空气中,寒露沾得睫毛低沉,江珩愣着,人影也似在等待,静静未再发话,江珩小声道:“小子不知。”先前他不敢顶嘴半句,可这次他真的不知错在哪里。是他为织工谋利的发心错了?还是他的做法哪里不妥?
想到这,江珩低下头,一滴滴冰凉沾湿他衣袍下摆,口中血腥气直冲颅顶,半晌后振声道:“珩儿无错!”
“哈哈哈!不错,珩儿说得不错!”江忠还似先前那般笑,那股坦荡劲儿能照彻一切阴暗,令朝堂小人都惧怕不已,“为父还有一法尚未传授……”江珩连忙拱手作恭听状,可直到最后也未等来父亲教诲,他疑惑抬头,却发现父亲早已无声隐去,远远抛来一句:“此后路途艰难,你需光明磊落,正身直行。”随后又是一阵笑,久久回荡。
江珩心急如焚,提起衣摆却无力起身,奋然挣扎却重重倒地,剧痛使他神智清醒,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撞到了身后的木架。
听见巨响,门外侍女连忙放下饭菜开门,江珩少见的歪在床上,他泪痕未干,便以衣袖遮挡。“大人,两日了,还是吃些吧。”侍女扶正江珩,又紧着去拿吃食。“不必,姑娘去歇息吧,”江珩刚把“歇息”说出口,心中又是一阵绞痛,“饭菜置于门口,江某自取。不会出事,你去回国师吧。”侍女听了这话,对江珩道:“大人不必绝食抗议,国师见得多了,想必更乏。”随后她微微一笑走出门外。江珩取来饭食,只挑了些顶饱的,缓缓嚼了,耳边还回荡着父亲最后一言。
“赵辅侍传信!江珩亲启——”院外有人打破寂静。江珩向窗外开去,发现侍女一路小跑去拿信,怀里还不知在掏着什么,他便隔窗喊道:“劳驾一递!”侍女猛然转头,神色明显不悦,又将怀里东西向里揣揣,这才跟来。信使快步抢到窗前对江珩低语道:“公子,此信本信鸽所寄,辅侍心知重要非凡,遂派在下来递。”江珩听罢点点头,心想鸽子的确不知他已搬了住处,就这样送往赵府反而安全,一切万幸。这时侍女跟来,信使便溜之大吉。
“公子,国师有令,信函小物都应一一审过,所以……”侍女屈膝一笑,双手合并摊开齐额。
“是么,来。”江珩从桌上取来开信簪,一并递了,侍女满意开信,却发觉里面信纸中除了夹一朵干花,另留四字:
此去珍重
侍女忍不住大翻白眼道:“辅侍有公子陪侍,竟也有了文人情怀,啧。”她将信来回翻看,又将信封裁开,确认无误后便还给江珩退下。见侍女走远,江珩将案上冷茶泼向信封,再对光一看,只见其上写道:
星君指路,一切安好,十指存九,尚能退敌。
短短几句,是先前江珩与赵宸商议若有要事明矾密写于信封之约的实行。此处非为赵佩鸣亲笔,十六字却足见少年将军朗目盈光时的模样。江珩磨搓着那几字,“星君指路”是赵佩鸣最爱讲的调侃话,江珩知是赞美,浮现笑意。“一切安好”写于纸上轻飘,分量却最重。看来他们已按策略应了检查。又看其后,江珩惊诧——赵佩鸣在知晓自己将要任辅侍陪侍一职后,居然能推出赵宸必将他意气用事断指护粮的故事讲给自己,故来信时引用,真是默契非凡。
想起少年将军浑身带血断指退敌,来营前第一句便是:“换三百石军粮,值了!”稚嫩、率真,确有意气,江珩心中觉暖,却想起自己已被前事磨了心气,便又有些感伤。可赵佩鸣那时其实也并未成功,他一路护粮,引来敌军夺营,千人不得不连夜启程,路上折损不少兵力。转念一想,若无赵佩鸣做先驱,恐怕人人难撑过无粮长夜,更无士气。自己也是如此——傅琴湘定时杀一批人又注入新人,循环往复。织工若无他一时接济,恐怕从未有一餐饱食、一晚安眠,自己此时势薄力微,尽力为其谋利,便也算一点星火。“十指存九”尚且拼死一战,可自己十指完好,更不应就此退缩,江珩攥紧信封一角。“尚能退敌”是铿锵之语,看到这,江珩扫清了困惑。后八字竟于回荡在脑中的“光明磊落,正身直行”重合,一齐擂起战鼓。
侍女走到街口,将刀刃上血渍抹在死士身上,才揣入怀中。死士无奈地揪起衣襟,看着那已叠了无数次的血迹,不耐烦道:“信呢。”侍女将信甩给死士,居高临下地对他道:“寄去半日花的。”死士将信藏了,补问道:“动作都干净吧,别留破绽。”侍女乖巧道:“什么破绽?小女子方才去泡茶了。”死士“哼”一声,这才骑马离开。
“之前查得半日花有个叫金韬的头子,倒没听过叫天权的人,天颂上下无姓天人,那人大可能就生在边疆。”傅琴湘摸着白猫,猫儿抬头,回答似的叫一声“妙”。此刻有一面首跪进来,手中捧一张信纸,傅琴湘拿起江珩那信一对,满意一笑道:“嗯,此番倒是像极了。重赏。”仔细一看,信上即是:
玉衡投入,速归天颂!
不待傅琴湘问,那面首便解释起来:“主上莫怪,仆自以为天权与玉衡乃北斗临星,既然江珩与玉衡一字谐音,那么天权极有可能为化名,此人与江珩关系匪浅。”
傅琴湘有些惊喜,一手点腮道:“不错,那不妨将信写明投我,若那人厌我必疏远江珩,可作挑拨离间之计,若那人喜我,恐怕很快便会回都,还有可能托江珩来见我,到时半日花也就好办了。”
不消半刻,再递上来的就将“投人”换成了“与人河畔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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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佩鸣将土蹭在麻布衣上,接了信拆开,满心觉得应是江珩快慰之语,可当看见一行字后,他忽然愣住——河畔奏乐分明隐喻傅琴湘,难道江珩投了傅琴湘下?他是利欲熏心还是迫不得已?而后一句速归到底在急些什么?
众将士见他面色阴沉,都小心翼翼站在他身后的土堆上巴望,看到那几字后人们再也按捺不住,开始小声议论。赵佩鸣忽转过身,人群都吓得瞬间死寂。“江忠生前就与辅侍朝堂相击,他生的儿子,我看也信不过。”说话的正是周则。王笙汗流浃背,忙笑着拖那小子下来。众人听后忍不住点头。
赵佩鸣没有回应,径直向屋里走去,他将《农书》翻开,找出之前的信纸一一比对,随后一点头,对门口众人道:“你们看,这墨迹有蹊跷。”待大伙凑近,赵佩鸣才继续道:“江珩常用陈墨,可唯独此次墨色如漆,恐怕此信非江珩亲笔所写。”
“那若是江公子做了辅侍旁侍,辅侍赐其新墨呢?”“江珩或许在病中,找人代笔?”
赵佩鸣一一听了,答道:“陈墨是江珩习惯,也是我二人暗号,专防有心人仿写,他也没傲慢到要病中寥寥几字都要他人代写。”
人们听了,恍然大悟。“那半日花还能驻么?”晓寒尽道。
“此地已被朝廷知晓,江珩开荒有功,应册为此地提举。我们有望长驻。”赵佩鸣坚定道。
“长驻?我们还要杀敌!”“是啊,若我们长驻下去,岂不就是屯戍?”“若我们不战,恐怕此后还会有更多公主和亲!”众人眼中闪闪,都有些激愤。
还要打么?这是个问题。半日花试验已过,军民早已融为一体,半日花作用不亚于避风港,可如今密信被劫,江珩也被傅琴湘控制,恐怕再无法互通消息,信中速归明明就是引诱,却也不得不归。
“待伤员病愈,即刻启程回都。”赵佩鸣遥望皇都方向,风沙袭来,他眯了眯眼。众人见他发话,也都没了疑虑,四散各自忙活起来。
赵佩鸣又回了屋内,将信原封不动誊录一份,又将信纸放于鼻尖三寸,缓缓道:“果然没了桂香。”说罢便扔于灶火中烧了。
晓寒尽叩门进入,悄声道:“赵兄,回了都,我们还能投奔江公子么?”
赵佩鸣将书合上,平静道:“装作不识,谁都不要靠近。”
晓寒尽挠挠头道:“江公子入傅琴湘门下应有苦衷,感觉不应因此疏远啊。”
赵佩鸣微微叹气道:“我化名天权,若刻意疏远或有意接近都会引起傅琴湘怀疑,最好的是佯装脱险回都,其余不提。”
“那谁来做天权吸引傅琴湘注意?”
“不必吸引,我们与天权都不相识,在傅琴湘眼中,这人应还躲在半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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