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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忆(一)
柳眠被唤醒,面前是齐池记忆里与齐池第一次相见的自己。
他看见那时的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洋溢着欢笑,那时的他如此的快乐吗?
柳眠看见自己嫌弃齐池的口水,蹭到了齐池身上还开玩笑的说着还给他。
柳眠带着齐池回到了清风宫,没有找到忘忧草的柳眠带着歉意回禀了宫门主。
原本在门外被众弟子逗着的齐池突然蹬着他的小短腿跑到了柳眠的身边。身后的弟子看了眼屋里自己的师父,没敢进去。
齐池跑得极快,快到他身边时一把抱着他的小腿,脚还踩着他的云锦鞋往他身上爬。
“这是我捡来的孩子,他被丢在了深山里,方圆百里只有山下一户只剩老妇人的人家,我见他可怜便想让他做我门下弟子。”
“凡间弃婴居多,清风宫若要养这样的孩子必然要费更多的心思,开支不可算在宫门之中,其他的柳师弟自行决定便好。”
灵檀顿了顿,仔细地看着被柳眠抱在怀里的齐池。
“他这样的婴孩最为可怜,已经能够记起事物却都是些凄苦之事。”
“柳眠谢过宫门主。”
“至于忘忧草的事,我日后多多留意,总能摘到一些的。”
“师姐用忘忧草炼化灵塔恶灵不如换成更为普遍的岐丹,只是用量需要的大了些。”
“日后再谈也不迟,柳师弟先行便可。”
灵檀离开了正堂,柳眠抱着怀里的齐池笑着,抬手捏住他的小脸,抱着他离开了。
齐池满是不乐意,哇的一声哭出来,柳眠松开手一看,不小心捏红了,估计是捏疼了,急忙补救。
“阿池不哭,乖徒儿,师父揉揉,揉揉就不痛了。”
柳眠无奈地说起小时候师父醉酒硬要哄自己的那套话术。
许多与柳眠脑海里重叠的记忆被他划去,每一段的记忆都像碎瓷片一样残缺的出现在柳眠的面前,粘连起来便是一只圆盘。
只是齐池的这只圆盘其实很小,直径不过五百余年便被打碎了。
拜师典后,齐池如往常一般回到雪门无名居内,怀里抱着要掉出来的梅花枝来到柳眠的房门前。
下了三五日的雪终于停了,齐池伸手看见自己右手上被树枝划破的伤口,换了只手敲开柳眠的门。
门开了,齐池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绿红相间还带着未化成水珠的雪花的梅花枝递到柳眠面前,十分欣喜地笑着,眼中满是期待。
“师父,这是徒儿给师父采来的梅花。”
齐池抱着梅花半遮着脸,嘴角快要被耳根子勾起。
他的手背忽然一疼,触碰到右手上的伤口,手里所有的梅花都被打掉了,散落满地,一阵风雪吹过,吹起齐池鬓边没有扎起来的碎发。
他的手背抽出红痕,齐池抬起手揉揉。
“谁让你动了?这些梅花开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摘下来!”
“师父,我看秦师兄送了一枝梅花给顾师叔,我见顾师叔很开心,也想摘些来送给师父。那些梅花不都是宫门内的弟子所栽种的吗?”
齐池说的心虚,他也不知道这样究竟对不对,他心里难受,因为他惹师父生气了。
“这些同你有什么关系,日后管好自己,不要碰自己不该碰的东西。就在这院子里跪上一个时辰,之后便带着你的梅花搬到落华院去吧!”
齐池惊恐地抬起头,咬着下唇没有反驳,最后看着柳眠离开的背影,跟着他一起走到铺满白雪的庭院内,直直的朝着柳眠的背影跪下。
柳眠停下没有回头看他,冷淡地说了一句,“搬过去之后就说是你自己要求的,不是内门弟子理应住在落华院分居,免得有人拿此难为与你。”
齐池忍着眼泪回答嗯,看着柳眠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才捂着脸哭着转身朝房门前的那片散落的梅花跪着走去。
冻得通红的麦色皮肤将那些梅花一枝枝抓起,有些落在木台阶上,齐池够不到就只能等一个时辰结束之后才能站起身去拿。
他看着手里的梅花,无声的哭泣着,鼻涕流到下巴上也没心思去擦,抱着好不容易摘到的梅花,一遍遍幻想若是师父也能同顾师叔一样开心该有多好。
“都怪阿池蠢,阿池笨,阿池不该碰不是阿池的东西。”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吹来的寒风刮起地上的软雪,雪花片片飘落在齐池的头发上,面庞前,他颤抖着身体哭得喘不上气,又不甘心地向天地询问。
“可是秦师兄也是捡来的弟子,秦师兄为什么就可以摘,而阿池却不可以,是因为师父讨厌阿池吗?”
齐池抬起袖子擦干净自己的鼻涕,一遍遍擦拭自己控制不住的眼泪,满脸都被粗糙的袖口刮蹭出红痕,眸中早已没了期待的欣喜,他只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落华院的规矩很多,总有一群人在顶着老大的名头搜刮各处的东西。
齐池身无分文,每日只是跟着刘岑一起吃些午饭,早晨运气好碰到刘岑或者秦师兄就跟着他们一同去繁馆吃些稀粥和馒头。
他不是清风宫的正式弟子,只是走了偏门才入了雪门,这偏门便是同门口中师父们的青睐。
同门都是这样说他,于是他没有雪门的腰牌,没办法拿着自己的竹筒去打饭。
如果运气不好只能跑远一些,到霜门找些热水喝,有时候没有热水,清风宫的地带也不长野果,只能吃些药渣里的苦果。
干瘪苦涩,但是能有饱腹感,而且吃了后,齐池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暖和,这样就不会在课堂上睡觉了,尤其是顾师叔的课。
又一次因为饥饿而难以支撑自己的精神,齐池在练习手里的桃木剑的时候,直直的栽倒了,意识消失前,他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齐池醒来后,扭头便看见柳眠在他身边,柳眠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担心的问他,为何不好好吃饭,身体如此的瘦弱。
已经愈合了伤疤的那只手抓住柳眠的手,齐池侧过身,带着哭腔问:“师父真的不喜欢阿池吗?”
柳眠笑着说怎么会不喜欢阿池,他就是太喜欢阿池了才带阿池回家的。
“师父是带阿池回家的,师父是因为喜欢阿池才带阿池回家的。”
柳眠摸着齐池发凉的手,将防寒咒施加在他的身上,牵着他不肯松开的手送到被窝里,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齐池额头顺着枕头抵在柳眠的腰旁边,捏的手心出汗都没有松开手。
夜间突起小解之意,睁开眼时四周早已没了柳眠的身影,而且他已经从霜门的药馆回到了落华院,他一个人落寞的起身出去。
那夜分明是大雪,屋子里却少了半数的人,齐池心生好奇,解手之后,顺着脚印来到后院,再往那边走太黑了,索性没有继续。
却遇到了前来查验落华院的柳眠,齐池一转身便看见他,笑着朝他跑去。
“夜里凉,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柳眠摸摸他的鼻子,本来就被冻得酸疼的鼻子受不了的打出几个喷嚏。
“啊!师父,对不起!”齐池连忙抬起手,结果柳眠笑着朝他鼻子上抹去。
“我可不要,还给你。”说完又拿出手帕给他的鼻子擦擦,牵起齐池的手送他回去。
齐池借着月光回到了床上,将师父牵起的那只手放在心口上,沉沉的睡去。
还未天明,一盆冰凉刺骨的雪水浇到了齐池的身上,齐池起身看着自己湿透了的上半身,心中不解地向朝他泼水的同门师弟看去。
“钱海,你在干什么?”
“就是你告的密吧!不然好端端的师父怎么会来落华院里巡查?”
钱海身后的其他弟子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其他躺在床上的人睡得死死的,一动不动。齐池抱住自己,雪水冷得他浑身打颤。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来,而且看样子是你们有错在先才害怕师父来巡查。”
“哦!都是我们活该喽!”
说着钱海一拳打在齐池的脸上,收回手揉揉磕疼了的手,一脚踩在了齐池的枕头上,齐池绿眸中泛着冷光,抓着钱海的脚踝把他拉倒。
他们扭打起来,齐池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抓着钱海的头发不肯松手,张口就朝钱海的胳膊咬去,疼得钱海哭出声来,大叫让其他人帮帮他。
身后的师兄弟没动,只把一块腰牌扔了过去,齐池被砸到了眼睛,吃痛的卸了劲儿。
钱海一脚揣到齐池,踩在他的胸口上,顶着得意洋洋的神情,举着腰牌给捂着眼睛的齐池炫耀。
“看,这是什么!”
齐池朝他吐口水,被钱海下手肘直接撞到了一颗牙,他满嘴流着血,手用力的朝钱海踩着他的那只腿捶打起来。
“该死的。”
钱海乖张的语气忽而在看到手里的腰牌时转换成体贴。
“这可是你的腰牌,你不知道吧!师父那天特意托我给你送这块腰牌,说日后好让你不用等大师兄,按时去吃饭。”
钱海说着头突然歪了一下,在齐池的震惊中将腰牌背面的名字递到他眼前,擦过他面朝红润的脸颊,刺啦啦的凹凸感。
“我亲眼看见师父用自己的剑为你在这腰牌上刻下名字,齐池,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师父疼爱你,你偏到这里住,如果不是为了监督我们,那你可就太恶心了。
得到了师父的疼爱还要来我们这里炫耀,你这个走偏门的丑八怪!”
钱海笑嘻嘻地将手里的腰牌掰成两半,丢在齐池的身上,齐池着急的拿起那两块木头,狠狠的将被掰开的尖刺部分扎向钱海。
钱海捂着腿痛苦的叫喊着。
翻身而起的齐池冷眼看着满屋的人,抱着自己潮湿的被子离开了屋子,走得时候被他们撞来撞去。
落华院的藤条上多了一条又脏又湿的被子,站在外面的齐池冷得躲在被子的下面抱着自己单薄的身躯,将手里的腰牌拿出来,对在一起,不断摩擦这上面的名字。
风雪吹刮着,直到第二日清晨,他们都离开了落华院,齐池才从被子低下钻出来,回房间穿自己的衣服。
四方柜里他的衣服果然也没能躲过毒手,被他们偷藏的剑划破了,齐池检查着其他的衣服,只有外衣还完好无损。
今日要上剑修课,齐池洗漱好后,拿着用树胶粘好的腰牌去吃了饭,已经脱落颜色的竹筒盛着热饭很烫手。
齐池将竹筒放下,吃了一个馒头,等到粥都凉透了才全部吃下。他离开的时候看见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秦朝阳。
秦朝阳的身边是他自己的师父,顾桓牵着秦朝阳的手,齐池转过身,边走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抱在一起放在了胸口。
今日上剑修课但柳眠没有来,刘岑替柳眠来上这一堂课,齐池昨日被打的四肢酸疼,举着的剑好几次掉落。
钱海没有来上课,齐池被刘岑提醒几次后,借口肚子疼便离开了安堂。
他揉着自己的胸口,昨夜里被他们撞得紫红紫红的,要不是那床被子,他都走不出房门。
休息了一会儿,回到安堂后看见柳眠站在上面,底下的弟子站成一排,齐池来的晚站在了最后一排。
柳眠将昨夜参加私斗的名单念了出来,罚下他们清扫宫门一年,不再继续课程的学习,告诫剩下的弟子遵守门规,不要为了一时的争强好胜就违反规定,罔顾礼法。
齐池听的眸中蓄满泪水,心里的委屈如潮水般涌出。
那支裂成两半的腰牌就一直挂在了齐池的身上。
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太多,柳眠如同遭到重击一般,看着那些凄苦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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