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月泉

　　“国王下令，将玉镜王后和凛夜王后关押在神月泉，一切和刺杀相关的王子公主全部各自关押。”

　　西拉从颁布旨意的士兵面前走过，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负手傲然而过，也没有人敢阻拦他。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许久未见到过阳光的人下意识的抬头仰望，却又用手遮挡住双眼。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留在安格斯面前，安格斯微微睁开一条缝，门已经被关上了，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安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西拉？”

　　安格斯就那样蜷缩在床边上，粗重的铁链囚住他的双手，让他哪儿也去不了，里面白色衬衣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发黑了，遮挡双眼的手掌上都有干涸的血渍。

　　真是狼狈，可怜的像只被人驱赶的流浪猫。

　　蹲下身的同时，来人的样貌也逐渐发生了改变，他开口轻声说到：“我刚刚去见了母亲和妹妹他们，大家都还好。”

　　只有你一身的伤……

　　而这些伤，都是我赐予你的，伊思心中又难过，有嘲讽的想着。

　　“伊思？你怎么来了？”颈间被割破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但是嗓子却依旧不太利落，说起话来沙哑难听。

　　强大的治愈能力是两人独有的能力，凛夜王后说，这是因为灵魂晶石未能入轮回洗礼的缘故，伊思蛮喜欢这个能力的，最起码能短暂的保证安格斯不会死去。

　　“你不想看到我吗？”

　　安格斯摇了摇头，手不动声色的拢了拢斗篷，将胸口最明显的伤痕遮住，可这样细小的行为却一点不差的落尽伊思的眼里。

　　伊思神色晦暗不明，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安格斯的小动作。

　　“太危险了，你不应该过来的。”安格斯又开始为伊思担心。

　　他有考虑过自己吗？伊思歪着头，依旧俯视这安格斯，看着他完全的缩在自己阴影中弱小，可怜的样子，完全都只能仪仗自己的样子。

　　这样多好，伊思心想，如果安格斯能够完全依仗自己该有多好，他不会离自己远去，不会被迫和自己分离。他们能够永远的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

　　察觉到自己心思异常的伊思猛地抬手捂着自己的脸，布满血丝的双眼从指缝间透露出凶狠的目光。

　　这样的情绪，到底是他的，还是收到双生花影响才产生的。

　　“怎么了伊思，是受伤了吗？”安格斯被伊思的动作吓了一跳，起身扶着他的手肘，想要让他在一边的石床上坐一下。

　　可是安格斯的动作让那些沉寂的铁链惊醒，叮铃哐啷的声音敲打在伊思岌岌可危的神经上。

　　“哥哥，你不怕我吗？”

　　安格斯对伊思的话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我弟弟啊。”

　　伊思神色痛苦难掩，他抬手掐住安格斯的下颌，收紧的指尖让安格斯不由得一声吃痛，下意识的抬手想要阻拦，却只是握住伊思的手腕后便没了余下的动作。

　　他从小就这样，伊思感受着安格斯从未变化过的习惯。

　　小时候，伊思为了避嫌，总是会对安格斯做一些他认为很过分的事情，但最后下手下到一半，安格斯那轻轻的反抗又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最后什么过分的事都不了了之。

　　“你不是早就知道双生花的事了吗……”伊思不敢回想玛格丽特告诉他真相时，他的心口有多痛，连呼吸都是奢侈的。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装傻很好玩吗？看着我这么为你打算很好笑是吗？”伊思分不清心中到底是悲愤还是爱恨，他只是想找安格斯要个答案。

　　双生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要装傻，为什么要在他为此苦恼的时候，还若无其事的来找他。

　　是安格斯不将此当回事，还是局的看着一个蠢货努力的样子很滑稽。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自以为是啊……”伊思咬牙切齿的痛诉，掐着安格斯的手回缩着，脸上是他慌乱的呼吸。

　　“不，不是的。”

　　“那是什么？”

　　“……对不起。”习惯于示弱的安格斯最终还是只有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我额！”

　　牙齿碰撞的酸痛打断了安格斯剩余的话，可是心中怦怦跳动的心跳声却表现了他的惊恐万分，下唇被撕咬的痛感接踵而至，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未被咽下的血液从唇角滴落。

　　“伊思！”安格斯想要推开伊思，阻止他疯狂的行为。

　　可还以为安格斯不会当真的伊思并没真的用尽全力，突然被这么一推，还真给推开了。伊思茫然的看着安格斯，唇上还残留着安格斯的血迹。

　　“你就这么厌恶？”伊思冷声质问。

　　安格斯的脑子一团糟，他慌乱的抬手擦去唇上不该残留的东西：“不是的！伊思，你，你冷静一点，我感觉你不太对劲。”

　　“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是哥哥不好。”

　　又是哥哥，什么都是哥哥……

　　伊思的牙齿都要咬碎了，他只知道哥哥，伊思甚至觉得这个称呼是来嘲讽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每一声都刺在他的心上。

　　“我不想把你当成哥哥，你自己不也是很清楚嘛，我们也做不成兄弟。”

　　这么多年以来，不仅是安格斯，就连伊思自己都在自欺欺人，安慰着自己这没什么，却又谨慎小心的把握着这其中的分寸。每一次的谈话，每一次的相处既让伊思期待，却又让他焦虑不安。

　　而安格斯，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能够心安理得的去撩拨自己。伊思想着自己这几年就像个傻子一样，生怕受伤，爬安格斯知道后会对自己恐惧。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伊思偏不让安格斯这么无所畏惧下去。

　　“双生花是什么不用我告诉你吧。安格斯，我亲爱的哥哥，我们应该是一对恋人啊……”伊思几近疯魔，赤红的双目盯着安格斯，想要看到他情绪崩溃的样子。

　　可什么都没有。

　　安格斯总是那样的冷静，纵然面对伊思这样直白的话也只是轻微蹙眉，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伊思，这些事和你，和我们没关系的，你不要总是太有心理负担好吗？”安格斯轻声安慰着，靠近着伊思，想要他冷静下来。

　　“这些都是曾经的，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我知道你怕双生花无法解开你会因此死去，别担心，无论是什么办法哥哥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出事的，你冷静一些好吗。”

　　安格斯握着伊思的手，他以为还能像小时候一样，示弱后哄两句就能哄好。可是被折磨的伊思早就受够了，尤其在面对安格斯的轻描淡写后，他心内的阴暗面与整个房间融为一体，未察觉到伊思异常的安格斯也隐约发现了身体的僵硬。

　　“你，你做了什么？”

　　伊思陷入在自己的幻境中，那个年幼的安格斯好像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笑眯眯的告诉说着。

　　“只要是你想要的，哥哥都会给你。”

　　只要是我想要的，安格斯都会给我……

　　伊思的双眸黑黑暗吞噬，只剩一片漆黑，他靠近安格斯，贴着他的身体，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缱绻又迷恋。

　　“是要是我想的，哥哥都会给我，对吗？”

　　安格斯内心慌得一批，他浑身僵硬动不了，也只能动动嘴皮子：“伊思，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恶魔的气息？你都做了什么？”

　　伊思笑着，拇指反复揉搓着被咬破的地方，只要新鲜的血液再次溢出：“安格斯哥哥，你什么都会给我的对吗？”

　　“……不对。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你先冷静点松开我，我们坐下慢慢谈好吗？伊思，听话好不好。”安格斯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伊思看着安格斯的双眼，那双冷静到显得虚假的双眼没有半分情爱，伊思被这样的淡漠刺痛，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条长布，将这双眼睛遮挡住。

　　看不见的安格斯内心疯狂尖叫，面上终于难以维持冷静：“伊思你做什么！”

　　抚摸着脸颊的手慢慢下滑，最后停留在安格斯脖子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上，不带力气的掐住着纤细的脖子，伊思意外的满足，好像终于能够控制安格斯，他向前进着，逼迫着安格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直到撞到石床，安格斯一个没稳住，直直的倒了下去，而即使他倒下去，脖子上的手也没有松开。伊思俯身看着安格斯慌乱的转头想要离开的模样，手掌逐渐缩进，掐着安格斯的脖子，感受伤口裂开后湿热的鲜血沾染在手心。

　　“你就一点也察觉不到我的心思吗？还是察觉到了，只是在一边看笑话。”伊思低声质问。

　　脖子上的力气不至于让人窒息，却还是让安格斯说话困难，一字一句都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不是的，伊思。我怕你对此有负担所以，所以才总是找你玩，你是咳咳，你是我的弟弟啊，是哥哥不好，对不起。是，呵，是哥哥没能及时察觉到你的痛苦……”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伊思厉声吼道，他早就受够了安格斯动不动就对不起的性格，什么都对不起，好像这世间所有的错都能用对不起一笔带过。

　　“为什么……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吗？”伊思双手撑在安格斯的头边，清楚的看着他脸上的恐惧，心里翻起一阵阵的钝痛。

　　“为什么在我被这份莫名其妙的感情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却能这么冷静的置身事外，你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滚烫的泪珠落在安格斯的脸上时已经冷却，可是砸落下的疼痛却让安格斯无处可藏，没有人能够面对内心的阴暗面还能坦荡无畏，安格斯也一样，他只是不习惯将其中感受表现出来而已。

　　“伊思，我从来就不讨厌你啊，可这一切不该是这样子，你只是陷入到自己的心魔里了。没事的，别害怕，哥哥在这里呢，别哭了……”

　　压制的情感在爆发时总会格外的强烈，伊思颤抖着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遍唾弃这这样的感情，却又欲罢不能，上瘾一般。他只能强调自己这不是属于他的感情，是别人情感的投射。

　　可当真实的安格斯出现在眼前时，伊思却根本无法分清那到底是别人的感情，还是自己心中的欲望。

　　“你就是个……傻子。”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甚至不肯多问我一句……”

　　“安格斯，我不要你的愧疚，我也不要你的对不起……”

　　伊思掩面哭泣，放逐似的：“无论是假的还是别人的，我都不想看着你离开。你到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啊……”

　　“我想要的，只是你的爱啊。”

　　从身后蔓延的耀星花，终于得到了养分，一朵璀璨的花朵悄然绽放，印在了他的后背，印在了他的灵魂上。

　　“……”安格斯侧着身子蜷缩在伊思身下，心中是密密麻麻的刺痛，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是对这份感情的痛苦。

　　“如果……”安格斯沙哑的声音响起，斟酌的再久也无法逃避，还不如去面对，就当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倒不如放肆一把。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愿意给你。”

　　愣神间，安格斯顺着脖子上的手，上前去寻他的唇。

　　如果你决定了，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遮眼布不知是被谁的泪打湿，伊思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如梦幻让人欣喜若狂，却又患得患失，掐着脖颈的手像是要将其掐断。他将安格斯按在床上，发了疯般的啃食着渴求多年的欲望，唾液混杂着血液从嘴角落下。

　　窒息感让安格斯开始挣扎，可是伊思周身散发的黑气却猛然压上来，形成了新的枷锁困在石板上动弹不得。在安格斯以为会因此而晕死时，脖子上的手松开，感受到氧气的胸腔高高耸起，大张嘴不停地汲取着氧气。

　　“哥哥，安格斯……”伊思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力气大到安格斯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断了，可他却不肯松手。

　　“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信我，你信我。”

　　双生花的印记与此夜疯狂生长，蔓延的花根布满了整个后背，盛开的耀星花在黑夜中散发着微弱的亮光。伊思抚过安格斯后背盛开的金色耀星花，感受着他轻微的战栗，看着耀星花一朵又一朵的盛开，最后凋零。

　　掉落的花瓣四处飘落，铺满了屋子的地面，在这里一点光亮都找不进来的地方，破碎的花瓣却如同月色，在封闭黑暗的房间闪烁的微光。

　　湿透的遮眼布不知被丢到了那里，盛满泪水的双眼中，伊思却偏偏没看到，安格斯眼中几近绝望的默然。

　　习惯于包容的哥哥总是更加清楚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法轻易结束，有些感情一旦超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而安格斯作为年长者却纵容着这错误的一切，口腔中铁腥味的血液越发浓郁，安格斯咬紧牙关，强行将涌上喉头的血咽下。

　　做错了事，就应该面对惩罚。今夜之后，就真的，是世界末日了……

　　他以为只有心意相通才能被称为相爱，因此哪怕得到了，也不敢奢望这是相爱。

　　他清楚这一切，推动着情愫发展，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天微亮，耀星花的花瓣化作粉末消散，消失的无影无踪，身边的人也一同消失。安格斯失去灵魂般坐在床上，酸痛的手臂勉强够着自己的后腰，那里一片光滑。

　　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光明来临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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