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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境息民
突厥士兵闯进村落,将所有商人和原住居民一一驱赶到村口。
嘈杂的人群中混合着尖叫与求饶声,还有襁褓婴孩的哭闹。阿布耶津身边一个近卫面露不忍:“大汗,这些人一直在两国交界处做生意,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
阿布耶津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狰狞道:“残忍?他许又瑾杀害我突厥勇士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残忍,啊?”
近卫被逼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摆头:“大汗说的是,是属下多嘴了。”
阿布耶津已经失去理智,他转过头对着被俘虏的人群:“他不是爱民如子吗?他不是常胜将军吗?我倒要看看他许又瑾会不会为了这些人来求我!”
阿布耶津率领突厥残部掳走边境百姓数百人,正挟持人质,退往洮河以北的荒漠地带,并扬言要许又瑾下令退兵。若再进军一步,便每隔半个时辰,杀十人,直到杀光为止。
同时还要求许又瑾孤身来到洮河以北的荒地,与之进行议和。
这分明就是陷阱,也是阿布耶津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
所有将领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主帅许又瑾的身上,他刚刚赢得了一场漂亮的,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但现在这份胜利的果实,被敌人想恶意地夺去。
许又瑾没有出声,他缓缓走到帐边,望向洮河北边的方向。
他仿佛能看到那里百姓绝望的眼神,能听到孩童的哭泣。
继续进攻,那数百条无辜性命将顷刻变成尸体。“许又瑾”三个字将永远与“冷血阎王”捆绑在一起,以后如何让百姓相信西北军?身为大晟将士保家卫国的使命感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退兵议和,则意味着之前所有的鲜血白流,将士的牺牲失去意义。阿布耶津将凭借此等卑劣手段赢得喘息之机,甚至反扑。
周烈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虎目圆睁,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们这些武将来到西北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守护大晟百姓的,现在却要面临一个比正面冲阵更难解的局。
帐外天空黑沉沉的,太阳仍未出来,狂风卷着沙砾,吹动许又瑾的披风。
最终,他转过身,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让帐内气氛更加沉默:
“传令全军,于当前战线就地扎营,严加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妄动。”
周烈欲言又止,黄严拦下他,对他摇了摇头。
“再派使者,去告诉阿布耶津,” 许又瑾顿了顿,带着狠厉与决绝,“我会前往洮河北部救人。”
黄严终于忍不住劝道:“将军,阿布耶津为人阴险狡诈,定不会轻易放人。你若答应前去,那就是落入他的圈套了。”
周烈也拉着许又瑾的衣袍,目眦欲裂:“将军,你不能过去!万一……将军,若是要诱敌,我愿替将军前去!”
“左将,恕我直言,你的命对阿布耶津而言,价值不大,不足以让剩下的突厥兵拼死一搏。不用担心我,”许又瑾站在光影里,笑道,“不要忘了最重要的任务是营救百姓。”
许又瑾抬起眼,目光扫过帐中跟随他出生入死的袍泽,“我亲自去议和,吸引阿布耶津的注意,这只是缓兵之计。”
他手指划过地图上一条隐秘小路:“周烈黄严,你们各率精锐部队,趁着夜色从后方绝壁潜入。见我信号,或闻前方起乱,即刻动手救人,不必管我。赵一勇,你在帐中坐镇后方。”
“这是军令。”许又瑾的声音不容置疑,他拿起佩剑,指腹擦过剑穗,“用我一人,换数百人,值了。”
平旦之时,为了让阿布耶津以为自己能够一战,许又瑾带着十余铁骑,白马轻甲,至洮河以北的荒漠。他们人数占于劣势,但无人因此退缩。他们相信左右将会顺利救出百姓,而他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撑下去。
一向在后方运筹帷幄的许又瑾再一次站在了战场上,长剑沉寂半年后再现锋芒。
阿布耶津见他前来,狂笑不止,自以为得计,将所有兵力与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前方,包围许又瑾。
“许又瑾,总算是见到你了,大晟的战神。”
“阿布耶津大汗,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前来此地,希望你能守约,放了这些百姓。”许又瑾开门见山,毫无客套。
“欸!不急不急,这个先放一边。我们来谈谈议和的事。”
阿布耶津坐到一旁的木椅上,翘着腿,将姿态放高。手一下一下拍打着扶手,笑道:
“许将军,我突厥内部生乱,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就想顺利登上王位,奈何长兄身后一群碍事的尽挡我路。我也没想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啊,可是若我不拿出一些战绩来,我怎么摆平那群老头子呢?
我也是逼不得已啊,所以你看,这次暂且议和。双方各退一步,收兵,平安度过这个冬季。你看怎么样?”
“啧,收兵?”
许又瑾抬起眸,直勾勾盯住坐着椅上的人,嘲笑道,“胜负已定,大汗莫不是在痴人说梦了?我大晟将士再进一步,你突厥将在往后十年都元气大伤,不得再踏入大晟半步了。”
“你!”阿布耶津猛地站起来,手指着不远处临时关押俘虏营帐的方向,“将军怕不是忘了还有这些人……”
同一时刻,周烈与黄严的精锐小队如幽灵般攀上绝壁,顺利潜入营帐后方,找到了被关押的百姓。
此处守卫仅十人,看来阿布耶津对许又瑾的戒意十分强,将剩下的一千余人尽数调至前方去了。左右两将利落地处理了守卫,开始悄然组织撤离。
一切都在许又瑾的预料之中。
许又瑾看到黄严发出的信号,知道百姓已尽数被救出,便不再与之费口舌,打断道:“议和一事没得商量,要是大汗再想负隅顽抗,大晟西北军奉陪到底。”
阿布耶津闻言,直接变脸:“好你个许又瑾,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呼吼——!
话未说完,毫无征兆地,西北方向的天际线变成一道迅速移动地,浑浊的黄墙。
狂风骤起,裹挟着沙石,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呼啸,以摧毁一切的气势席卷而来。
所有人望向远处,北方的地平线变得浑浊,像是巨兽翻滚搅起沙漠深处的昏黄。最初只是风卷着沙砾在地面蛇行,发出干燥的唰唰声,戈壁上的砾石开始微微滚动。
那道黄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逼近他们。天空被自上而下地吞噬,远山一寸寸消失在沸腾的浊浪之后。
有人大喊:“是沙暴!”
“沙暴来了——”
许又瑾脸色一变,忍不住开口骂道:“阿布耶津,你这选的是什么鬼地方?!”
“滚犊子去!谁能料到会来沙暴啊,要不是你逼得我逃到这里,谁想来这荒漠!”阿布耶津也回以脏话,将过错抛给对方。
“快撤!退回洮河峡谷处,快!”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与死神赛跑,争相着往后退,慢跑一步,就会被风沙卷走。
许又瑾领着十余铁骑向洮河峡谷方向狂跑,无数困兽在耳边嘶吼,十步开外不辨人马,五步之内只依稀见得黑影。呼吸间,鼻腔喉咙满是粗砺的沙土,眼睛被刮得紧闭,睁眼的一瞬间便被磨得刺痛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呼啸声渐渐变低,嘶吼退为呜咽,最终归于沉寂。
一班人马终是抵达了洮河峡谷,赛过了沙暴死神。
沙尘缓缓平静,像一场肮脏的大雪。阳光刺破浑浊的空气,睁眼回头一看,地貌已悄然改变。沙丘移了位置,一柄柄弧扇整齐码在地上。脚印被掩盖得无影无踪,旗帜半埋,兵器覆上一层沙砾。
入目的一切都被重新打磨了一遍,死寂,而又荒凉到骨髓里。
许又瑾侧头,阿布耶津和他一众突厥兵在不远处正瘫倒在地上,所有人都在后怕着。但凡慢跑一步,那些沙丘便是自己的墓碑。
许又瑾无声示意铁骑快速往后撤退,对方还有近八百人,十余人对上八百人,胜算不大。就当他们即将退至峡谷转口之际,阿布耶津身边的一个守卫大喊:
“大汗,他们要跑了——”
阿布耶津将水壶一丢,拔刀指向许又瑾,咬牙下令:“去,给我生擒许又瑾!”
又是一场恶战,许又瑾手握佩剑,故作轻松,“待会左将他们一定会回来支援我们,不说要一打十,一对五问题应该不大吧。”
其他将士纷纷为自己打气:“将军,杀他个十人八人的,不成问题!”
副将也高喊道:“兄弟们往里冲,左将军就在峡谷里等着!”
大晟西北骑兵提刀迎敌,五步斩一人,十步砍三人,全都凭着一股斗志强撑。突厥兵从没见过如此杀气十足,顽强战斗的对手,一时间竟被许又瑾一方抢占了上风。
许又瑾半边脸都染上了敌人的鲜血,剑穗显得愈发红艳,随着他手起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马蹄声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比方才的动静强烈数倍,震得峡谷灰尘石块滚落,掀起数丈高的尘烟。
是周烈带着援兵赶到!西北铁骑士气再次高涨。
阿布耶津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一把夺过身旁一个士兵的弓箭,箭头直对那道挺拔高大的身影。
许又瑾又斩下一人头颅,动作使得太猛,牵扯到一处刀伤,短暂地顿了顿。
就在这极短的一瞬间,一支冷箭从他身后飞出,直指许又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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