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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
沈文远走后，病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沈清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唐林楚站在床边，看着他一截白皙的后颈和紧绷的背脊线条，心里堵得难受。那句“别怕，我不会连累你”反复在她耳边回响，让她鼻子发酸。
她知道沈家厉害，但没想到会这么步步紧逼，手段如此直接且充满威胁。沈清才十八岁，就要面对这种来自至亲的、毫不留情的压迫。
在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家应该是港湾，是累了可以休息、受伤了可以得到安慰的地方。
舅舅一家给了她这样的温暖。她无法想象，一个家庭，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用上“代价”、“后果”这样的字眼，仿佛不是在对待血脉亲人，而是在处理一件出了问题的商品。沈清在那个家里，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你先回去吧。”沈清的声音突然响起，闷在枕头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很晚了。”
唐林楚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黑透的天，又看了看他依旧维持着那个抗拒姿势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我等你睡了再走。”
沈清没再说话。
唐林楚去打了点热水，拧了热毛巾，想帮他擦擦脸和手。当她拿着毛巾靠近时，沈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过他的额头、脸颊，还有那只没受伤的手。他的皮肤很白，睫毛很长，闭着眼睛的时候，有种易碎的精致感。唐林楚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弄疼了他。
擦完后，她默默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病房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沈清似乎真的累了，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唐林楚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悄悄离开。
“……唐姐。”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唐林楚动作一顿：“嗯？还没睡？”
沈清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低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离开海城，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你觉得，能躲多久？”
唐林楚的心猛地一沉。他已经在考虑“逃跑”了？可见沈文远的威胁给了他多大的压力。
她走到床边，看着他黑暗中模糊的轮廓，认真地说：“沈清，逃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且，以你家里的能力……恐怕没那么容易躲开。”
这不是打击他，而是现实。沈家那样的庞然大物，想找一个人，有的是办法。
沈清又不说话了，黑暗中，只能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可是……我不想回去。那个地方……会把我闷死。”
这句话里透出的绝望，让唐林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
他就像一只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鸟，从未体验过真正的天空。以前，他或许还能麻木地忍受，觉得这就是他的命。但“慢时光”和唐林楚的出现，像在他漆黑的世界里凿开了一条缝隙，让他窥见了一丝外面世界的阳光和空气。现在，有人要强行把这条缝隙堵上，把他重新推回那个密不透风的笼子里，这比从未见过光明更让他感到恐惧和窒息。
“不一定只有躲和回去这两条路。”唐林楚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有力量，“你还在上学，你有自己的人生。或许……可以试着沟通？找一个折中的办法？”
“沟通？”沈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更多的是苦涩，“跟他们？他们只会觉得我幼稚，不懂事，需要被‘纠正’。”
唐林楚无言以对。从沈玉珍和沈文远的态度来看，确实如此。
“你先别想那么多，好好养伤最重要。”唐林楚只能这样安慰，“船到桥头自然直。”
沈清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唐林楚又坐了一会儿，看他似乎真的平静下来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听到病房门关上的声音，沈清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神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用没受伤的右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那双眼睛格外深邃。
他点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几乎从未拨打过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那是他母亲离开前，偷偷塞给他的一个号码。她说，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撑不下去了，可以打这个电话。但他从未试过，一方面是对母亲抛弃他的怨恨，另一方面，是内心深处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祖母手段的忌惮。
现在，他似乎真的走到了绝路。
沈文远的最后通牒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不能连累唐林楚，也绝不愿意再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似乎，只剩下这唯一一条未知的路了。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唐林楚担忧的脸，闪过“慢时光”里温暖的灯光和咖啡香，闪过祖母冰冷的目光和二叔威胁的话语……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下了那个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沈清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
一个带着睡意、有些慵懒，却异常温柔的女声传了过来：
“喂？哪位？”
沈清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瞬间变得滚烫。
“……妈。”
他几乎是用气声，喊出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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