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踟蹰
这段时间恰逢李钰出差，接送朵朵上下课的任务，便落在了李庭均身上。
林婉不是每次都能遇到他。
有时他去得早些，有时他去得晚些。他刻意调整着时间，像是在逃避。
然而，每一次当朵朵和他分享今天的趣事时无意说起林婉，那些他特意竖起的壁垒，又会瞬间崩解。
每一次他都听得很认真。
“舅舅，舅舅！今天林老师夸我画的云好像棉花糖！”
“我们和小林老师比赛谁画得快，我们赢了哈哈哈哈哈！”
他通常只是轻轻应着，偶尔问：“然后呢？”
理智在告诫，情感却在贪婪地汲取，让他越发不安。
林婉清点着颜料，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门口。
这段时间，她总和李庭均错过。
终于她递给朵朵小饼干时，状似无意地问道：“朵朵，最近都是舅舅来接你呀？”
“是呀！！”朵朵咬着小饼干，答得干脆。
“你舅舅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她试探着。
朵朵眨着大眼睛，“妈妈说舅舅总是在工作。”
林婉心里忐忑，是她多想了？总觉得李医生好像在躲她。
夜色深沉，李庭均坐在书桌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看书。
林婉送他的画，都被他妥帖得收在收纳册。
他将收纳册打开，沉默地看着画里的他，心思很乱。
所有事物在她笔下都仿佛在太阳下晒过般。
打开电脑，修长的手指放在键盘上，良久未动，像在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片刻后，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林婉的名字。
林婉远比他想象中更要有名，打开第一条就是她的消息。
师从画界泰斗顾明詹。长长的获奖名单串联了她的整个成长。
她的作品集里有阳光下怒放的花田、烟雨朦胧的江南小镇、门边困懒的猫……哪怕只是窗边的蝶，都带着细腻的温柔。
和她的世界一样，充满了温暖的光，能驱散所有阴霾。
他一幅一幅地看过去，看得很慢，很仔细，甚至找出了专业的解读。
手指在踟蹰中，点下了保存。
闭上眼，他靠在椅背。
他又在做什么？
刚查完房，李庭均低头翻阅着手中的病历，几个小护士聚在护士站旁，一边整理着手里的东西，一边低声聊着天。
细小的风带着低低的议论声钻进他的耳朵。
“要我说，白医生真是好命。”一个护士语气里满是羡慕，“你看林老师，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自己开着画室，还是个画家。关键是，心还这么细，天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送来，谁不羡慕啊？”
“就是就是！”另一个护士连连附和，“那香味飘过来都馋死个人，可比食堂好了不知道多少。关键是，人家对白医生的老师也尊敬着呢，连带着李医生都跟着沾光！”
那护士眼尖，瞧见路过的李庭均，她胆子大，笑嘻嘻地扬声问道：“李医生，说说嘛，林老师的手艺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
瞬间，几道好奇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李庭均连眼皮都未曾抬起：“还可以。”
旁边刚来的规培生听完：“哇！白医生也太幸福了吧！羡慕死了！”这声感叹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中李庭均的心，不是很疼，却让人难以忍耐。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熟悉的保温饭盒，依然安静地放在他的桌上。
他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打开了盖子。
饭菜的温热香气扑面而来，里面的菜色依旧丰盛。
他垂下眼眸，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他是白子晖的老师。她是出于对她男朋友上级的尊重，是爱屋及乌，感谢他对白子晖的照顾。
他拿起筷子却吃得异常沉默。
深夜，路上的车和行人都已不多。
李庭均下班回家，车子本该驶进高架，方向盘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轻轻一拐，滑入了另一个方向。
这条路也能回家，但会绕上不少。
当车子缓缓驶近那栋熟悉的房屋，速度不由放慢，停在路边。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车前窗。
画室楼上的灯还亮着。
灯光从窗口漫溢而出，在浓重的夜色里，像璀璨的星星。
她还没睡。
她此刻在做什么？
是还在画板前蹙着眉头？
还是捧着书窝在沙发里？
又或者和白子晖靠在一起，分享着一天里的琐碎？
他猛地收回视线，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听到他自己紊乱的心跳。
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打开了存放林婉作品的文件夹。
既然决定要保持距离，既然清楚这份关注不合时宜，就不该留下这些徒增扰攘的东西。
手指悬在删除确认键的上方，只需要轻轻一点，这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就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可是……
他的指尖停留在冰冷的屏幕上方，迟迟未能落下。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无力按下了锁屏键。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连同他一同沉入黑暗。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主路，仿佛从未出现过。
就在他离开不久，窗户被人轻轻推开。
林婉倚在窗边，望晚风带着凉意，吹动她的碎发。
最近她的新画进展顺利，并没有取得太大的突破，却让她已有的更加圆满，她本该是欢喜的，但她的欢喜却像缺了一角。
她越发觉得李医生像在躲她。
可是为什么呢？
她本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为什么反而变得比陌生人时更加疏远？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可她似乎并没有任何越界之处。
还是说他真的很忙，忙到连偶尔碰面、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失落将她包裹。
发泄般地在纸上涂抹。
一片黑沉沉的、压抑的夜色。浓重的夜相互挤压，看不到星光，寻不见月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
她停下笔，看着这幅与自己平日风格截然不同的画，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真的只是当朋友就很满足。
能偶尔见到他，能和他说上几句话，能看着他吃下自己做的饭菜，她就觉得很好。毕竟，喜欢，本来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
可是为什么现在连这样微小的愿望，都变得难以实现？
李医生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是不是她真的在什么地方做错了什么？
正当她自我怀疑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编辑发来的消息。
【白泽老师，下个月市里有场青年艺术家交流会，主办方想邀请你，线下活动，你看……？】
林婉回复了过去：【谢谢，还是不了。】
编辑似乎早已料到，很快回道：【猜到你就会拒绝。还有个事，有个线上文字访谈，不露脸不出声，只聊作品和创作理念，这个可以吧？】
林婉想了想，回复：【好的，这个可以。】
编辑发来一个ok的手势：【了解，照例只谈书，不谈人。我把具体安排发你。】
而城市的另一端，李庭均靠在床头，接到姐姐李钰的电话。
“庭均，周末有空吗？朵朵他们画室要办小学员画展了，小家伙念叨了好久，非要让你也一起来看。”李钰的声音带着笑意。
他的心，微微一动。
他可以去吗？只是作为学生家长应该没有关系。
“好。”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李钰似乎有些意外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又笑着叮嘱了几句才挂断。
通话结束后，李庭均正好收到一条推送。
“热门作家白泽线上访谈预告，独家限量周边同步发售！”
详细介绍了访谈时间，以及为此次访谈特别设计制作的限量周边，是一套毛线娃娃，可以当作吊坠，穿着角色在故事里的服饰。
李庭均的目光被其中一只娃娃吸引。
那只娃娃有着微微卷曲的棕色短发，眼睛笑得弯弯的，像两弯月牙。不知怎的，这只娃娃给他的感觉很像林婉，尤其是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目光。
页面下方，显示这套周边首批只发售一千套，并且仅在访谈期间限时抢购。评论区早已哀鸿遍野。
【只有1000套？！是要逼死我们吗！】
【求加量！这娃娃太可爱了！好像要！】
林婉在张罗着画展最后的布置。
“婉婉！在干嘛呢？我跟小白在商场这边，发现了几家挺有意思的小店！”吴韵总是这么热情。
林婉和布置的工人简单交代两句后，走到一旁：“不了韵韵，你们逛吧。学员的画展要开了，还有些布置没弄完。”
“这样啊。”吴韵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哀怨，“咱们好久没一起出来了！”
这个倒是，林婉也有些遗憾，但确实有些走不开：“你们玩得开心，等我忙完，我们一起去玩。”
“好吧好吧，大忙人。”吴韵也能理解，又无奈叮嘱了几句让她记得吃饭。
白子晖亦步亦趋地跟在吴韵身边，手里拎着好几个购物袋，眼睛紧紧黏在了前面的身影上。
吴韵目光扫过，盯上了柜台里的发卡，红莹莹的樱桃模样，小巧得很。
她随手拈起来，往发上一别，对着柜台的小镜子歪头晃了晃，转头就冲白子晖扬了扬下巴：“好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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