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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颜色好
年年岁岁花相似。
颜年岁好人如其名,正当聘聘婷婷的好年华,生得如花朵一样娇艳动人。
她自云有要事寻鱼十五娘,屏退左右后却扑通一声跪在鱼十五娘脚边,抚着鱼十五娘的裙角哀求道:
“鱼娘娘救我!”
鱼十五娘最见不得小姑娘受委屈,更见不得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受委屈,蹲下身子扶她,轻声道:“我这屋炭火少,地上凉,别跪着了,有什么委屈起来说。”
颜年岁好抹去眼角泪珠起身,看着鱼十五娘身上的葛衣又是忍不住落泪。
就不说袖口因为长期伏案写字磨出的破洞,就说这身衣服粗糙的质地,普通的青灰染色,颜年岁好身边的奴婢也不会穿这种衣服。
可是鱼十五娘偏偏把这件衣服穿出了风骨。
她的脊背可真直啊,站在那里像把寒光毕现的刀。
“妾,妾是颜家很远的一脉旁支……”
鱼十五娘握着颜年岁好冰凉细白的一双手,很认真道:“不用说妾,说‘我’。如果觉得称‘我’粗俗,说‘某’也可以。有我做主,你不比任何人矮一头。”
颜年岁好的泪珠子更是如脱了线地落下。
“族长,族长叫我去,偷摸去找陆将军,让我,让我跟他……”
颜年岁好所受过的教养让她难以说出接下来的话。
鱼十五娘却了然,说道:“哦,原来颜家做了两手准备啊,竟然连小六都算上了。”
一时不察,颜年岁好又翻身跪下,哭求道:“鱼娘娘,不是小陆将军,是陆老将军。”
“啊?”鱼十五娘咋舌,“那你们族长也,也真不是什么好人啊。”
陆伏也就算了,好歹正当年,在军队里也算一号人物。
陆初七的年纪都够当颜年岁好的祖父了!
而且自从被卸了兵权以后,陆初七现在主要是领着一群同样被卸了职的老哥们干军屯地里的农活。
风吹雨淋,日蒸人老,这会儿陆初七看着像能生出颜年岁好的祖父。
她本就是很远的旁支了,把她挑了来就是为着她的年轻貌美,做官的好事用脚趾头想想也轮不上她。颜年岁好实在是没法子,借口自己天癸拖了又拖,生生等到鱼十五娘回来,这才鼓起勇气来求鱼十五娘,索性一口气吐了个干净。
“这次一道来的两个姐妹和五个堂姑,据我所知都被叮嘱分派了不同的郎君。”
“啊?”鱼十五娘一阵头痛,想也知道颜家这是要干什么。鱼十五娘在上头压着,官员不许嫖宿,军队不许营妓,世家贵女别的不说,美貌总是比乡野妇人强的,年轻气盛的郎君们很难经得住这种诱惑。
颜年岁好边抽泣边道:“小陆将军,萧郎君,朱将军,还有另外两个陆郎君,其实还预备了鱼老爷,但是……”
鱼十五娘替她把话说痛快了,“我干爹在外经营生意,不在齐州城里,算盘落空了。”
“好家伙,你们家真是,真是……”鱼十五娘这会儿想不出什么合适形容词了,憋了很久,这口气才吐了出来:
“真可恶啊。”
“吃绝户吃到我头上来了!吃相还这么难看!”
鱼十五娘将颜年岁好半扶半架送到椅子上,自己出去推开门,冲院门外站岗的两个卫士道:
“叫梁大业来!”
颜年岁好泪眼模糊中见个身量中等,样貌普通的男人匆匆进门。
普通到这样的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梁大业心里有谱,见了一旁坐着哭的美貌娘子,也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不等鱼十五娘问询,立马将自己打听到的一五一十吐出来。
“颜家这次来的八个娘子之中,只有颜莲花和□□郎搭上头了,不过李夫人把□□郎看得严实,两人也就是说了几句话。颜氏子弟中有个叫颜休的,常派亲随和娘子们身边的侍婢接触,应该是主事的人。”
“因为才露苗头,女君最近事忙,属下就没来得及上报。”
卫士赶在这时候急匆匆来报,说是陆伏拉着个娘子要往内室闯,看起来火气很冲,实在是拦不住他们。
话音没落地,陆伏人已经冲到了堂内,将如花似玉的娘子重重顿到地上,气道:“我没碰过你,是你非要赖在我屋里的,你跟他们说清楚。”
梁大业起身退到鱼十五娘身后,低语道:“这是颜真如海,论起来是颜耕还没出五服的堂侄女。”
鱼十五娘倒吸了一口冷气。
“叫来,都叫来罢。”
花团锦簇的娘子们齐齐进门,这座青灰孤冷的堂屋忽然就活了起来。
梁大业顺便把颜休也弄来了。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郎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烂醉如泥的颜耕被萧兰连拖带拽拉到屋里,萧兰腼腆极了,轻声解释道:“呃,我们正饮酒呢,子原兄,他今天可能有些不痛快。”
一盆冷水泼醒颜耕,鱼十五娘的眼神如刀般划过他的脸庞,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人才?真是叫我开眼了。”
颜耕狠狠打了个寒颤,一看屋里齐刷刷站着他的堂妹、堂侄女们,心内升起一些不大美妙的预感。
颜年岁好的眼泪并没有止住,受到这样的感染,娘子们有些开始低声啜泣的。
“行了,姑娘们别哭了,我给你们做主。”
鱼十五娘在堆满公文的书案上清扫出一小块地方,面向众人半坐半倚,抱臂问道:“你们都读过书吗?”
颜年岁好壮着胆子问道:“经书算吗?游记还有小说这些能算吗?”
“算,都算。我听说大家族的女子不仅认字,还要会算数,会管家,懂人情世故,你们琅琊颜氏素有才名,应该更看重这些吧。”
见娘子们都点了头,鱼十五娘便道:“到哪个山头唱哪首歌,我要能治世的人才,不要官夫人,更不要婢妾丫头。你们在我这和郎君们没有差别,我不许郎君们乱搞男女关系,同样也不许你们乱搞。”
“十天以后都来考试,我亲自阅卷,考上了按照排名分官,考不上也没事,想回家我派人送你们回家,不想回家我就送你们去青州学堂。”
都被派出来勾引人了,想也知道家里是再容不下她们了。颜真如海猛地抬头,见桌案上坐着的娘子虽没有艳冠群芳的面容,端正凛冽倒像颗松柏,她不由得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鱼十五娘微微一笑:“我说到做到。”
“好了,没有异议就散了吧,都回去温书去!”
娘子们是转悲为喜笑着走了,鱼十五娘转头处理起郎君们的事。
“想来你就是颜休吧。”鱼十五娘的目光一下子冷起来。
颜休应声行礼,笑道:“正是在下。”
想她一个娘子掌权,果然是仁慈有余而威严不足,即便有了兵马又如何,毫无半点开拓进取之意,也就是颜耕这小子色令智昏,非要在这颗歪脖子树上……
“明天太阳升起之前,你要是还在齐州城里,我亲手砍了你的人头。”
颜休怀疑自己听错了。
鱼十五娘起身走到了他身前,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两巴掌。
等颜休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地上了。
“滚回去告诉他,想吃老娘我的绝户,做梦!再敢掺和我治下内政,就等我发兵琅琊,照着族谱杀人,我说到做到!”
“把人给我叉出去!”
不等颜休求饶,门口卫士已然进门,拎小鸡一般将人提走了。
颜耕的酒醒了。
现在屋内还剩四个人,鱼十五娘、陆伏、颜耕、萧兰。
啊,梁大业也在啊。
还有五个人。
鱼十五娘依然面无表情:“考试的事,你和子芳就别管了,快入冬了,你们同李揽姑一块带着粮草补给去博州,看看朱玉那边是个什么情景。”
颜耕情愿自己没醒酒。
梁大业很识趣地伙同萧兰一起把颜耕抬了出去。
好了,现在只剩下两个人。
陆伏今晚没有发言,在外人面前,他一向坚定地维护鱼十五娘的威信。
但是他的情绪好像比颜耕还要崩溃。
不等鱼十五娘转回书案前,陆伏抢先一步去拉鱼十五娘的袖子,问道:
“所以我呢?我是什么?钓鱼的饵,炮仗的引火索,还是你的下属?在登州你说很忙,忙着招兵,忙着见旧友,忙得不和我亲近。可是刚回来,你的丈夫差一点和别的女子欢好,你不生气也不愤怒,是因为不在乎吗?”
鱼十五娘猛地回头,只看见通红双眼里压抑不让掉落的泪水,这双眼睛也会说话,他问:
“你心里真的有我吗?”
“小六,”鱼十五娘无奈道,“别闹了。”
“我没有胡闹!”陆伏红着眼睛质问,眼泪忽而再也忍不住地往下落,“我要见你,得和门人通报,和卫士通报,还要等颜耕萧兰他们和你谈完公事,咱们俩是过了三媒六礼,拜过天地父母的正经夫妇!”
“好好。没人否认咱们俩的关系啊。”鱼十五娘大为无语,但还是试图和陆伏讲道理:“我确实很忙……”
“你的心不在我这,一直都不在。”陆伏还是头一次打断鱼十五娘的话,“我有点害怕你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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