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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莲泣血
回到山庄,两人第一时间来到了四合院。
宁莲的目光落在并肩的二人身上,眼神中闪过错愕与愤怒。
“我要和池渝去美国留学了。”林葳蕤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破凝滞的空气。她下意识往池渝身侧靠了靠,少年立即收紧手指,温热的掌心牢牢包裹住她冰凉的手。
宁莲猛地转向林盛:“你同意了?”她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嘴角抽搐着上扬,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盛枯枝般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收紧,皮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响。他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最终只是沉沉点头。这个动作仿佛抽走了宁莲全身的骨头,她踉跄后退两步,撞翻茶几,骨瓷茶具碎了一地。
“同意了啊。好啊...好得很...”她突然失神般笑起来,“林盛,你让我生不如死那么多年…”
她猛地扑向林盛,手掐住他脖子,青筋暴起,“当年婉儿跪着求你退婚的时候,你也是这副无所谓的表情!”
林葳蕤被池渝护着后退半步。少年肌肉绷紧的后背挡住她视线,但她仍能看到宁莲颤抖的手和林盛紫涨脸上滚落的汗珠。
“林盛,我嫁给你,半生蹉跎在你这个刚愎自用,薄情寡性之人身上真是可笑透了。你从来都是这样,不在乎我和我所爱之人的感受,你只在乎钱,你只在乎权,你只在乎你自己!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身边人该怎么活!”宁莲颤抖着哭喊道,尖锐的嗓音嘶哑,又字字泣血,说话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窗外惊雷炸响,雨倾盆而落。
宁莲忽然扭头看向林葳蕤,望着她酷似林婉的漂亮的脸,突然笑了起来:“葳蕤啊,你一定不知道外公外婆的爱情故事吧?来啊,过来,外婆给你慢慢讲…”
她又扭头转向林盛:“那年你西装革履地来宁家下聘。”她松开掐着林盛脖子的手,瞪着眼笑道,“我父亲书房里的雪茄味熏得我直咳嗽,你却笑着说'宁小姐连皱眉都这么美'。”
她笑容越来越扭曲,表情又像哭又像笑:“我拉住父亲的手,跟他说,我一定要嫁给他这样满心满眼都是我的男人,我就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垂下头,吸了吸鼻子,苦笑一声,“父亲笑着怪我识人不清,却也没太多阻拦我…”
“1979年金融危机,你跪在我父亲面前说只要联姻,林家所有矿产都写我名字。”宁莲手伸向自己脖颈处,狠狠撕裂林盛送给她的珍珠项链,浑圆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结果呢?婚礼当晚你就飞去香港陪那个女证券师!”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对时,宁家早已势如山倒,我父亲病死母亲郁郁而终。回头望再无身后靠山,世间除了我的女儿再无爱我之人。我毫无退路,我没有办法!”她眼中望不出无力,望不出痛苦,只是诡异般平静地流泪。
“婉儿十岁发高烧,我抱着她跪在雪地里拦你的车让你请医生来庄园…你车窗降下来,扔出一沓钱说'别拿孩子要挟我'。我这才明白你待我凉薄也罢,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如此凉薄…”
池渝感觉到林葳蕤在发抖,少女的指甲已经陷进他手臂肌肉里。他随未与宁莲过多交流,但听到这个女人痛苦又纠结的一生,却忍不住心脏揪疼。
“2000年你们要婉儿联姻,她哭着说爱的是陈家那个小子。你当着全家人的面扇她耳光,说'林家女儿的价值就是嫁个好价钱'。”她含在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下,似乎在提及林婉的过往时,比讲述自己的过往更加痛苦。
“结婚第二年,江家就嫌婉儿怀不上儿子。”宁莲走向茶几旁的书柜,扯下装着林婉照片的相框,“他们江家老太太天天让婉儿喝符水,喝到肝中毒住院!”
她摩挲着林婉照片上温柔笑着的脸,开笑声混着雷声在客厅回荡,“你这个当外公的,还送江山止一对北宋官窑花瓶当安慰礼!”
"第三次顺产大出血,医生说要摘子宫保命,江家当场就打电话要离婚,而你——"
她冷下脸,猛地揪住林盛衣领,近乎嘶吼:“你说'死也要生出儿子再死'!”
池渝捂住林葳蕤的耳朵,但那些字句已经刀刻般烙进她脑海。她听着外婆泣血的哭诉,听着母亲痛苦的一生,早已呆滞。
“后来她生下江家的小孽根…好不容易母女保住命,却瘫痪了,江山止直接包养了新的女大学生。”
宁莲将皱巴巴的照片向林葳蕤比划,林葳蕤这才看清那是坐在轮椅上的林婉,笑着,怀里抱着刚出生的林葳蕤:“我的婉儿啊...抱着孩子笑得那么开心,还以为终于能好好活下去了,直到…”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
随后她抓起水晶烟灰缸砸向少年额角:“池家的小杂种!你们撞死我女儿,还要带走我最后的念想…”池渝侧身躲过,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忙拉着林葳蕤走到门后。
“这十年...”她怒笑着踉跄着走向林盛,喉间发出呜咽,“我每天看着你们用婉儿的命换来的钱...盖大楼...买矿山...现在连葳蕤...连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件念想都要夺走,都要夺走…你们究竟是不是人,你们究竟有没有人心!”
“我是没见识,我不懂经商之道…但我懂,虎毒不食子啊,虎毒不食子啊….”
宁莲松开手,相框掉落,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垂下了手。
“是你说了,要护我一世平安幸福。”她复杂浑浊的眼珠落在林盛低垂的眼上,此时清晰的泛出绝望。
“我信了…我信了…可你让我这一生,都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宅院里,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啊…”
她手指颤抖着比划着四边形,眼神却越发黯淡,“你们把我的心一片一片的..剥开,捏在手里,捏碎。我早就感受不到疼了,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她指着自己血红色的眼,“我看林葳蕤,就像隔着层薄纱,看我的婉儿。可是林葳蕤这个小孽根也要走了….我要忘记她了…我快记不起她的样子了,她的声音了啊….我不怕疼,我只是怕忘记世界上最后一个…我爱的人,可这次,我又毫无选择,没有办法。”
“婉儿你看...”她对着虚空伸出手,“他们又要送你的女儿去凶手家...”她弯腰捡起相框——玻璃裂纹贯穿了照片里穿婚纱的年轻女子。
林葳蕤胃部突然绞痛。她没察觉自己正死死抓着池渝的衣角,直到少年温暖的掌心覆上她手背。
她恍然明白了这十几年来外婆对她不闻不问的原因,她却很快不顾己身地共情了这个老妇人的想法,她到底也是可怜人。
宁莲恨,她恨透了江家和林盛,恨他们夺走了自己女儿,自己人生唯一的牵挂去联姻。而女儿生下混着仇人血脉的孩子,又因这个孽根瘫痪再到香消玉殒。
她对林葳蕤的留恋,不过是害怕她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林婉的参照物罢了。
“人世太苦了...”宁莲亲吻着相片,口红在纸上印出残缺的唇印。她摇摇晃晃走向一旁的走廊黑白相间的发丝在风中狂舞,“我自踏入林家的大门起,便已万劫不复了…”她转身便走,池渝望着她走入暗处的身影,总觉得莫名的心慌。
嫁衣化囚裳,一念误终生。
手机突然"叮"地一声响起,池渝低头扫了一眼屏幕,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收回口袋,朝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林盛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林爷,时候不早了,我和葳蕤就先回前山休息了。明天还要赶早班机,您多保重。”
林盛枯瘦的手指在雕花扶手上轻轻叩了两下,浑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老人最终只是微微颔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走吧。”那眼神里翻涌的情绪,像是深潭里搅动的泥沙,转瞬又归于平静。
江守澜很守约,一个小时后,林盛被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A市,池母,周岁月等共犯也接连被抓。
林葳蕤和池渝刚走到前山小楼前,就听见一阵嘈杂的施工声。几名工人正蹲在花园里开挖管道,泥水溅得到处都是。为首的工头瞧见他们,连忙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快步迎上来:
“林小姐,池先生,”他局促地搓着手,“宁夫人特意嘱咐了,说您二位的小楼今天要换水管,让您们先回四合院将就一晚。”
“储藏室不是刚烧过?”林葳蕤蹙眉,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花园。
工头咧嘴一笑,挥挥手:“您放心好了啊,那储藏室是铁包的外墙,里头烧得再狠也伤不着外边。夫人早让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绝对干净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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