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途

　　林景逸在研发部团建的露台上抓住周启悦手腕时，晚风正卷着桂花的甜香掠过栏杆。他的指尖带着啤酒的凉意，白衬衫的袖口沾着点烧烤酱，和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样子判若两人。

　　“有话跟你说。”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镜片后的眼睛在霓虹灯下发亮，像两簇跳动的星火。露台角落里，同事们的笑闹声隐约传来，衬得这片角落格外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风里交织。

　　周启悦的手腕被攥得微微发烫，像被光伏板吸收的阳光晒过。她想起下午在烧烤区，林景逸替她挡开飞溅的油星，白衬衫上烫出的焦痕此刻还清晰可见——就像他总在不经意间，替她挡住那些明枪暗箭。

　　“什么事？”她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远处的写字楼亮着零星的灯，其中一扇窗属于他们的实验室，里面还放着未完成的光伏支架图纸。

　　林景逸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夜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本磨破了角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新能源技术札记”，翻开的那页，贴着张小小的便签，是周启悦的字迹：“单晶板与多晶板的成本对比表”——是她刚进项目组时，被刘淑珍反复刁难后，随手记在废纸上的。

　　“第一次在茶水间听到孙逸凡嘲笑你，我就去翻了你的方案。”他的指尖在便签上轻轻划过，像是在触碰易碎的光，“储能电池选型那里，你用红笔标了三个备选方案，每个都算到了小数点后四位——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女孩不简单。”

　　周启悦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想起那些在实验室加班的夜晚，林景逸总在她画图时，默默递过来杯热咖啡；想起光伏板共振难题时，他通宵算出的减震角度；想起他白大褂口袋里，永远备着她爱喝的速溶咖啡——这些细碎的温柔，像光伏板吸收的光子，悄无声息地积累着能量。

　　“审计部那次，你明明可以把孙逸凡的所有错处都抖出来。”林景逸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镜片反射的霓虹在他眼底流动，“但你只说了样品调换的事，还在方案里留着她需要的基础数据……周启悦，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你比这世上任何光伏板都干净。”

　　风突然变大了，卷着他的话撞在周启悦心上。她望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想起他送的银色发卡，想起他修不好的样品箱轮子，想起他照片里穿着工装的父亲——这些画面在脑海里交织，像幅温暖的拼图，却终究拼不出心动的形状。

　　“林景逸，”她深吸一口气，桂花的甜香呛得鼻腔发酸，“谢谢你。”她的目光掠过他紧握笔记本的手，落在远处亮着灯的实验室，“但我对方总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林景逸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但他很快笑了，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来，像容纳了整片星空：“我知道了。”他把笔记本塞进她手里，纸张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这上面记着你所有提过的想法，或许以后用得上。”

　　转身离开时，他的白衬衫在风里飘成帆。周启悦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块光伏板，旁边写着行小字：“愿你永远像初升的太阳，不必借谁的光。”字迹被泪水晕开了一角，像颗悄悄坠落的星。
　　方锐霆在停车场等了很久，久到车里的雪松香氛都淡了。他看着周启悦从团建楼里走出来，手里攥着本笔记本，发梢的桂花落在米白色的风衣上，像撒了把碎金。

　　“上车。”他降下车窗，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送你回家。”

　　周启悦拉开车门时，看见副驾放着个保温袋，里面是碗红糖姜茶，还冒着热气——是她下午说“好像有点着凉”后，他让司机特意去买的。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正是她上次在庆功宴上提过的肖邦夜曲，音量调得刚刚好。

　　“团建开心吗？”他转动方向盘，引擎声轻得像呼吸。路灯的光晕在他侧脸明明灭灭，她突然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是昨夜改扶贫项目预算时熬出来的。

　　“挺开心的。”周启悦的指尖触到温热的姜茶，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林工……跟我告白了。”她说出这句话时，心脏像被光伏板支架卡住，既紧张又坦然。

　　方锐霆的方向盘顿了顿，随即恢复平稳。他看着前方的红绿灯，红灯的光晕在他眼底投下片暖色：“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对你的感觉不一样。”周启悦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方锐霆，从你把那本《柔性光伏技术前沿》送给我开始，我就……”

　　绿灯亮起时，方锐霆突然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在路口，他侧过头，路灯的光在他瞳孔里跳跃：“启悦，”他的声音带着姜茶的暖意，“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放着份东西，等扶贫项目启动那天，我想给你看。”

　　周启悦的心跳撞在嗓子眼。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想起他在董事会替她挡掉的刁难，想起他悄悄记下的“喜欢浅色系”，想起他扉页上“保持对技术的敏感”的题字——这些藏在细节里的深情，像光伏幕墙吸收的阳光，终于在这一刻，转化成耀眼的光。
　　沈梦琪在项目组办公室整理文件时，发现了林景逸留在桌上的U盘。粉色的外壳印着只笑脸小熊，是沈梦琪送他的生日礼物，此刻插在电脑上，屏幕上显示着“扶贫项目光伏板安装手册”，每一页都用红笔标着“注意事项”：

　　“农村屋顶承重有限，支架要用轻质合金”
　　“西北地区风沙大，镀膜层要加厚0.3mm”
　　“周姐说老人眼神不好，说明书要用4号字”

　　最后一页附了张照片，是技术部的人在实验室门口合影，林景逸站在最边上，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速溶咖啡的包装袋，周启悦站在中间，手里举着块光伏板样品，笑容比阳光还亮。照片下面写着行小字：“祝她永远笑得这么开心”。

　　沈梦琪的眼泪突然砸在键盘上，晕开的水渍里，她仿佛看见露台上那个转身的背影，和实验室里默默修改的图纸——原来有些守护，不必说出口，也能照亮前路。
　　许雅琴在贵妇聚会上，第一次没有诋毁周启悦。当李太太又在说“那丫头出身太低”时，她突然放下红酒杯，钻石胸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的扶贫项目，倒是做得像模像样。”

　　旁边的张太太惊讶地挑眉：“许夫人这是……认可她了？”

　　许雅琴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霓虹。手机里存着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周启悦的父母在老家的屋顶上，正对着新安装的光伏板笑，父亲手里的扳手还沾着机油，母亲的围裙上别着朵小雏菊——那笑容干净得像初升的太阳，让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第一次见到方锐霆父亲的样子。

　　“听说方家老爷子当年也是从底层爬起来的。”李太太的声音带着试探，“许夫人当年不也……”

　　“够了。”许雅琴打断她，却没像往常那样动怒。她摸了摸胸前的珍珠耳环，想起方锐霆小时候说的“妈妈，太阳能板好神奇，不用插电就能亮”，突然觉得有些偏见，或许真的该像老旧的光伏板一样，被新的技术取代了。
　　周启悦在扶贫项目启动仪式上，第一次见到了方锐霆的母亲。许雅琴穿着得体的套装，站在人群外，手里拿着份项目手册，目光落在“农村光伏推广方案”那页，指尖在周启悦的签名上停留了很久。

　　“许夫人。”周启悦走过去，手里握着块抗风沙光伏板的样品，“这是我们新研发的，能在-30℃到60℃的环境下正常工作，特别适合农村。”

　　许雅琴接过样品，指尖触到冰凉的板面。蓝色的镀膜反射着她的脸，让她突然想起方锐霆父亲留下的那句话：“做技术的，要像光伏板一样，能屈能伸，能吸收阳光，也能抵御风雨。”

　　“好好做。”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别给锐霆丢人。”

　　启动仪式的礼炮响起时，周启悦看见方锐霆站在台上，对着她无声地笑。林景逸站在技术部的队伍里，举着相机，镜头稳稳地对着她，白衬衫的口袋里，依然放着那包速溶咖啡。

　　阳光穿过光伏板样品，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双见证的眼睛。周启悦握紧手里的样品，突然明白林景逸笔记本上那句话的意思——真正的光，从来不是谁借谁的，而是各自燃烧，却又彼此照亮。
　　夜色漫进实验室时，周启悦还在核对数据。林景逸留下的笔记本摊在桌上，最后一页的光伏板图案在灯光下泛着光。手机亮起，是方锐霆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九点，扶贫项目第一次会议，我在办公室等你，给你看样东西。”

　　周启悦笑着回复“好”，抬头时，看见窗外的光伏幕墙亮着温柔的光，像片倒悬的星空。她知道，故事还没结束，那些关于光的追逐、关于爱的告白、关于偏见的打破，都将在这片星光下，继续生长。

　　而露台上那个转身的背影，和备忘录里的星光，终将成为这段旅程里，最温暖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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