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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遗
洛梦捏着那瓶粉白色的胶囊走出佩格芬诊所,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非但没带来安心,反而像攥着一块不怀好意的寒冰。佩格芬那副“你爱信不信”的混蛋嘴脸和闪烁其词的腔调,让她心底的疑虑如同藤蔓般疯长。
指望这疯子坦诚?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她脚步一转,没有回那个可能还残留着昨夜惊悸气息的“家”,而是径直朝着温加斯城外的魔山走去。
山风裹挟着草木特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心中阴霾。熟悉的路径,熟悉的、带着粗粝感的树皮纹理,让她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
还没到半山腰那处熟悉的低矮木屋,一个矫健的身影就如风般从林间掠出,带着爽朗的笑声。
“哟!稀客啊!我们的大小姐今天怎么有闲心……”安妮的声音在看清洛梦的瞬间戛然而止。那双琥珀色的狼眼瞬间锐利起来,精准地锁定了洛梦脸颊那道尚未完全褪去红肿的伤痕。她脸上那点调侃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被压抑的怒火。
“谁干的?”安妮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狼族特有的低吼质感。她大步上前,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洛梦的伤处,鼻翼翕动,似乎在辨别残留的气味。“刀伤?还淬了东西?”她眉头紧锁,“一股子阴沟耗子的霉味儿!”
洛梦任由她检查,安妮指尖的温度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说来话长,差点交代在昨晚回家的巷子里。”
她言简意赅,把被黑袍人追杀、乌鸦、以及最后诡异消失的事情说了一遍,刻意略过了雷伊思关于幽冥仙主的部分,只着重描述了袭击者的特征:黑斗篷,长刀,胸口疑似红宝石,乌鸦,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寂感。
安妮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她拉着洛梦快步回到自己的木屋。阳光透过窗户照亮屋内熟悉的景象:桌上依旧散落着各种瓶瓶罐罐的草药和一些闪着寒光的银质小武器。安妮一言不发,迅速翻找出几个小巧的陶罐,开始熟练地调和药膏。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
“坐好。”安妮命令道,手指沾上一种散发着清冽松针和苦艾混合气味的墨绿色药膏,轻柔却精准地涂抹在洛梦脸颊的伤痕上。药膏接触到皮肤,带来一阵清凉的刺痛感,随即是丝丝缕缕的舒缓。
洛梦安静地坐着,她看着安妮专注的侧脸,感受着药力渗透。
“安妮,”洛梦在药膏涂抹完毕,安妮开始收拾瓶罐时,才低声开口,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头的名字,“你觉得……会是‘冥遗’的人吗?那个穿黑袍的。”
安妮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直视洛梦,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本能的忌惮。
“九成九就是那帮疯狗!”安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除了冥遗那些脑子被死气腌透了的杂碎,还有谁会无缘无故、悄无声息地摸进城里,就为了砍一个学生?还他妈带着那种邪门的乌鸦!”
她啐了一口,眼神凶狠,“那地方就是个活棺材!死气重得连根草都长不出来,活物进去都得脱层皮!传说从温加斯边境掉进冥遗深渊的倒霉蛋,灵魂就被钉死在那儿,永世不得超生!幽冥仙主……哼,名字倒装得挺唬人,手下全是些嗜血残暴、毫无人性的屠夫!”
安妮的肯定,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敲在洛梦的心上。比雷伊思模糊的传说更直接,更残酷。一个如此恐怖、与她生活轨迹毫无交集的地方,一个传说中的统治者……为什么会盯上她?这念头带来的寒意,比昨晚的刀锋更甚。
洛梦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佩格芬给的那个透明小药瓶,里面几颗粉白色的胶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无辜。“佩格芬给的,说是安神助眠,让我别吃之前医生开的了。”她把药瓶递给安妮,“你看看,这玩意儿……有问题吗?”
安妮接过药瓶,拧开盖子,倒出一颗胶囊在掌心。她凑近仔细嗅闻,又用指尖小心地捻开一点点粉末,仔细观察颜色和质地,甚至伸出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粉末边缘,眉头紧锁地品味着。
“……闻起来是有点安神草和宁心花的味儿,”安妮最终把胶囊放回瓶里,拧紧盖子还给洛梦,“粉质很细,没什么明显的怪味。舔那一下……也没尝出常见的剧毒成分。”
她看着洛梦依旧凝重的脸色,耸耸肩,“至少以我目前知道的草药知识,看不出什么大问题。那疯医生虽然嘴贱,但医术……有时候还挺有用的。怎么,信不过他?”
洛梦接过药瓶,没说话,只是紧紧攥着。佩格芬上次那“偷摸一针”的记忆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信他?不如信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安妮看着洛梦的表情,嗤笑一声:“得,你这疑心病真是越来越重了。”她转身在屋里翻找起来,动作粗鲁地踢开几个空木箱,最终从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里拖出一个半旧的小皮箱。
“喏!”她把皮箱“哐当”一声放在洛梦面前的桌子上,拍掉上面的灰,“我早年玩剩下的简易实验套组,测个毒药迷药啥的勉强够用。省得你疑神疑鬼把自己吓死。”
洛梦打开皮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小巧的玻璃试管、滴管、小瓷碟、微型酒精灯、一把极其锋利的小银刀,甚至还有一小盒处理过的试纸。东西虽简陋,但足够应急。
“谢了。”洛梦合上箱子,拎了起来,分量不轻。
“哟,这就拿走啦?”安妮抱着胳膊,狼耳得意地抖了抖,故意拖长了调子,“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算不算……定情信物啊?考虑好了没?联姻的事……”她凑近洛梦,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
洛梦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上安妮……期待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敷衍的弧度:
“好啊。我家门口那两尊石像,你看上哪个了?我让人给你搬过来当聘礼,保证分量十足,够你磨爪子玩一辈子。”
安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垮了下来,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靠!洛梦你他妈——滚!赶紧带着你的破药和破箱子滚下山!”她气呼呼地转过身,尾巴都炸毛了似的。
洛梦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实的笑意,拎起皮箱,毫不留恋地转身出门:“走了。鲨鱼刺身……下次一定。”
“你他妈最好带真的来!”安妮的咆哮声追着她的背影砸进林子里。
回到那间依旧清冷的小屋,洛梦反锁好门,拉上窗帘。她将安妮给的小皮箱放在桌上打开,取出需要的器具。昏暗的光线下,她的动作冷静得近乎冷酷。
她先小心翼翼地从药瓶中取出一颗粉白色的胶囊。用银质小刀极其精准地剖开胶囊外壳,将里面细腻的白色粉末倒在干净的小瓷碟里,分成均等的两份。
拿过其中的一份,她伸出左手食指,用消毒过的银质小刀在指尖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暗红色的血珠迅速渗出。
她用滴管吸取少量自身血液,滴入一个玻璃试管中。然后,极其小心地取了一丁点药粉加入血液中,轻轻摇晃混合。随后,她将这个试管小心地放入一个装了温水的杯子里,盖上盖子。
她定时观察数小时甚至更久,看混合液是否出现异常凝固或溶血,以及颜色气味是否发生剧烈变化。
接着她卷起右边袖管,露出小臂内侧相对柔嫩的皮肤。再次拿起那把小银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道比指尖伤口略深、约两厘米长的口子。
鲜红的血立刻沿着伤口边缘渗出。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取过另一份药粉,用干净的玻璃棒蘸取少许,直接、均匀地涂抹在新鲜的创口上。
血族的自愈能力远超人类。她需要密切观察:如果伤口在涂抹药粉后,愈合速度明显异常减慢,甚至出现发黑、溃烂、流脓等迹象,那就证明这药物含有强烈抑制细胞活性、甚至具有腐蚀性的毒素。如果愈合如常,至少说明它对局部组织没有剧毒。
做完这一切,洛梦用干净的布条裹上草药简单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避免留疤。
她坐在桌边,目光沉静地看着那个在温水杯里静置的试管,以及手臂上涂抹了药粉的创口。房间里只剩下她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模糊噪音。
等待结果的时间漫长而枯燥。洛梦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了那个被称为“冥遗”的死亡之地。
安妮的描述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幅阴森诡异的画面:终年弥漫的死气、寸草不生的荒芜、被禁锢永世不得超生的灵魂……还有那些穿着黑袍、带着红宝石、如同杀戮机器般的疯子。
一个念头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她的思绪:
那样一个连生命都难以存续的地方……那些冥遗的人,他们靠什么活着?或者说……他们“吃”什么?
这念头冰冷、怪异,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她端起桌上凉透的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冰冷的边缘,金色的眼眸深处,一丝近乎冷酷的探究欲悄然闪过,被她迅速压回心底的幽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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