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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
洗澡要去医务室旁边的小平房里排队,我给手机充上电,用书包里自带的塑料袋装了换洗的衣物,以及一包提前准备好的一次性沐浴液,换了双拖鞋就去了。
这个点,洗澡的人还是要很多,不过已经快排到澡堂门口了。
“唉,同学,你洗澡不带桶的吗?”排在我前面的一个男的等得无聊了,问我说。
“懒,麻烦。”连行李箱都懒得带,只背了个包,带了几套换洗衣服的我,怎么可能带桶呢。
“帕子呢?洗脸盆呢?你也不带吗?”
“不用,我洗澡随便冲一下就行。”
“同学,你知道里面是公共澡堂洗澡吗?不带盆不带桶你怎么接水洗头洗脚,直接在里面泡吗?”
我懵了,他妈的这学校的安排也太次了吧,竟然安排的大众浴。
算了,老子屈尊随便泡泡得了。
然后,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刚走到门口玄关处,就看见十几个男生赤条条白花花地站在那里,毫不避讳地脱衣服内裤,拖完随便往自带的凳子上或者角落里一扔,然后提着桶大剌剌地迈着步子往里面走。
其中还有不少人脱完了挺着胸膛,扭着脖子,舒展着手臂,嚣张地展露着身上的肌肉线条,仿佛要去跟谁摔跤打拳似的。
我只觉得好笑,笑过之后找了个人少的角落也开始脱衣服,这种时候,得表现得随大流一点,不能露怯,不然人家会当你是神经病。
但是脱完衣服裤子,轮到内裤的时候,我犹豫了,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同学。
尼玛,那个同学也在看我。
“你看我干什么?”他瞅着我问。
我心里说“我还想问你呢,你看我干什么?”,嘴上只是笑笑:“你看起来很瘦,没想到脱了这么有肉。”他妈的老子压根没注意他穿衣服是什么样。
“你不也是吗?看着挺沉默内向的,脱得倒是挺爽快。”
我他妈,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爽快了,老子内裤还没脱呢。
我还没腹诽完呢,同学笑了一声,麻溜地脱了身上的内裤,光着身子提着一个桶,趿着拖鞋提提踏踏地走进去了。
我两眼一闭,下定决心正要脱最后一层遮羞布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来这洗澡啊。”这声音可太熟悉了。
我倏地睁开眼睛,回过头,看到是顾轶的一瞬间,心口砰砰直跳。差点,差点我就以为是苻清予呢,幸好不是他,不然我得吓个半死。
“是啊,你也是?”我看着他手里提的桶和浴巾,还有散发着香味的湿漉漉的头发,努力保持着微笑。
可能是我笑得太假,他看我的眼神并不和悦。
“我是去医务室里的独立卫生间洗澡,这里……人太多,很吵,也不太干净……”他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依然拉着我的胳膊,说,“你,你要不要过去?”
“去!那肯定去啊,干嘛不去。”我火速抽回手,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提着塑料袋跟他一起出了大众澡堂。
“永龄,我带个人来你这里洗澡啊?”顾轶提着桶敲开医务室的门,对躺在病床上玩手机的白永龄说。
“你刚才不是洗过了吗?怎么还要洗?”白永龄盯着手机,似乎是在看网红直播卖化妆品。
“我是带人过来洗。”顾轶重申了一遍,问,“方便吗?”
白永龄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顾轶,皱了皱眉,摆手说:“行吧行吧,进去吧。”
我提着袋子卫生间走了进去,关上门脱衣服,刚打开淋浴,就听见白永龄质问顾轶的尖细的声音。
“说吧,怎么认识他的,酒吧还是夜店?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那种地方认识的人不可靠!”
“你问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顾轶,这不应该是我问你的吗?咱俩认识了这么多年,这可是你第一次往我跟前带人呐。往常,我可不认识你带的那些人呐。包括上回那个,就是跟笑笑去巴厘岛玩的那个小男生,你给笑笑介绍的吧,我也不认识啊。但我觉得呢,你这样干涉笑笑的感情生活,会给对方造成很大压力。”
“你能小声点吗?他人还在里面呢!”
“他加入动漫社团的时候,说过他有女朋友的,笑笑当时也在的。”
“他交没交女朋友我看得出来,我也问过和他同班的高中同学了,调查了一圈,都说他没有。”
“咱有话直说,我的军医生涯快到期了,到时候考律师证可能会更忙,有没有可能继续待在惠城还未知呢。我可没精力和时间替你监督他们俩个。正好这几天你都在这,要监督你自己监督去。凭我的直觉吧,龚铭允和笑笑的是不大可能在一起的。”
“我也觉得是这样子的。他挺直腰板和我差不多高,说话冷冰冰的,也不知道笑笑喜欢他那一点……就光看脸吗?我觉得他还没我耐看呢。”
“你那是老花猫照镜子——自娱自乐。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龚铭允近一米八的大个子,笑笑才一米五八,他俩要在一起,这身高我恨不能挪一点在我身上。”
“你还挪,你不穿高跟鞋已经一米七了,再挪两下我还活不活?”
水声混着两人的说话声像汹涌的海浪声一般充斥在我的耳膜上,我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关上淋浴,换衣服,说话声才渐渐止了。
“以后你想洗澡尽管来这,我跟白医生说好了。”我刚出来,顾轶就走过来笑着对我说,“不用去大澡堂洗,人多水又脏。”
我谢过他,转身便要走。
他又从白永龄的桌子上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塞我手里,拉着我的手腕,满怀歉意地说:“那个,我们刚刚说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你别当回事啊,我们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相信你的人品,你要是愿意和笑笑在一起,我举双手赞成,保证以后不干涉你们。”
“我不喜欢你妹妹。”我迎着他的目光,僵硬地抽回手,任由糖果掉了一地。
拿我当三岁小孩哄呢,谁知道你心里憋着什么坏呢。还调查我,靠,你了解我我还不想了解你呢!
“为什么?”他的眼神很复杂和落寞。
“我是个双性恋。”我丢出了重磅炸弹,不好意思地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变态,很恶心,跟苻清予一样像个神经病?那就请你帮我转达一下顾笑,我只当她是朋友,她要是可以接受那无所谓。如果不能,请她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真是抱歉了。”
说完就走,不留一丝余地。
夜色像是一张黑色的网,将我包裹在其中。我负着这层网,一步步朝着走着,越走越快。
——
宿舍里该玩游戏的还在玩游戏,该看直播看直播,该看解剖书的阿源已经睡着了。
“啊啊啊,老铁们,看我刷到了什么好消息!‘嗜血魔王’天帝榜排行第一的‘过敏源’大佬要退圈了,这周末要在魔都拍卖账号和装备呢,还是直播拍哦。”睡在门背后的一个男生扯着嗓子嚎叫着站起身来,抱着笔记本电脑直跺脚。
“假的吧,‘过敏源’是游戏开发商自己打造的号,开直播也不爆照露脸,只参加区域赛和节日冠军赛,从来就没参加过职业联赛和国际竞赛,怎么可能卖号!是故意炒游戏钓鱼吧。”睡在我下铺的那个胖子不屑地说。
“那可不一定哦,这个游戏开服十几年了。人家‘过敏源’大佬是前几年才建号的,微博上有直播记录,你们可以看回放,播放量已经破亿了。”一个男生说。
“所以大佬现在是因为无敌太寂寞了,玩腻了,所以卖号转战其他游戏端吗?”
“不知道哦,听大佬的粉丝们在广播里说的是大佬养这个号本身就是奔着赚钱来的,现在家里正好缺钱了,所以卖号。”
“靠,我昨天看直播还瞅见他花7777块金币在葬花秘境的剑塔上面坐着向路过的小魔王撒红包呢,咋就缺钱了?”
“瓜娃儿,你就说啥时候开拍吧,我虽然没钱,但不影响我看直播。”另一个男生喊。
“这个周末晚上八点。”睡在门背后的男生端着平板,激动地走到那个男生床边坐下,点开电脑给他看。
“干!起拍价99万,这不是土豪,这是神豪啊!看看人家这坐骑和装备,干干干!火凤凰和黄金甲,妈的,少说得三十万了,合并卖99万还算便宜的了。拍卖后当天网银交易,平台担保,妈呀,老子要是有钱,买到就是赚到啊!”好几个男生都围了过去,围着电脑屏幕啧啧称奇。
几个人兴奋地聊着,越聊越欢,压根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戴着耳机听歌。但是还是很吵,很想出声制止他们,又怕人家说我仗着“班长”的头衔压人一头,多管闲事,索性不吭声,任由他们闹去。
不一会儿,阿源被吵醒了,不耐烦地直起身,揉着花白的头发,眯着眼睛问:“你们干啥呢,都几点了还不睡觉?我求你们了,赶紧睡吧,我今天很累很不舒服,明天还要去巡逻守夜。”
我问他:“你咋了?要不要我明天找教官帮你请个假?”
阿源阴着脸,似乎很反感请假的事儿,冷声说:“不用,我能坚持。”这股倔强劲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那我去给你倒点水喝吧。”我看他耷拉着眼皮,昏昏沉沉地硬撑,有些心疼他。
阿源摇了摇头,说:“你帮我拿一下保温杯就可以了。”
我下床给他拿了过来,他捧着泡了药的杯子,低头喝了一口,垮着脸说:“好苦,有没有糖?给我一颗。”
我两手一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糖。”
阿源把杯子递给我,合着眼睛躺下了,两手捂着肚子,一副武侠小说中灵气被耗光后虚弱到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我出去给你找找吧。”我说。
“找个屁呀,这里又没有小卖部。”睡我下铺的胖子说,“你要实在不舒服就去找军医,她那里应该有糖。”
阿源躺着不动:“不去。”好像跟白永龄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真是奇怪,明明他当着白永龄的面说话还挺温和的。
我说:“那我去帮你要几颗吧。”至少可以出去透透风,清静清静。
“那你别说是我要的。”阿源压低声音,紧闭双眼说。
我点头答应着,关门摸黑去了白永龄的医务室。
沿着弯弯曲曲长满杂草的小路一直走,还没走到头呢,我就看见医务室的灯关了,楼下一个人没有,大半夜的,去敲门总不太好。
无功而返的我,悻悻地往回走,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对赏心悦目的帅哥,徜着月光似在散步。
年貌稍长的那位英俊潇洒,谈吐温和,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文人特有的魅力;年貌稍小的那位笑如朗月,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线装书,满脸崇拜。整个画面和睦非常,温馨得像是一家人。
此刻的我,就跟古装电视剧里的丫鬟一样,低着头,恨不得找个锄头重新给自己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如此盛夏,走几步路都发汗,是个人都恨不得窝房间里吹风扇,您二位倒好,跑这曲径通幽处吹风赏月,真是佩服。
唉,这才是让人羡慕的岁不淹兮,春秋代序,人间有你,灯火可亲啊!
朝前走,还是往后走?身着迷彩服的我想了想,要不蹲树根底下去吧,隐蔽性应该不错。
“龚铭允。”我脚还没伸进去呢,笑如朗月的那位尊神就把我的名字喊了出来。
我低着头,回头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老师好,领导好。”脚底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催着我赶紧搬家回宿舍。
“老师”——顾轶,头一回听我喊他老师,脸色跟敷了黑土活的稀泥一样,不苟言笑。
“领导”——也就是苻清予他爹顾安看着我笑,笑得好像见了他亲儿子似的,问我:“你叫龚铭允?”
我含蓄点头:“是的,领导。”
“别叫我领导,我只是过来逛逛而已,你可以叫我叔叔。”听听顾安这话说的,顾轶叫他伯伯,我叫他叔叔,不论辈分大小,不分前来后到,这他妈不是为难我吗。
“你去医务室做什么?”顾轶沉着脸,撇着嘴角,看样子对于我打断他两位散步聊天很不高兴。
我寻思你可以当没看见我啊,要不是你叫我名字,顾安也不会找我说话啊。
“头晕,找军医要点糖。”我真该打自己一巴掌,之前他给我糖我不要,现在又巴巴地跑来要糖,好傻逼!
“我这里有几颗,你先拿去吧。”顾轶很有风度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好几颗牛奶糖,皱着眉递给我,脸色似乎又好看了些。
我捧着糖,脑海里出现中午吃饭前阿源先吃牛奶糖时细嚼慢咽一脸甜蜜的样子,有些失神。
“快回去吧,注意安全。”顾轶嘱咐了我一句,抬眸望着顾安道,“我还有个问题,如果病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过多的海乐西片……”
我走得快没听清,回到宿舍把糖都给了阿源,顺口说了一嘴:“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顾轶和一个长得特别帅的男的在散步。”
阿源抬了抬眉毛,剥了一颗糖丢进嘴里,一脸平静地点头说:“哦……”我真是腐眼看人基了,他跟顾轶是清白的。
“阿源,我下软件关注‘过敏源’大佬的微博了,他这周末真的要卖号卖装备呢,现在预约观看直播的人已经三千多万了。听说到时候看直播还能抢红包呢,你还不赶紧去下游戏。”一个男生握着手机,近乎疯狂地握着拳头望着阿源,“哦,我忘了你不玩游戏,要不你把你手机或者笔记本电脑借我下‘爱魔易’吧,我手速快,到时候抢到红包分你一半。”
阿源虽然不玩游戏,对游戏倒是很了解的,当即就反驳那个男生道:“我等会儿再下。”
那个男生不依不饶道:“这好消息可是我告诉你的,你要是抢到大红包了,可要请我吃饭哦。”
阿源鼓着腮帮子嘟囔:“好好好。”说着又看向我,“你也去关注一下啊。”
我躺在床上,嘴上说不用,心里早动摇了,手在被子里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还是从枕头底下翻出了手机,拉被子盖住头,在黑暗中下载了直播软件“爱魔易”。
这个软件我以前下过,和“嗜血魔王”是同一家游戏公司开发。我在上面还买过一个号,玩过几天“嗜血魔王”。
这个游戏主打的就是暗黑恐怖风格,以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为背景,属于大型冒险解谜类型的游戏。画面和剧情紧张又刺激还带点玄幻,可以单人玩,也可以多人一起玩。
我对这个游戏的最初印象还停留在进入秘境时听到的鬼森森的背景音乐,让人不寒而栗。除了这个,我找不到其他缺点,也难怪他是全网游戏玩家最多的游戏。
不过这个游戏没点IQ根本玩不来,能评上天地榜的大佬是真的大佬,纯靠氪金只能登富豪榜。
我这样的小透明昏天黑地玩了一个星期,只过了两级,实在没耐心就没玩了。
现在登上去一看,还可以看见以前冲的月卡时间,还剩三十多个小时。
我点击首页,以最快的速度在搜索栏输入“过敏源”三个字,看到综合排行榜第一的视频是某人最后一次直播打游戏,播放过四千万,点赞过四千万,转播两千万,评论区卡到沦陷,根本点不进去。封面就是喷血的游戏截图加两个宋体大字:卖号!
那游戏界面再熟悉不过,就是苻清予经常玩的那个游戏!
再看“过敏源”的头像,是一张地球鸟瞰图。
我心下隐隐猜到了什么,直接点进“过敏源”的直播空间一看,一关注,一亿+粉丝。
我往下划,找到每条视频的上传时间和IP地址一一看了一遍,最后,回到顶端,点击对方的关注。很遗憾,手机界面弹出了“由于对方开启了保护隐私功能,关注列表不予公示”。
点击对方任意一条直播视频的声音和我平常听到的都不一样,清亮通透,温和还富有磁性。
我又返回了我的个人主页,点击粉丝一栏,看到此人的游戏名后,我咬着牙悟了!
我不得不佩服此人的演技,直播打游戏的时候是最开心的,和其他游戏主播K歌的时候也是开心的,因为那是他本来的声音——换言之,他是装的,故意压低声音和我说话的。
我心下黯然,两年多的时间里,天天晚上都在熬夜玩游戏,还抑郁症,呵呵,苻清予,是我小看你了!
现在满级了想退圈卖号,好啊,都能靠玩游戏赚大钱了还读什么书呢,凭你的脑子,换个游戏继续玩吧!
以上心理活动都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敢发信息去质问他,人家现在可是有一亿粉丝的“游戏主播”,简称百万富翁,骗我这种一穷二白的学生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TM的累了,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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