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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天气阴沉,下着小雨。
小小的窗口光线不足,只能隐约看出昏暗的房间很小,简单的床和几个储物箱。
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不时随着呼吸起伏,拉出些许褶子。
雨水打在玻璃窗,发出“哒哒”的声响,与屋内的咳嗽声相继成奏。
“咳……咳咳……”
夏枳南半躺在床上,先是轻咳了几声,但很快咳得越来越厉害,像是要把肺都快要咳出来。
卫珍从厨房里急走过来,看着他咳得歪在床边的样子,一时间也没甚办法,只能靠近轻拍他的背,顺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夏枳南终于缓了过来,但长时间的咳嗽还是让他脸红脖子粗,生理性的盐水映满眼眶。
把放在床边木椅上的保温瓶打开,递到他的嘴边。等他接过瓶子,抬手摸了把他的额头,滚烫的体温传来。
“吃了药也没用啊,我们去医院吧!”卫珍眉头皱紧,一脸担忧说道。
夏枳南呼吸平稳下来,但高烧让他脸颊上的红晕不退,反倒是嘴唇惨白一片,整个人的状态非常难看。
他吹了吹瓶口蒸腾的水雾,轻抿了口入喉,清了下嗓子,无精打采的抬头看向夏母,摆手说:“不用,没事没事。”
夏枳南从小就不喜欢去医院,后来夏母车祸事件之后更是厌恶入深。生病了能抗则抗,最多就是到药店买些药回来,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意去医院的。
但他这话说得嘶哑,鼻音极重,说着没事没事,但显然无法让人信服。
如果是普通感冒,卫珍觉得在家吃药休息倒是可以,但他从早上就一直高烧不退,吃了药,睡了一上午不单没退烧,反而咳嗽更严重了,这种情况还说没事?
卫珍有些生气:“没事你个头,烧得这么厉害还硬撑。快!起来!先不吃饭了,我跟你去医院。”
卫珍拿过保温瓶放好,掀开被角,轻轻拽他的胳膊让他起来。但是夏枳南即便清瘦也是个成年男子,并不是她能拽动的。
夏枳南没动,只是半是无奈半是恳求的看了眼他妈,说:“真的没事,我睡一会儿就好了,等会儿我再吃粒退烧药。”
听到他这样说,卫珍收起怒气,软着声音哄道:“你早上吃了也没见好,而且现在还更严重了。乖,去医院挂瓶水,好的快。”
她扶着他的手肘,但夏枳南这犟脾气也不知道随谁,半分不动。
他低着头可怜巴巴,语气倒是坚决,说了句“不去”!
卫珍气结,突然感觉自己养了个熊孩子,半分不听自己话,死犟死犟的。
但看着夏枳南低着头,黑发低垂,隐约可见发旋旁露出的指甲大小疤痕。
她一时语塞,盯着他又倔又可怜的脑袋看了好久,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舍得再说什么重话。
卫珍心里清楚,夏枳南因为她的缘故,对医院这个地方有了心理阴影。
她事后曾想象过那个画面。
在冰冷的白炽灯走廊,深夜的寒风灌入,他孤伶伶坐在手术外的等候椅上,看着门一次次打开,等来的却是一张张病危的签字单,医生面无表情提醒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可能将要死去的母亲,手抖着签下他的名字。
那时候,夏枳南才刚满十八。
卫珍放下扶他的手肘,伸手摸着儿子滚烫的手,担忧问:“不去身体受得了吗?真只吃药就行?”
夏枳南低沉的“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她,嘴角勾起点笑容,很虚弱,但像是安慰道:“吃药后我睡会儿就好了。”
厨房里,因为考虑病了胃口不好,所以夏母专门给他煮了白粥。
卫珍拿着一碗白粥走入房时,看到的是夏枳南躺在床上又睡着的样子。他双目紧闭,苍白的嘴唇干涩起皮,微张着一呼一吸。
她用瓷羹搅拌轻吹,感觉白粥温热刚好入口,她轻拍夏枳南的肩膀两下,叫了声“阿南”,但不知是否力气太小,人没醒。
随后又用了点力气轻摇,还是没醒。
卫珍心里“咯噔”一下,出现了些不好的感觉。
她连忙把碗放下,摸了会儿儿子滚烫的额头,随后轻拍他的脸颊,唤道:“阿南?阿南?”
面对这急切的呼喊,夏枳南毫无反应,张着嘴呼出的气明显比常人高,脸上是不正常的绯红。
卫珍顿时反应过来,他是高烧昏迷过去了。
登时心里慌乱无措,在原地急得想跺脚。
她心里乱糟糟像是想了许多事情,又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现在要马上打电话找人来帮忙。
夏母右脚跛着小跑到客厅拿手机,第一反应是想找隔壁的贺大姐。
但这念头一闪,马上想起对方腰伤严重帮不上忙,贺家人白天都外出工作也没法立时回来。
随后很快又想起了周艺,她记得夏枳南跟他关系很好,之前还来家里留宿了几夜,而且刚好留了他电话。
她连忙翻找着手机号码,却倏然顿住翻找的动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犹豫了片刻,她手指一点,拨通了通讯录最顶上的那串电话号码。
.
夏枳南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圆形白色顶灯,把雪白的天花板更映得苍白。
空气里带着药水的消毒剂味道,并不呛鼻,但是让他很不舒服。
他转头,朝右边光源充足的方向看去。
米黄色窗帘几近垂地,巨大的推拉窗面通透,能看到外面一片金橙色的夕阳,和远处低矮的楼房。
这个地方很陌生,他从来没有来过。
随后转向另一边,对上了夏母恬静的笑脸。
卫珍坐在床边的一张掉漆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颗红透的苹果削皮,看到他迷蒙的眼睛张开,高兴地笑了起来。
“醒啦?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夏枳南望着夏母眨了眨眼,像是在愣神。
他感觉脑子里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凌乱的思维转动不开,也想不起来他在哪,为什么会在这里。
卫珍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手往裤子擦了两下,摸上儿子的额头。
在确定体温已经正常下来,看着他那一脸痴呆的表情,放下手,疑惑道:“退烧了啊!怎么这样子?该不会烧傻了吧?”
夏枳南稍稍清醒的脑子听到这句,瞬间有些哭笑不得,脸色苍白,笑得有些虚,说:“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能说笑了,卫珍高悬的心放下。又把苹果拿起来削皮,边削边说:“看你那表情,我还以为一场高烧把你烧成失忆了,真怕你突然来句‘你是谁’。”
夏枳南愣了下,过了一秒,笑了:“妈,少看偶像剧。”
卫珍低头看他,两母子互相对视了眼,笑了。
夏枳南手撑起身,低头见到右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布,上面白色棉块有一点血红。应该是打点滴后拔针时留下的。
他抬头朝四周看了下。
这是一间只有十平米的房间,床头边上有个半人高的白色柜子,头顶有个红色紧急按钮,与之持平的旁边圆孔上插着个蓝色圆瓶,里面装着不明液体。
往上看去,天花板嵌了个比病床大点的矩形拉帘钢圈,浅蓝色的帘布半拉,遮住了旁边病床位。
顺着往对面墙上看,悬挂的液晶电视机正播放电视节目,屏幕下面用黑色圆体字写着“控制音量,小声播放”。
显然这是一间摆设简单的双人病房。
高温退了,但脑子还是像生锈的链条,里面嗡嗡的,想不起来事情,夏枳南朝卫珍疑惑问道:“妈,我为什么会在这了?”
他记得“睡”着前明明还在家里,说不想去医院,怎么一觉醒来到医院了?
“还能为什么?晕过去被人送进来呗。”卫珍脸上神情有些不高兴,一半气恼一半不满,说道:“那时就应该把你拖来,你晕过去,叫都叫不醒都不知道多吓人。”
说完,见夏枳南手肘撑着床,知道他想起身坐起。她把削完皮苹果用纸巾垫着,走到床尾,像八十年代拖拉机打火转圈摇着。
床头慢慢升起,他枕头垫背,半躺在床上没花一点力气。
原本夏枳南还没有什么实感,但这下,就感觉他真的像个病人了。
感觉高度适中,卫珍放手,走向窗台旁的室内卫生间洗手,边走边说:“幸好送得早,要不然这持续高烧不退,医生都说很危险。”
想起那时昏迷过去的夏枳南,卫珍真的感觉一阵后怕。就怕他出了什么事。但是幸好,幸好……
这通埋怨,夏枳南不敢出声,因为的确是有些意气用事了,以为能像往常吃些药,睡一觉就能熬过去。
没成想这次病来得又凶又急。
穿着湿衣,在冷风中吹了两个小时,可能是这次感冒的诱因。但昨晚见到的分尸人头,其实才是这次高烧不退的原因。
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紧张,让他昨晚一直在做着噩梦。
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并不想承认他在害怕的事实。
无论是在焦急等他归来的夏母面前,还是警察扫视过来一遍遍询问的过程,他都保持着沉稳冷静的模样。
以为只要维持着这表面的平静,以为内心就真的能平复下来。
但一切都是以为。
夏枳南垂着眉半坐在床上,看着右手背的医用贴布甚是碍眼,扣着布条边缘默不作声。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走到窗边,他以为是夏母从卫生间出来,抬头一看,与一双眼尾微勾的瑞凤眼撞了个正着。
顾萧启穿着件白色衬衫,领口的纽扣解了两颗,露出喉结下那颗芝麻小黑痣。
衣袖挽起,手臂很白,并不像常年健身的人粗壮,流畅的线条微微露出青筋,瘦而有力。手指也是好看的笔直修长,就是右手拎着的医院红色热水瓶显得格格不入。
夏枳南愣住了,嘴巴越张越大,眼睛瞪着人看起来有点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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