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谢景好笑地摇摇头，“你看看他们的手，再看看他们的胳膊和腿，那些人都是山民。”
　　“山民？怎么会成为奴隶？”
　　“应该是偏远地方以打猎为生的山民，应该是中了人贩子的计，不然凭他们的身手，不会如此。”
　　“看来不止这两个人贩子了。”
　　“傻丫头，那个人不是人贩子。”他看向那个孔武有力的男子，说着就随手甩出了一块银子直击那人的眼睛。
　　被他一把抓住，那人抓住银子，一脸茫然，而后好奇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却被一旁的贩子抢了过去，随手挥了一鞭子，顿时，那高大威猛的男子便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
　　“痴儿！”
　　而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安阳一把扭过仍旧挥鞭子的贩子，抽出绳子一把捆住，拎着人就要走，“我家主人，将他们一并买下，找你去谈谈价钱。”
　　而后又纷纷冒出几个黑衣男子，带着那些被捆绑的人离去，人群顿时纷纷散去。
　　“我先送你回去。”
　　安阳一路拎着他们来到了一处荒无人迹的地方，随手将他扔到地上。
　　那贩子伊伊哇哇，愤怒不已，“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大庭广众之下竟敢绑我？”
　　九源听得脑仁疼，一脚踢了过去，“闭嘴！”
　　那贩子又要嚷起来，九源阴恻恻地捏了捏手，骨头咯嘣直响，“信不信，爷敲碎了你的牙！”
　　那贩子立马闭上了嘴。
　　“爷这是要干什么？”
　　安阳摇了摇头，将贩子身上的钥匙摸了出来，打开了手镣和脚镣。
　　一打开枷锁，男人纷纷将女人护在身后，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像饿狼一般，女人纷纷将孩子搂进怀里，缩在后面。
　　九源嗤笑一声，“诸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不然，吃亏的只能是你们。”
　　男人们的神情依然没有松懈下来，让九源有些头疼，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孩子，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无奈极了。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
　　“我见过被拐的，从未见过一村子的人被拐的。”九源皱起了眉头，“而且，你看看，还有那么小的孩子。我们就算要做什么，这么群女人孩子在，怎么动手？”
　　而安阳不知何时射出了一直袖箭直逼他们的咽喉，却被一个男人死死握住，安阳颇为玩味地看着他，“反应不错呀！”
　　“以狩猎为生的人，当然反应不错。”
　　“爷。”
　　那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危险，一双如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谢景，似乎想出其不意地杀了面前的人。
　　“别费心思了，你杀不了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除非，你想他们都死。”
　　他顿时泄了气，僵硬地立在哪儿。
　　谢景看了看被捆住的贩子，踢了踢，颇为不耐烦，“扔到衙门去。”
　　又走向抱头蹲在一旁，一脸委屈的高大男子身边，又看向颇有些泄气的黑衣人，“爷，他一身的蛮力。”
　　谢景刚伸出手，就听见有女人的声音，“他是个痴儿！”他回过身，又看见有个女人，怀抱着一个小儿，含着泪，缩在一旁，“是个好人。”
　　九源认命般地迈出步子，刚一迈，那群人纷纷警戒，顿时头大了，谢景也蹙了蹙眉。
　　“谁！”一道银光划过，射进一棵树上，树干不停地晃动。
　　“程涛，你作死啊！”安远带着江离现了身。
　　“夫人。”名叫程涛的黑衣男子有些焦急地垂下了头，“卑职……”
　　“没事。我想你应该会很头疼，我就过来看看。”
　　谢景松了口气，“来得正好。”
　　江离扫了他们一眼，缓缓开口，“我能让你们活，也能让你们死。是想死还是想活，看你们的。”
　　“你能做主吗？”那女人抱着孩子眼泪汪汪地看着面前面相善良的女子。
　　“当然。”她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他病了很久了吧！需要大夫。”
　　那女子似乎胆子大了些，“夫人您发发善心，放了我们吧。”
　　“我能放了你们，可你们又能去哪儿呢？没有户籍你们寸步难行，只能为奴为婢。既然如此，不如进我家。”
　　“你要什么？”那男人看向谢景。
　　“你们的命。男人卖命，我保你们全家无虞。”
　　“你们是什么人？”
　　“官门中人。”
　　男人脸色变了变，“好！”
　　“你能做主？”谢景扫了一圈。
　　“自然。”
　　那些女人松了口气，便见其中一个女人，爬了出来，“夫人，您开开恩，帮我寻寻我的孩子，她只有五岁，您救救她。”
　　那男人红了眼眶，“您是官家人，自然比我们有权有势，您救我们出水火，我们自然忠心耿耿。我们有的孩子不知被卖到何处去了，也不知死活。”
　　江离扶起那个女人，“我只能尽力去寻，寻不寻得到，就是他们的造化了。”说完撩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那孩子脸色发红，浑身滚烫，她皱了皱眉，又去看其他的孩子，冲着谢景摇了摇头。
　　“安远，你脚程快，多雇几辆马车，直接把他们送到船上去，另外多找几个大夫，敲门板都得把人给我敲出来，还有，让客栈的人做些饭菜送过去。”
　　“是。”
　　江离又细细问了些问题，那女人也一一答了，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个地名“岭南”。
　　“你们是岭南人？”
　　那女子见她有些难以置信，缩了缩身子，“是的。”
　　江离陷入了沉思，死死地皱起了眉头。
　　那女子低头想了想，蠕动了嘴唇，才又开口，“夫人不知道，岭南一带马匪肆虐，屠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子，我们是无奈出走，才被人给拐了。”说完，一片的女人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男人闻言也低下了头。
　　“马匪？屠村？岭南不是流民肆虐吗？”
　　“都是流民成得马匪，烧杀抢虐。连当地的官员都沆瀣一气。”
　　江离听后垂下了头，不一会儿，听见车辙轱辘轱辘地声音，起了身，“先把他们送回去吧。”
　　随后她走到谢景身边，“岭南一带，连峦叠嶂，又地接卫国属国，历来是个是非之地。镇守岭南一带的官兵都是被贬谪而去的。”她又仔细一想，“不对啊，如今镇守岭南的不是罗清吗？”
　　“极有可能，他一去，就被架空了，当年他手底下可有两万人呢！流民成了马匪，短短几年，岭南一带，都成贼窝了。”他而后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自有驸马去操心，他手上的东西可比我们多，也方便。我们传个信就好了。”
　　见江离淡淡瞥了他一眼，他讪讪笑了笑，“能者多劳嘛！这种费脑子的事，最适合他了。”越说还越理直气壮。
　　江离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走啦，回去了。”
　　次日一早，江离命人去采购食材药品并一些日需品，便和谢景去了船上。
　　经过一晚上的整修和休息，再见到他们时已没了当时的惊恐和敌视，女人依旧哄着孩子，男人依旧守在一旁。
　　安阳将男人都带了出去，侧身让忍冬进去了。女人们见了一个面善的女子进来松了口气。
　　她笑了笑，与她们攀谈，渐渐地气氛稍微活络了一些，便渐渐开始聊一些话题……
　　忍冬无意间回头，透过窗户看见了江离，立马起身出去，掩上门，“夫人。”
　　“怎么样？”
　　“孩子们都退了烧，只是有些虚，还要休养休养。”忍冬面色不忍，似乎觉得有些残忍，凑近江离，“身上都是伤，有的都溃烂了，尤其是孩子，一点哭得力气都没了。明明是七八岁的孩子，看着就像四五岁的孩子。”
　　她透过半掩的窗户，仔细观察着，忍冬见她如此，便道：“夫人是觉得在云都采买的人不可靠？”
　　江离回过头，转身，慢悠悠地走着，“那些牙婆手里的人，要不是在云都周围采买的，要不就是与世家有渊源的，虽说，里面不乏有见识的、能用的，可到底太麻烦。我到宁愿从头开始麻烦。”
　　“难怪，夫人在府里的时候，明明不够人手，也不叫人去外采买。”
　　“云都波云诡谲，事事瞬息万变，不可冒险。”她二人边说边走，便出了船舱，她透了一口气，“你原先是祖母身边要拔作一等丫鬟的人，家里又世世代代在靖安侯府，你性子又沉稳，很好！”
　　“可府里的人不好随意抽换，我身边的人又早已不在了。能用的只有你、染翠和雨竹，还有刘妈妈。”她站在船舷边，风浮动着她的衣衫，“雨竹尚可，可染翠到底是有些孩子心性了。若日后遇上大事，我只怕你们三人扛不住。”
　　“所以，夫人这次与世子出来，不仅有事要办，还想让奴婢们多看多学。”
　　江离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此次出游回云都后，明枪暗箭都会接踵而来。噢，对了，我放才见你和一个人聊得很好，她叫什么？”
　　忍冬回想了一下，“叫二丫头，今年十岁，夫人看上她了？”
　　“她家人呢？”
　　忍冬有些不忍，又有些同情，“被马匪杀了，跟着叔叔婶婶过活。”
　　她见江离神色黯然，怕她触景生情，忙转移话题，“夫人您不知道吧。里面有一对双胞胎姊妹，二人真的是心灵相通！就是，无依无靠。”她有些吞吞吐吐。
　　“等她们都安置好了，你带过来我瞧瞧。”看着江面阵阵涟漪，沉默了片刻，“以前的事，仿佛是禁地一般，不容许踏入。可人总是会不经意间踏进去，勾起以前的种种，我不害怕又一次想起，就怕我想不起来了。”她顺着江水远远望去，“你知道吗，这条江，我至少走过不下十次。破家之祸固然惨烈，可与他们想必，我从未颠沛流离、货与他人。”语气轻缓，似有忘却伤痛之感。
　　忍冬看着江离柔弱却坚韧的身姿，半晌，开口，“夫人想要去做的事，奴婢都会陪在您身边的！”
　　“我知道。”她转过身，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心情颇为舒畅，“世事变迁如沧海桑田、转瞬即逝，有些事，是不能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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