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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顾嘉云有了心事。
其实从前在戏校，他也不是没有过桃花运。但那时候由于年纪小家教严，谈恋爱这种事于他而言如同洪水猛兽，故而无论人家怎么明示暗示，他的心里都只有戏罢了。
然而现在，作为一个业已成年的男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陆蔓英在吸引他。只是他不能确定这是因为入戏太深，还是真的动情动心。
他也猜不透陆蔓英。蔓英对他不光是姐姐照顾弟弟的那种好，有时候也会忽然冒出一些近乎于依赖的举动；可她又极其有分寸，从不越界，更不会叫顾嘉云为难。
她就像是珠峰上的一朵云，分明看着很近，但一伸手就知道远在天边。
顾嘉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唯恐自己自作多情，又唯恐自己欠了人家的情。
怀着这种烦恼，他前思后想之下还是找了河狸。
虽然不太好意思拿这种婆婆妈妈的事儿去打扰人家，但河狸是唯一一个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却又体贴知心的至交，同他谈论这些让顾嘉云感到安全和放松。于是在一番絮絮叨叨的铺垫之后，顾嘉云将心事和盘托出。
“……在拍戏的时候倒还好，一下戏我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这人你也知道，本来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现在情况这么复杂，我更是脑子里一团乱麻。哥，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河狸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以至于顾嘉云都怀疑他是掉了线。
“哥？”
“现在抛开她的想法和一切人情世故的因素不谈，能说说看你对她是什么感觉吗？”
“我要是能想清楚，我不就不纠结了嘛！”
“那不谈深的，只谈表面。比如你在戏里是怎么和她相处，在戏外又是怎么相处，最好是举实例说说。”
顾嘉云蹙眉思索了很久。“戏里演的是情侣，最近的戏份越来越亲密，有时候会出现导演喊了卡以后我还有点收不住的状态，出现多余的动作或者眼神，总之就是很关注她。嗯……她是个非常好的演员，所以她在戏里和戏外也是两个人，戏里是非常可爱让人怜惜的。”
“那戏外呢？”
“戏外就有点别扭了。一开始她对我就像姐姐照顾弟弟一样，可是后来又不仅仅是这样。有一回她带我去酒吧，她喝多了，忽然哭起来，说了一些她过去的伤心事，又说她这辈子遇到渣男无数，走到今天早已不对男人有什么指望了，可是她觉得我……我不是渣男。”
顾嘉云不好意思谈细节。事实上当时陆蔓英大醉，自己慌手慌脚地架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又忙着联系小惠让她开车过来接；一回头却发现陆蔓英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顾嘉云，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好得让我……自惭形秽，不忍高攀。你要永远这么好，别变。”
那天，直到小惠抱怨着将她扶上车，陆蔓英还时不时回头大喊：“顾嘉云，别变！”
河狸发过来一个怒火万丈的表情：“她带你去酒吧？！！！你才多大！你怎么能去酒吧！？”
顾嘉云无语了。“我成年了怎么就不能去酒吧？你这抓得什么重点？我是在跟你讨论去酒吧的问题吗？？”
“成年了也不行！本来你们这一行就复杂，不说遇到坏人想对你动手脚，就哪怕是被狗仔队拍到了也够呛啊！虽说你现在肯定还没人跟拍，但是你说的那个女演员既然已经很出名了，那就很危险！”
“那是她一个熟人开的店，她经常去，又是包厢，没事的啦。”
河狸却越发激动：“越是熟人越容易出幺蛾子。云宝，你涉世未深，信哥哥一句，以后千万别单独和人去酒吧这种地方，即使要去，也多叫上一些朋友同事。”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过了一会儿，河狸冷静下来，又发过来大段大段的文字：“对不起，我也是曾经吃过亏，才忍不住多提醒你一句。回过头来说你和这个女演员。我个人认为她对你有好感不奇怪，就像她自己说的，在这个复杂的圈子里遇到过很多坏人，被伤过很多次，所以遇到你这样单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小孩，难免会非常欣赏。但是她一定不会把它发展成爱情，不管她内心深处到底是什么样的，和你谈恋爱，风险太大。别怪我庸俗，她和你谈，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上，都是你受益，她吃亏，明白我意思吗？”
顾嘉云不是傻子，当然也能想到这一层，虽然被河狸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多少有点伤自尊，但他也知道河狸是真心为自己着想。
“我明白，我更加不愿意和她闹出什么绯闻来，否则一辈子都洗不掉炒作上位的名儿。”
“你是什么脾气我还能不了解吗，正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走这种捷径，所以我才劝你，甭纠结，你和她是没法谈恋爱的。你呢，一方面是有点入戏——我保证等你进下一个剧组就好了；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太单纯，这种不奔着在一起的撩拨、调情都能让你纠结成这样，还是小，见少了。”
顾嘉云的犟脾气让他激上来了：“谁小了！你等着，我非要谈个恋爱给你看！”
河狸发了一个土到掉渣的表情：“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并且随即嬉皮笑脸地说：“你不如跟哥哥谈，哥哥教你当情圣。”
“滚蛋！”
“说真的，你把心态放平，和她大方点相处，没越界时你就当什么都不懂，越界了你就拒绝。别纠结，乖。以后你就明白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了。”
说来也奇怪，经过河狸这么一搅和，顾嘉云的心态还真的放松了不少，和陆蔓英相处起来也更自然了。就在他和陆蔓英的最甜蜜亲近的一段戏拍完时，林芒终于进组了。
如同想象中那样，林芒整个人的气场都很强大，叫人看着就心生敬畏。不过他为人倒并不骄矜，对待即使是像顾嘉云这样的新人也没有轻蔑的意思。一来剧组，没拍自己的戏，倒是先看了不少顾嘉云的表演。
林芒话不多，也很难看出他的好恶，顾嘉云不知道自己的表演会不会给人家后面的创作带来困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甚至于冒出了一丝丝自卑感。
林芒来了以后，顾嘉云的通告减了不少，陆蔓英的通告却几乎从早到晚排满——她是从少年到中青年全程扛的女主，无论拍哪个时段她都得上。没有通告的时候，顾嘉云横竖无事，索性一直蹲守片场观摩学习林芒与陆蔓英的对手戏。
若说从前他还对自己的演技有一点小小的自得，也自认为和陆蔓英搭的还不错，在见识了林芒之后这种念头就灰飞烟灭了。
林芒的演技是收放自如，一旦开拍，举手投足之间让人感觉不到在演戏。而他的强势也激发了陆蔓英的好胜心，让顾嘉云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真正的影后。
更让顾嘉云感到惊讶的是，林芒在很多细节处融入了顾嘉云的特点。比如梁故生起气来眼角眉梢会高高挑起，下颌微扬，却时常避开姚姗姗的眼睛；比如梁故在沉思时手指会轻轻地捻动……这些细节有的是顾嘉云特意的设计，有的甚至只是他个人的习惯，兴许平常自己都未察觉到，然而林芒却精准无误地抓住并吸纳了进来。
他和他的梁故，即使不打上名字简介，也让人一眼能看出一脉相承的神韵。
熟悉以后，他和林芒也有过一些交流。林芒坦言自己在接到剧本后最初的很多人物设计和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并不完全一致。
“原本我设计的梁故，会更加张扬点儿，冷硬桀骜的气质偏重。但后来我发现你创作的人物性格要收一些，这可能跟你本人的气质有关。你的梁故虽然清冷，但锋芒内敛，攻击性不强。其实这也给我提了更高的要求，表演上需要更吃内功。我觉得这种调整很好。”
顾嘉云既感慨又感动。林芒这样的演员能够如此尊重自己稚嫩的创作，足见其谦逊与敬业。这也让他更多了一份如履薄冰的惶恐，唯恐自己的表演会给这样好的团队拖后腿。
顾嘉云的戏很快进展到悲剧的部分。梁故父亲入狱，母亲自杀，天之骄子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精神一下子就垮了。他对高考失去了兴趣，也不愿承受校园里处处异样的眼光，最后一次来到学校只是为了办理退学手续。
“梁故！你站住！”姚姗姗气急败坏地追在后面叫。梁故早就瞟到她了，却并未回头，反而特意加快了步子。
姚姗姗拼尽全力终于追上了梁故，扯住他的胳膊逼他回过身来。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差，你家的事……但不管怎么说，你不能放弃高考啊！不考大学，你将来可怎么办？”
梁故始终一言不发。
“停！停！”张弛的声音响起来。顾嘉云心里一凉。
“这段戏，小顾感觉不对。你没有台词，情绪是不好抓，但他不能是流于表面的颓丧。在老师同学面前是什么状态，在嘲讽你的人面前是什么状态，而面对最爱的人又应该是什么心情，你再仔细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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