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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来找你
不想成为特殊性别是路姜大概五岁就开始刻进心底的事。
累日的争吵,被翻来覆去提起的特殊性别,恶语相向的每一天。她上一辈的婚姻是如此糟糕,以至于她对特殊性别抱有了一定的怨念。
不想成为Alpha,不想变成父亲那样偏执成狂的疯子。
不想成为Omega,不想哪天被人庆幸地抱着说“还好你是个Omega”。
噢。其实她讨厌的就是Alpha而已。
无可救药的厌A症,在这点上多亏了她的父亲。
有可能会二次发育成一个Omega,这件事让她心情有些郁郁。
可如果真的发生,无可逆转,那她也只能接受。
……虽然秦研说这件事情和随从之无关,只是她身体发育的时间早晚问题。
但是跑到滨江公园散心的路姜还是很想骂随从之。
如果他愿意只做一个弟弟就好了。
那么她就可以去他的公寓里和他大骂自己的父亲,顺带大骂自己的母亲,骂明明是她们的婚姻问题为什么后果全都要她来承担。
可偏偏她白天刚领会他到底对她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分明和他小时候一样,都有病。
面朝江河,水面升腾起的细碎水滴慢慢悠悠晃在她脸上。
这让她想起了回忆里的那一片山林里的雨。
明明那个时候她们还互相厌恶。
如今想起来,她讨厌他,既是因为他是个被母亲偏爱的不速之客,也因为他是个Alpha。
迁怒并不是美德。
路姜如此告诉自己,心平气和地拨通了随从之的号码。
铃声响了两秒,电话被接起。
“……喂?”他嗓音有点哑,像是刚从梦中苏醒。
“你在睡觉?”
路姜耳朵被勾得痒,不自然地稍微离远了一点手机。
“嗯。”他还没摸清楚情况,低低应声。
“主卧?”
随从之停顿片刻。而后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语调含着一种温吞的揶揄。
怪她多管闲事呢。
听着他这声笑,路姜才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咄咄逼人了。
他吐词缓慢却清晰,“不可以吗,阿辛?”
“我没说不可以。”路姜撑着自己的气势。
他叹气:“阿辛逼问得这么紧,我还以为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随从之话锋一转,“不过想想,我又有什么错呢?”
他等了两秒,路姜没回话。
他只好服软:“阿辛怎么不理人?我错哪儿了?好阿辛,快告诉我吧。”
路姜沉默的时间用来后悔。她真真切切地后悔了。
她今天早上就应该表现得一切如常,别让随从之看出来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
发展到这个局面,随从之笃定她已经知晓,另一面却更笃定她不敢拆穿。
他成竹在胸,压根不怕她捅破那层薄薄窗户纸。
随从之这副作态,路姜甚至觉得他在期待她来撕破这层姐姐弟弟的假面,好让他更放肆些。
他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本来应该——
他本来应该怎么样?
可路姜又疑惑。随从之年少初入她家时,冷淡孤僻,沉默寡言。
后来他主动爬上她的床,抱着她说我们和解,当真姐弟。
而事到如今,他又开始——
他一层层的面具太多,跟个洋葱似的,扰得她心生烦厌。
路姜脾气不好,语气不善:“我刚想起来点小时候的事。”
随从之那边有些衣物摩擦声,好像是在穿衣:“原来是小时候的我惹阿辛不高兴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跌进过后山的坑洞里,是我找到的你。”
“我记得哦,”随从之悠悠地拖长语调,也许是为了更好地回忆幼时,竟喊了一个他弃而不用多年的称呼,“路姜。”
只可惜字正腔圆,同他小时候那种语调大相径庭了。
路姜捏紧了手机:“你那时候是个锯嘴葫芦,我问你你也不理我。——所以你当初走散,到底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随从之又笑。
一天天就笑笑笑笑笑,笑死他得了。
“路姜之前不是就猜到了么?故意的。”随从之来到盥洗室,路姜早上用过的牙刷牙膏和漱口杯都还在。他三言两语道出真相:“你有意抛弃我,我想让你被阿姨骂,故意躲起来的。”
他怀念往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不容易找的一个坑呢。”
路姜怒不可遏:“随、从、之!”
他已经开始刷牙,声音含糊不清:“小时候的我太坏了是不是?路姜。可我现在很乖,很少惹你生气了。”
路姜漠然说:“哦。但我现在就在生气。”
“那我来找你。”随从之自然而然接话道,吐出漱口水,问她:“阿辛在哪呢?”
“……”路姜找借口,“你不是还不能出门吗?”
“我刚测了一下腺体的信息素逸散情况,在正常范围内。”随从之祈求她,“阿辛告诉我地址好不好?”
他怕她拒绝,还卖乖道:“刚到路家时不理阿辛的次数很多,你记忆力这么好,可以慢慢跟我翻旧账。”
随从之驱车到滨江公园已经是半小时后。按着路姜的定位找到人时,她站在观景台的栏杆前,眺望远方。
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路姜的头发已经剪短,变成了他最熟悉的一刀切短发。发丝浅浅遮掩住一点后颈,他目光停留片刻。
那里多了一张白色的医用阻隔贴。
从右边走近,手臂却要探过去拍她的左肩。
路姜没被这种小把戏骗到,漂亮地横他一眼:“幼稚。”
随从之注意到她视线先在他后颈转了一圈。他站在她旁边,“一大早就出门,现在十二点半。阿辛吃午饭了吗?”
路姜避而不答。她只在他凑近时候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收回目光只去凝望江面偶尔远行过的渡船。
她们都贴了阻隔贴,路姜也没有伸手触碰随从之。
一时间只余涛涛江浪声。
良久,路姜才开口喊了他一声,问:“如果有的选,你想当Alpha还是Beta。”
江面有风,她那头短发被吹得胡乱飞舞,连带着低低问出的一句话也有些破碎。
她这个问题来的突然,但随从之回答得很快:“Beta。”
“为什么?”如果随从之的答案是她不喜欢Alpha,那路姜就把他扔进江里。反正他会游泳也淹不死。
“我九岁时不想当Alpha的理由,和我十九岁时不想当Alpha的理由不一样。阿辛想听哪一个?”
“是因为罗德里格斯的规矩吗?”
九岁的理由。
“嗯。”随从之并不勉强,半真半假地说,“因为想偷懒。”
罗德里格斯的一切都像是沼泽,死死地抓住人往下拉。森严的等级、严苛的制度,附带着腥臭的血渍和脏污铸就了这个名头响亮的世家。
“只有特殊性别才会在这个家族里受到‘优待’,对应的,所有的日程都会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所以呢……那个时候更想做Beta,期待自己可以理所应当的‘不合格’。”
他知道路姜对罗德里格斯并不感兴趣。
所以他也并不意外听见路姜做好铺垫后的下一句话:“那你希望我是Alpha、Beta,还是Omega?”
随从之回答得滴水不漏:“我希望阿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性别。”
路姜冷淡地撂下一句:“不信。”
她现在只想在心里庆幸,庆幸她无法听到他的心声。
如果这是一个谎言,那还是永远不被拆穿的好。
随从之视线又去看她贴着医用阻隔贴的后颈,嘴唇动了动想多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
Alpha、Beta,还是Omega,要怎么才能让心脏里满溢的爱意削减千万分之一?
我爱你明明远在这之前。
路姜却不愿意他保持沉默,恼道:“你说话。”
“唔。”随从之轻巧地把这个问题重新扔给她,“那阿辛希望我是Alpha、Beta,还是Omega?”
路姜被他扔回来的皮球堵上了嘴。
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随从之见她吃瘪,又在旁边偷笑:“阿辛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哦。”
什么答案,她没有答案。
随从之见她不语,又问她早上去做的检查结果是什么。
路姜好像就等着他问这句话似的,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却又故作镇定地扔下重磅炸弹:“秦姐说我的腺体二次发育了。”
认识的同龄人里,只有随从之知道她的过往。路姜本来就想好了,会和他通知一下这件事。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用“通知”这个词。但对她来说,或早或晚,随从之理应知道这件事。
他虽然不把她当姐姐,但她还是想把他当弟弟。
明明当姐弟没什么不好。
……可恶的随从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路姜心里又滋生一股怨气。
一辈子做姐弟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逾矩。
无论是舔舐、亲吻还是别的什么,做了那些又怎么样呢?最后还是会一拍两散,不复相见。
当亲人远远来得比当恋人更可靠。
唯一不会离开她的只有母亲。
如果一定要加上第二个人,这个人也只能是作为弟弟的随从之,而不是作为伴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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