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寂地

　　苏眠搞定徐文轩那个烂摊子，感觉像是把积压多年的垃圾一口气全清了出去，整个人都轻快了。她没回医院，直接杀回唐林楚家，蒙头大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活过来。

　　她决定犒劳一下自己，跑去市中心最高档的商场，准备血拼一场，告别过去，迎接新生。

　　就在她拎着大包小包，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旁边一个老太太突然身子一歪，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苹果滚了一地，人眼看着就要晕倒。

　　“阿姨！您没事吧？”苏眠吓了一跳，赶紧扔下购物袋，上前扶住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呼吸急促，说不出话。

　　“有没有医生？快叫救护车！”苏眠冲着周围喊，有点慌了神。

　　“让我看看。”一个温和沉稳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苏眠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蹲了下来。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皮肤很白，五官清俊，气质干净儒雅。他动作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老太太的情况，语气冷静地对苏眠说：“可能是低血糖或者心脏问题，别慌，扶稳她。”

　　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看起来像个出诊箱）拿出一个小巧的血糖仪，快速给老太太测了一下。

　　“血糖太低。”他迅速判断，又从包里拿出一支葡萄糖口服液，小心地喂老太太喝了下去。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冷静专业。

　　苏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那双隔着镜片也显得格外认真的眼睛，一时有点愣神。这男人……长得还挺好看，关键是，这救死扶伤的样子，跟徐文轩那种油嘴滑舌的货色简直是云泥之别。

　　被徐文轩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渣男伤透后，苏眠对男人的信任度一度降到了冰点。但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稳、专业和不由分说的可靠感，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灰暗的情感世界。哪怕只是瞬间的接触，也让她死寂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老太太喝了葡萄糖，缓过来一些，脸色也好看了点。这时商场保安和救护人员也赶到了。那个男人跟救护人员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然后站起身。

　　“谢谢你啊，医生。”苏眠连忙道谢，心里还有点后怕。

　　“不客气，应该的。”男人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叫姜暮歌，是市一院心外科的医生。你反应很快，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清润悦耳。

　　“我叫苏眠。”苏眠下意识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感觉脸颊有点发热。市一院？那不就是沈清现在住的医院？

　　姜暮歌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苏眠脚边那一堆购物袋上，语气带着点善意的调侃：“看来今天收获不小。不过，下次救人记得先放下‘战利品’。”

　　苏眠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也笑了：“情况紧急，没想那么多。”

　　两人又客气了两句，姜暮歌因为还有事，便先告辞离开了。

　　苏眠看着他那挺拔清瘦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霉运到头了，开始走好运了？

　　……

　　医院里，唐林楚请了假，大部分时间都在病房陪着沈清。他背后的伤需要趴着静养，行动非常不便。喂饭、喝水、甚至偶尔需要帮忙调整一下姿势，这些极其私密的事情，唐林楚都默默地做了。

　　一开始，沈清非常抗拒，耳根总是红的，眼神躲闪。但唐林楚的态度很自然，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丝毫嫌弃，就像完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任务。渐渐地，沈清也习惯了她的存在和照顾。那种紧绷的、随时准备防御的状态，在她面前，一点点松懈下来。

　　只是，他依旧沉默。手机响过几次，都是他家里打来的，他要么直接挂断，要么看完信息就脸色阴沉地扔到一边，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唐林楚不问，只是在他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递上一杯温水，或者默默地把窗帘拉开一点，让阳光透进来。

　　这天下午，唐林楚出去买晚饭。等她提着粥和小菜回到病房时，发现气氛不对。

　　沈清依旧趴着，但背脊绷得像一块石头。赵伯站在床边，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而病床边，坐着一个唐林楚没见过中年男人，穿着讲究，气质和沈文博有些相似，但眼神更加深沉锐利，不怒自威。

　　看到唐林楚进来，那个男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了过来，带着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估。

　　唐林楚心里一紧，猜到了来人的身份——沈清的父亲？或者，是沈家更重量级的人物？

　　这个男人的出现，让沈清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这是他二叔，沈文远，祖母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也是家族里手段最为强硬、最冷酷无情的角色。他亲自出面，意味着祖母已经失去了耐心，准备动用最强硬的手段来“纠正”他的“错误”。
　　沈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大宅，每一次“不听话”后，面对的不是打骂，而是这种更令人窒息的、精神上的压制和“规训”。他厌恶这种感觉，厌恶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出了瑕疵、需要立刻修复的物品。

　　“这位就是唐小姐吧？”沈文远开口了，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我是沈清的二叔，沈文远。”

　　“你好。”唐林楚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把晚饭放在床头柜上。

　　沈文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沈清，语气听不出喜怒：“小清，闹也闹够了。你奶奶很生气，也很担心你。收拾一下，跟我回去。家里的医疗条件更好，也有专人照顾。”

　　“二叔，我说了，我不回去。”沈清的声音从枕头里传来，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沈文远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年轻人，有脾气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唐林楚，意有所指：“有些任性的决定，可能会给你自己，还有……你身边在乎的人，带来无法承受的后果。你还小，可能不懂什么叫‘代价’。”

　　这话里的威胁，几乎不加掩饰。

　　唐林楚的心猛地一沉。

　　沈清猛地抬起头，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二叔！我的事，跟她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沈文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姿态优雅，却带着致命的危险，“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希望听到你愿意回家的消息。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寒意，让整个病房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他不再看沈清，对赵伯吩咐了一句“照顾好少爷”，然后对着唐林楚微微颔首，那动作与其说是礼貌，不如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敷衍，随即转身离开了病房。

　　赵伯战战兢兢地跟了出去。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清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因为愤怒和无力感，身体微微颤抖。

　　唐林楚走到床边，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痛又急。她知道，沈文远的出现和最后通牒，意味着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沈清如果坚持不回去，沈家接下来会使出什么手段？她不敢想。

　　“沈清……”她轻声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沈清转过头，看向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痛苦，还有一丝……被她清晰看到的恐惧。但他还是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别怕。我不会连累你。”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唐林楚的心脏。

　　他自身难保，却还在担心会不会连累她。

　　这一刻，唐林楚清楚地意识到，她不能再置身事外了。这个少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需要她提供避风港的兼职生了。

　　有些东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夜降临，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乌云背后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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