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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头鬼
阴阳头殿在平安京内仔细盘查的举动,三五天内被当成是偶然勤勉,十日之后便引发了宫中不安,藤原氏“奉了陛下的意思”,来询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打哈哈道只不过一时心血来潮,想顺便尝尝民间点心而已。
摄政殿下自然不信。
“您难道还会缺什么点心吗?”
“贵重的东西尝多了,总想用点清淡的换换口味的。白团子,御饭饼,甘酒,煮豆子,每帮他们解决什么问题,虽显朴素,但总会给我送上感谢。这如何不珍贵呢?”
藤原氏点头。阴阳师知道这个摄政贵族还是没信。
“姑且如此好了。总之,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务必尽早告知宫中。”
太阳要被吃掉了,不知道是因为天神的降罚,还是因为人世的祸乱。
——告知这件事之后,宫中一定格外惊慌,还是暂时别告诉为好。
于是阴阳师点头,做出认真听从的样子。
光看这表情,左大臣便知道这个神神鬼鬼的家伙瞒了什么,大约还是有点严重的事情,无奈一笑。
?
“唯有思念,能使两心相通——愿真能如此。真希望与你彼此信任,心意相通啊。”
“之后呢?让我统御百鬼,借力神明,帮助藤原家万世不衰吗?”
“您总是将人想得如此之坏。”
藤原左大臣咏叹一句,轻飘飘地走了,留阴阳师一人在屋中静立。沉思片刻,她决定暂且不巡查。凭她的能力,十日内依旧没有在京中找到什么物品、痕迹、布置,至少明了一点,没有什么提前布置下来的大阵法。
当然,如果实际上没有对方这个人物,只是自己疑心暗鬼的猜想的话,那么自己的这一通巡查也会显得很笑话——但反正刚才已经咬定了自己只是想尝尝平民点心。
而如果真有这个家伙的话——
此人总不会一直龟缩于阴影之中的。等他出现即可。
如果没有提前布下的大阵,而只是临时斗法的话,她有自信自己能解决人世间的一切威胁。
如此,她恢复了懒散的样子,也不亲自巡查了,只派手下式神化形了出门。
又给检非违使、兵卫府签了条子,言明暑热易走水疫病,凡有怪异之处,不论大小,通通报来阴阳寮处理。
又借平氏源氏的关系,给平家源家发出私人请求,言近日想备礼,请武家中有灵力天份的帮忙关注一二,京中近畿无论何处有异动,通知她即可,事后有酬谢。
夜间的滑头鬼等也一直在寻谋着,以妖怪的方式探查着这个地界。
签下这些后,她依然觉得“会不会还不够”,以防万一,她给地脉沿界的郡国们也传去了消息,叫各地也检查地脉流动,如有不对之处便上报。
“够了吗?”她问安倍氏,“这个人手够了吗?”
“你已经把京中能调的都调上了。”
“万一。万一筹谋的家伙就在其中呢。会不会反而给了这个家伙可乘之机?”
“瞒过这么多种互相冲突的势力?”
“万一我们寮中就有内鬼呢。或者武家那边。或者妖怪那边。”
“那也是平时盘查不力了。平时姑且还能徐徐图之,现在可没什么好做的。”
“你家可信吗?”
“唔……可能吧。大致上还是可信的。”
“我家可信吗?”
“我怎么知道,你才是你家家主。平时倒是多管管事啊!”
于是阴阳头殿放弃了再抽调阴阳师们进去巡逻的念头。两家之内的可能还稍微可信些,但未接触过的法师们可不好说了,混入巡逻队伍干点什么可控制不了。
还有贺茂氏。
贺茂氏这代格外缄默,不和外界接触过多,也不欢迎她前去。
阴阳头殿问:“你觉不觉得……可能谜底已经揭晓了……”
“嘘,嘘,这可不好说啊。他们也会追踪的。无论可能是谁,都还没有证据呢。”
?
人间白日的巡逻,又带上夜晚妖怪们的巡视,一时间平安京可称固若金汤。
接下来就是等了。
阴阳师不亲自出街巡查了,换上夏日的招摇彩衣服,如同之前一样不时迟到早退,在市集捞点茗荷或者苏合香之类回去,又普通地在麻生宅内宴饮取乐。
“主上好雅兴。”
式神们如此鼓掌,也跟随主人的意思欢宴。
“麻生宅的订单又来了!”
现染的绢、帛、葛布、麻布被送进麻生府,新铸的铜铁锅具火钳包丁涌进后厨,玉串金铃香包簪,织饰绳带花结扇,流水一般送过来,她几乎买空了半个市集。
?
“麻生殿最近是怎么了?”贵族悄悄询问。
“嗯?她突然干什么不都正常吗?”安倍氏摇着扇子反问。
“邀请您了就去呗,她可有着一群好厨子呢。”源氏遮住半张脸轻笑。
问不出什么,于是糊里糊涂去蹭饭,糊里糊涂吃到顿好的,糊里糊涂被护送回来。第二天酒醒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家怎么有这么多漂亮不似人间的仆人?”
平日中会莫名迷路的道路也突然笔直敞亮起来,住在此处的贵族们纷纷疑惑:咦,平时怎么总找不到麻生氏家的宅子?它不就在不远处吗?
处在舆论中心的阴阳师仿若无事,只是继续给式神们脚腕上系铃铛。
又示意川獭俯身,给他脑袋上插上圈簪花,一点,簪花便不再凋谢了。示意他站远一些,转几个圈,点点头,颇为满意。川獭便笑嘻嘻地谢了,跑开给同伴们展示,一路叮当叮当。
阴阳师召来下一个狛犬,端详几下,从身边一堆配饰中挑出小匕首,挂在他腰上,一个一个很有兴致地挨个打扮着。
这实在好玩,几乎要让她忘记自己是在诱蛇出洞了。
玩乐终结于一个黑夜。
她被式神急促敲门:“有个和主上临时契约的妖怪受伤了!”
随后,血流如注的滑头鬼被抬了进来。阴阳师顾不得脏污血迹了,急忙带他上榻,紧急治疗。
滑头鬼在虚弱中还笑出来了:“死在漂亮女人怀抱里,可真是极乐啊……”
被一个粗暴的大治疗术吊命,又亲下去,凶狠地渡进灵气。
“闭嘴,你不会死。我还没听到事情经过呢。”
滑头鬼“咳咳”咳血,在溢出的灵力中虚弱笑出来:“真是另一种疼法啊……”?
滑头鬼半靠在榻上,接过药师童子递来的药碗,闻一下,被其中的苦气熏得皱眉,但没说什么,只是一勺一勺舀起又落回,让汤药凉一点。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声“主上”的问好,滑头鬼反应很快,立刻把药碗塞回了药师童子手上,自己躺下去,向药师童子悄悄眨眼,然后闭上,露出不舒服的表情。
药师童子端着药碗杵在榻前,为这迅速的变脸而愣了,呆滞极了。
主上脚步没有声音,此刻已经飘过来,立在药师童子身后,问。
“又睡过去了吗?”
“嗯……嗯……好像、姑且是的。”
药师童子支支吾吾,不晓得此时该说什么。
“我来吧。”阴阳师接过汤碗,“你去休息吧,看护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他恢复挺好的,不需要我看护……
这种大实话肯定不能说出口,于是提着药箱赶紧跑了,远离是非之地。
跑过两间院子才停下,药师童子看着天上的阳光,喃喃。
“背十二卷药典,真是简单啊……”
“啊?你终于背书背疯了?”
?
阴阳师看向榻上躺着的滑头鬼。
他似乎因为刚才的吵动醒了,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她时,反应了两下,然后强撑着想要起身。
被阴阳师赶紧用着空余的手扶住。
“不必勉强,不必勉强。没恢复的话,躺着就行。”
“这不太好……”
他还是勉强地起身了,但是无力,于是一大只妖怪不得不借着她的力量坐起,整只妖怪只披着散落的里衣,倚靠在她怀里。
“抱歉……让您看到了这样不成体统的样子。”
她拍着被搂住的手臂安慰。
“怎么会,这是我的问题。我明知道这件事危险。”
“是我无能……被对方暗算,连长相都没有见到。”
“并非如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知道真的有这个人物存在,就已经帮助我很多了。”
她们推拒了一番,滑头鬼虚弱地接受了喂药,因其苦涩而蹙眉。
“真苦啊。”
“之后让他们送点金平糖来。”
“不要,又不是爱吃糖的小鬼。”
“那给你点别的压压。”
滑头鬼用虚弱声音道你别把自己真当主人了,自己可是妖怪们隐隐推举出的总大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真能成为妖怪的统领,带着它们百鬼夜行了。
被阴阳师摸着头发应了,搂着滑头鬼在怀里,啊一声,示意他继续喝药。滑头鬼别扭喝下去。
一碗药整整喂了半柱香时间。
阴阳师把勺子放回碗中,心中嘀咕比起一口气喝掉,现在岂不是多吃了半柱香的苦头。他不像是虚弱到连一饮而尽都做不到的程度啊。
低头看到在自己怀中半阖着眼睛的滑头鬼,又心想,算了,不要细究,就当是真的。
于是她俯身亲吻,将灵力渡进去,充作糖块。搂在一同亲昵姿势,若让外人看,或许会被当成恋人吧。
亲完之后越发确定他没什么事了,就是在假装虚弱。
但阴阳师也不戳破,只给他又更新了几层加护,让他好好修养,有什么事和门外式神说,有人找他会带进来,随后飘然而走。
看着阴阳师离开的背影,滑头鬼指尖抚上自己唇瓣,心想,哎呀哎呀,暴露了吗?
嘛,也没什么关系。油腔滑调的才是滑瓢嘛。
他心安理得起身,捏回烟斗,烟雾在榻上缭绕起来,闻着味道但不吸,只是想。
虽然这次受伤受得凶险,但恢复回来也堪称急速。被多层保命手段猛救回来,汤药喂着,又有大量精纯灵力加护,怪不得妖怪们都往她身边凑呢,确实有好处。
何况也确实是个漂亮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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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浮役就决定是你了,滑瓢!
不过滑头鬼确实是种很戏耍人的妖怪来着。它们最经典的活动是混进主人家的宴会里,假装自己是上宾,把大家耍得团团转。
被我编排成轻浮役也不算冤枉。确实轻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