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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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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戴-埃蒙顿每天午后的例行工作是坐在温暖的壁炉旁阅读,通常是加缪或者博尔赫斯,不过他选择的书本向来没什么逻辑,只要有感兴趣的就读——今天碰巧打开了《少年Pi的奇幻漂流》。
故事有关一个名叫Pi的少年开启的奇妙冒险。这种故事或许根本不适合伊森这种年龄的人来读,但这主人公却使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外孙。
伊森刚刚架起老花镜,门铃就响了。他呼唤了两声妻子荷丽的名字,忽然想起她和朋友约好去咖啡厅小聚,此时早已出门,于是只好从温暖的沙发中撑起身子,挪步到门前查看意外的访客。
而当这位老者拉开房门时,看到的是一张冻得通红的笑脸。被包裹在藏青色毛线帽中的诺曼露出一口缺斤短两的牙齿,用还算标准的中文气喘吁吁地喊道:
“姥爷,我来看你了!”
时值2010年隆冬,圣诞节前夕,诺曼结束了一整年的比赛,终于迎来久违的假日。
“诺米!孩子,好久不见!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妈妈他们呢?”
伊森连忙将外孙拉进房门,温暖顿时将诺曼包裹起来。他摘下帽子和围巾,活动在毛线手套里僵硬的手指。
“我是一个人坐火车过来的。”诺曼回答,“我拜托查克送我到车站——放心,我告诉妈妈了,我一到站就给她打了电话。”
他跟在伊森身后,等待外祖父为自己泡一杯热红茶。
等待的过程中,电热水壶不断冒出蒸汽。诺曼的小脸就藏在氤氲的雾气中,向伊森讲述自己是如何一个人从莱斯特来到伦敦的。
“我在车站乘今早第二班火车,坐到伦敦,然后换乘一班巴士。不过我提前两站下车了。剩下的路程,我是跑过来的。”
诺曼接过热茶,坐在于身形而言大的夸张的布艺沙发中。
“——跑过来的?”
伊森推了推自己滑落的眼镜,这下刚见面时诺曼的狼狈就得到解释了,“你为什么不坐到门口的巴士站呢?”
“因为驾驶卡丁车需要体力,而我的体力很差——继续开下去,体力会变得越来越重要的。”
诺曼喝了一口红茶,这使他浑身都暖和起来。他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
“噢,所以,”伊森问,“卡丁车怎么样?我听杰西说,你今年参加了两个比赛?”
“挺棒的。”诺曼回答。他开始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乱晃,看墙上的那些画和外祖父的大量藏书。
他在那张伊森与荷丽在婚礼上与杰西卡的合照前站定,“本叔叔带我跑了好几个周末,结果还不错。两个比赛上我都上了领奖台——一个年度亚军和一个季军。没关系,我还有机会。”
“你能这么想我真高兴。”伊森说道,“任何事都不急于一时,我们要放眼未来。”
诺曼咧开嘴笑了。他将手伸向在阳台上晒太阳的猫咪露西,可是姜黄色的母猫立刻跳起来,用尾巴狠狠甩了诺曼一巴掌。
看到在卡丁车生涯上顺风顺水的外孙在猫咪面前碰壁,伊森也笑了。他问:“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姥爷,你不欢迎我吗?”
诺曼悻悻收回手。或许因为上辈子是狗,诺曼向来不受猫咪欢迎,特别是外祖父母的爱宠露西,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
“我可没说这话。你这孩子,学会曲解我的意思了?”
诺曼躲过外祖父的手,不让他把自己的头发抓乱。他坐回沙发,回答:“里奥和埃里克约好一起玩,所以他会等圣诞节之后和爸爸妈妈一起过来。我想要早点见到你和姥姥,所以一个人出发了。”
当他说完,忽然发现外祖父正看着自己微笑。这使诺曼感到不解。
虽然外祖父向来和蔼,可今天却说不上来的反常。
诺曼不安地坐到伊森身边,握住他的手。脉搏正常,心率正常,血压也正常。伊森的身体健康得不能再健康,这下诺曼就不懂了。他仰头,决定直接问出自己的困惑:“姥爷,你很开心吗?”
“当然了。今天见到你,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为什么?”
伊森低下头,他注视着外孙澄澈的灰色眼睛,蓦地笑了。
“因为我很欣慰,诺米。”他说。
“欣慰?”诺曼瞪大眼睛,“为什么?”
伊森不知该从何说起。追根溯源,也许得回到十一年前,诺曼刚出生的时候。
诺曼和哥哥伦纳德长得毫不相像。相比之下,来自伊森的亚洲血统在诺曼身上展现得更多。于此同时,他也更安静、更内敛,就像伊森一样。
他总是把真心话藏起来,使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喜欢什么?
想要做什么?
大家对此一概不知。
彼时,诺曼最常做的事情是阅读。每次和伊森见面,祖孙俩都能安安静静地坐上一整个下午。可伊森知道,诺曼看书并非是因为他有多么喜欢,而是因为他不得不做——如果连读书都不愿意,他也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做了。
正因此,三年前接到女儿的电话,听闻诺曼想要成为赛车手时,伊森颇为惊讶,甚至试图反对。可他很快就看到了诺曼的变化。
在杰西卡传来的照片里,诺曼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外向。他的笑容变多了,肢体也越来越松弛。
他表现得更像是一个孩子,而非一个故作成熟的大人。
“别忘了诺米可是杰西的孩子。”妻子荷丽这样对他说。
是啊,杰西卡从小就是个活泼得有些夸张的孩子,而诺曼毫无疑问地继承了妈妈的冒险精神。
“也许因为你长大了。”他说。
“好吧,”诺曼耸肩,“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说,我每一天都在长大。因为我的细胞正在进行新陈代谢。”
伊森笑了。他该感谢卡丁车。它竟然能让外孙坐在自己身边讲述他最近遇到的各种形形色色的小事。
而当伊森问他,明天要不要和自己去泰晤士河边逛逛时,他们可以一起喂鸭子、坐双层巴士,或者找家路边的咖啡厅小坐,通常诺曼都会不假思索地答应,而现在,他竟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伊森问,“你不想去吗?”
“不,不是。能和姥爷在一起我当然很高兴。”诺曼摇头,“只是我——嗯,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
“这么快?为什么?”
伊森面露惊讶。不敢相信诺曼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到伦敦,竟然只住一个晚上。
可诺曼露出腼腆笑容。他的脸颊很红,映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因为明天下午会有朋友去我家。”诺曼兴奋道,“妈妈会带我去车站接他们——姥爷,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找我玩!”
“是我的朋友,不是里奥的。”诺曼强调,“是我靠自己交到的朋友。”
伊森愣了愣,诧异地张开嘴。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怔忡表情转为惊喜。
“那真是太好了。”老人惊呼,“我们可得好好庆祝庆祝——诺米,你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姥爷做的菜。”
“这太容易满足了。”伊森哈哈大笑,“既然你难得来一次——我们去看一部剧怎么样?”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出门的话,应该还赶得上下午的那场。”
“太好了!”诺曼眼睛一亮,“自从《玛蒂尔达》两周前在伦敦上演之后,我就一直想去看呢。”
“诺米,这该不会才是你今天来伦敦的真实理由吧?”
“怎么会呢!”诺曼的眼睛转向与外祖父相反的方向。他忙拉起伊森的手臂,“好了,姥爷,我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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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蒂尔达》,自一个月前首演之后,就在伦敦、乃至更大范围内收获了极高人气。
它讲述了一个才智双全、特立独群的小女孩玛蒂尔达,在排斥她的父母以及用暴力压迫学生的校长之中生活。直到她发现自己有超能力,便使用这份能力解救了自己和朋友们。
剧目一共持续两个多小时,除了中场休息外,诺曼的眼睛就没从舞台上移开一分一秒。
他聚精会神地欣赏舞台上演员们的演绎,跟随每一条旋律摇头晃脑。直到离场时,诺曼还一边挽起外祖父的手臂,一边哼唱着刚刚听过的曲调。
伊森低头看向外孙:“诺米,你真的很喜欢音乐啊。”
“是啊!”诺曼脚步轻巧,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跟随节奏跳起来,“如果不开卡丁车,我也希望能站上西区的舞台呢!”
祖孙俩在红绿灯前停下,伊森忽然反问:“那么,诺米,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选择音乐还是赛车?”
诺曼顿时像是一个发条到头的机器人,动作停滞,僵硬地转过脖子,仰面看向外祖父,双眉紧蹙。
“为什么你们大人总是想要我选择?”
诺曼扁扁嘴,“我确实喜欢音乐,也希望它融入我的生活。但我也想继续开卡丁车,我不想放弃它。”
他郑重地重申:“每一个都很重要。但是卡丁车是我现在必须要坚持下去的事。”
退休的老教授低头盯着外孙看了一会,面露笑容:“诺米,说起来,你也有点像是‘玛蒂尔达’呢。”
“有吗?”
诺曼眨眨眼,没找到自己与玛蒂尔达的联系。
没错,诺曼同样才思敏捷、饱读诗书,却又因为过于安静孤僻而显得异于常人。
可伊森知道男孩其实也和他调皮捣蛋的哥哥一样古灵精怪。甚至会使人产生——如果给他机会,他也会像玛蒂尔达一样使用超能力对抗坏人的念头。
听了外祖父的解释,诺曼笑个不停。
“那我真希望我能有超能力。”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要到达世界的顶点,看看整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那可真是个远大志向。”
“是啊,”诺曼叹气。红灯转绿,祖孙二人一同穿过马路,“不过,现在我更想要回家吃姥爷做的晚餐。麻婆豆腐、辣椒炒肉、番茄炒蛋……”
“那你晚上可要陪我再看一遍上周英超的重播。”伊森三令五申,“曼联到底怎么打败了阿森纳,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知道的,虽然他们都是‘红色’,但是红魔和枪手完全是两只截然不同的队伍。”
“噢,我懂了。”诺曼道,“也许他们就像法拉利和今年的红牛二队——也都是红色的。”
太阳在伦敦的冬季早早落入地平线。晚霞垂临,傍晚时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橙黄的余晖中。
诺曼和外祖父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想起自己曾为了开卡丁车而和伦纳德一起偷偷跟着本杰明来到这座城市——那已经是差不多四年前的事了。
如今,诺曼将满十一岁。
下一赛季,他的卡丁车生涯仍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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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说“姥爷”这称呼也太北方了
我说因为我是北方人……
时间来到了2010年底,诺曼和家人一起的时候社会化还是挺成功的
这一年小红牛也是红色的
终于进入比较熟悉的时代了,撒花
前几天的拉斯维加斯太刺激了……对心脏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