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载

　　“……对，她不是懒。你看这个化验单，气血严重不足，她的红白细胞和血小板明显异常，这放谁身上都没劲。”医生指着化验单道。
　　“那这要怎么办？补血还是……”
　　“补肯定是要补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做个更进一步的检查。”
　　“什么检查？”
　　“骨髓穿刺。”
　　此话一出，谢荨梦头脑一阵空白。
　　“白血病”这三个字更是拼了命地往她脑袋里砸。
　　“你们不用害怕，只是保险起见，建议你们查查，不一定就是。”医生出言安慰。
　　“我们知道，只是我们前面两个孩子，都是白血病走的，所以才怕。”吴旭揽过有些摇摇欲坠的谢荨梦，对着医生解释。
　　医生一惊:“你们不是近亲结婚吧？”
　　“不是。”
　　“你们两个家里有没有其他人得过这个病？比如父母或者上几辈。”
　　“没有。我们父母都没有，爷爷奶奶辈也没听说。再往上就不知道了。”
　　再往上，就算有，他们也不会知道。
　　且不说那时候的医疗技术问题，就是那时候的家庭情况，也不允许他们去医院反复检查确认。
　　“这样……” 医生沉吟半晌，才继续开口道，“我建议你们两个也做个检查，查个血，做个基因对比。”
　　“基因对比？”我有些疑惑。
　　除了遗传因素，白血病竟然还和夫妻的基因血液的结合有关？
　　“对，具体的我们也不懂，反正结果出来后，医生说按着这个情况，我们俩生出的孩子，基本都会得白血病……”
　　“……你们上面两个孩子是一岁多确诊的，现在这个提前到10个月，如果再生的话……可能还会提前。”
　　是的，他们的女儿平安也确诊了。
　　平安确诊那天，谢荨梦几度昏厥。
　　一边是刚刚确诊正在哭闹的孩子，另一边是被噩耗打击到几欲昏死的妻子。
　　吴旭一时也失了方寸，不知该先顾哪一头。最后还是吴旭妈妈红着眼接过孩子，并告诉吴旭打120把谢荨梦送去了医院。
　　谢荨梦在病床上醒来时，病床上已经围满了人。除了和他们一起来市里的吴旭妈妈，她自己的父母哥嫂，以及吴旭的姐姐也都赶了过来。
　　见她醒来，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让她放宽心，让她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然她倒了，孩子岂不是更可怜？
　　听着他们的话，谢荨梦的眼泪涌泄而出。
　　她从来不知道，人的命运，竟会有如此多舛。
　　她明明经历过了一次丧子之痛，为什么老天还要让她再经历一次？
　　平安她还那么小，连话都不会说，她要怎么宽心？
　　“事情已经这样了，谁也没有办法。咱们只能尽力给她治疗，其他的，只能顺其自然。”谢荨梦妈妈握着她的手，双眼泛红地对她道。
　　“我知道。但我实在接受不了，妈——”她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放声痛哭起来。“我实在接受不了，实在接受不了啊妈……”
　　她哭得肝肠欲断，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苦楚和委屈都哭出来。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得白血病的不是我？妈，我好想得白血病的是我啊妈……”
　　“妈知道你苦，妈都知道……”
　　她的妈妈一遍遍抚着她的背，一遍遍说着知道她的苦。
　　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平安离开人世时，她也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平安是在医院住院时走得，那天是她的周岁生日。
　　经过两个月的病痛折磨，平安更不爱笑了。
　　直到蛋糕上的蜡烛被点亮时，她才露出点笑容出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身体健康，祝你生日快乐，祝你身体健康——”
　　在大家共同的祝福声中，平安终于“咯咯”地笑了起来。
　　“希望平安健健康康，快乐长大。”
　　谢荨梦握着平安的手，帮平安许下了最美妙的心愿。
　　“好了，该吹……”
　　“咯咯……”
　　寂静中，平安格外突出得笑，打断了谢荨梦接下来的话。
　　“咯咯……”
　　“咯咯……哥哥……哥哥！平安她在喊哥哥！”谢荨梦眼中的惊恐几乎化为实质。
　　哥哥，平安为什么突然喊哥哥？
　　他们之前教了她那么多次，她都不愿开口，为什么现在突然喊起了哥哥？
　　谢荨梦慌乱中抓住吴旭递过来的手：“她是不是在喊哥哥？是不是？”
　　“你听错了，她只是在笑。”吴旭安抚她道。
　　“不，我没听错。你听——”
　　可惜，那声之后，平安就不再出声。她只虚弱地盯着烛光，看它有力地跳动着。
　　“你听错了。”吴旭道。
　　“对，你肯定是最近一直照顾平安累着了，幻听了。”吴旭妈妈也道。
　　“真是我听错了？”谢荨梦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妈妈。
　　“对，你听错了，快让平安吹蜡烛吧。”谢荨梦妈妈撑着笑道。
　　“对，吹蜡烛，吹了蜡烛愿望就能实现了。”
　　谢荨梦慌乱抹掉不知何时落下的泪，对着平安温声道：“来平安，我们来吹蜡烛，吹完蜡烛愿望就能实现了。来，妈妈跟你一起吹，1，2，3——呼——”
　　“身体健康——”
　　随着大家这声真挚的祝福，平安痛苦挣扎起来：“妈妈……难受……难受……”
　　“平安，平安，医生！快叫医生！”
　　一阵兵荒马乱后，平安再次被推进了抢救室。
　　和之前许多次一样，大家守在抢救室门口默默在心里祈祷，平安能度过此次劫难，安全回到大家身边。
　　只是这次的祈祷并未被老天听到，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时，他们只得到了平安安静的尸体，和医生那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医生的话，被淹没在哭天抢地的呼唤声中。
　　所有人都喊着平安的名字向前扑去，可这次，他们谁也无法得到平安的回应了。
　　平安，平安，平平安安。
　　她到底是无法平安长大了。

　　【篇后语】
　　“平安也死了，死在所有人的祝福里。
　　所以，那些祝福到底有什么用呢？如果有用的话，平安又为什么不能像她的名字一样平安长大？也不能像大家的祝福一样健健康康呢？
　　都是假的，所有的祝福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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