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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問罪
金鑾殿外,雪光耀眼。鐘鼓三聲,百官齊集。宮牆下的積雪已經被人掃過,但石縫裡仍有殘冰,踩上去硬得生疼。群臣在肅穆的號角聲中魚貫入殿,衣袍拖過冰面,留下一道道深痕。
殿內焚著沉香,香氣濃而壓抑。高座之上,皇帝的龍榻仍空,只有一道厚重的珠簾垂下。人人心知肚明——聖上抱病,今日之朝,依舊由太子監國。
太子端坐高座,眉眼陰沉,眼眶裡還帶著血絲。昨日的失控已經被他極力壓下,但那股瘋狂的氣息仍隱隱散著,讓殿內的空氣凝重到極點。
“朝會既開。”太子聲音低沉,卻壓過所有竊語,“眾卿可有本奏?”
群臣面面相覷,氣氛死寂。
顧行止率先出列,拱手而稟:“啟稟殿下,冷宮夜襲一事,三十死士盡覆,腰牌羽尾皆出自右衛營,藥肆供貨與軍器監轉單皆有實證。臣以為,此案必須徹查,否則軍心難安。”
他話音一落,殿下嘩然。
有人立刻跪下,附和:“殿下,軍器監事關邊防,不可涉黑!”
也有人猶豫不決,只低頭不語。
太子臉色鐵青,冷冷開口:“顧行止,你所言不過幾張紙幾塊木,便要將東宮抹殺?孤豈能容你信口雌黃?”
顧行止神色不變,抬手一展,御史台校尉將數份證據呈上:帶藍斑的斷羽、染藥的牙粉、被燒焦的布囊殘片、姜嬤嬤死後留下的針線。
這些物件擺在金鑾殿上,觸目驚心。
沈延之上前一步,聲音冷肅:“殿下,證據如山。若東宮真無干係,當即命人徹查,還您清白。若一味推拒,只會令天下疑心。”
蕭文岳也沉聲:“邊防用兵,軍心至重。殿下若不解此疑,將來戰事,誰敢為您效死?”
群臣低語漸起,朝堂像被一股無形的風攪動。
太子雙手緊攥龍案,指節泛白,眼神一片猩紅。
群臣壓下低語,空氣裡卻已經生出一股暗潮。
太子緊緊抓住龍案,目光冷如刀:“孤再問一遍,諸卿可真要以這幾樣殘物,置孤於死地?”
聲音迴盪在大殿穹頂,壓得人心頭一震。
一片沉默。
片刻後,沈延之拱手出列,聲音清冷:“殿下,此案已牽扯軍心,若不明查,朝廷難安。臣以性命相諫,請殿下以大局為重。”
蕭文岳也上前一步,沉聲:“臣同請徹查。”
緊接著,禮部尚書、刑部侍郎等數人也紛紛出列。雖仍有人保持沉默,但氣勢已經明顯壓過東宮。
太子眼神瘋狂,胸膛劇烈起伏。他猛地一拍龍案,聲音如雷:“你們這是要逼宮?!孤乃監國太子,豈容你們這樣欺壓?!”
有人下意識跪下,高呼:“殿下恕罪!”
但更多人只是低頭,不退半步。
顧行止靜靜站在前方,目光如寒鋒:“殿下,若真無辜,何懼一查?天下人要的不是您的怒,而是您的清白。”
這句話如利箭刺中要害,殿內再次一片譁然。
太子渾身顫抖,幾乎要拔劍。就在此時,珠簾後傳來一聲低咳。
咳聲不重,卻立刻壓住了滿殿喧譁。
群臣齊齊跪下,聲音震響:“恭迎陛下!”
——
珠簾緩緩搖動,一名內侍攙著病重的皇帝現身。他面色蒼白,鬚髮皆白,雖氣息衰弱,但眼神依舊如鷹,掃過殿內每一張臉。
太子臉色大變,急忙起身,聲音顫抖:“父皇,您身體未愈,何必勞駕——”
皇帝抬手,止住他。
“孤在殿後,聽得清楚。”皇帝的聲音沙啞卻有力,“冷宮夜襲,三十死士覆滅,腰牌、羽尾、藥粉、布囊,證據俱在。顧卿、沈卿、蕭卿之言,非無根據。”
他咳了兩聲,目光卻直直盯著太子:“孤只問你一句——此事,與你,可有干係?”
殿內死寂,所有人屏息。
太子咬牙,額角冷汗直下。他忽然單膝跪下,聲音低沉:“兒臣……冤枉!此事皆是有人嫁禍,意圖挑撥父皇與兒臣之間!”
皇帝目光如刀,直刺進他眼底。
就在這時,殿門忽然響起一聲:“御史台呈上冷宮簿冊!”
一名校尉快步進殿,手中捧著一本厚簿,封面是極硬的舊紙,字跡清冷鋒利。
顧行止上前接過,翻開一頁,當眾展開。
簿冊裡記錄著夜襲每一個時辰、每一個細節:誰進誰出,弩箭落點,藥粉嗆鼻,死士咬齒,腰牌斷紋。筆筆分明,無可辯駁。
群臣一片譁然。
沈延之冷笑:“此乃冷宮親筆記錄,殿下若不信,大可以一一對照。”
太子渾身僵住,額角青筋暴起。
皇帝沉聲:“孤要你解釋。”
太子猛然抬頭,眼神瘋狂:“這是她!這是那女人設的局!她自冷宮算計,挑撥群臣,她要孤死!”
殿內眾臣面面相覷,議論之聲四起。
顧行止闔上簿冊,聲音冷冽:“殿下若說此記錄是虛,為何細節與御史所查吻合?夜襲三十人,屍體就在冷宮,難道也是假不成?”
沈延之更是冷聲:“殿下若要置罪一名棄妃,請先給天下人一個理由!”
——
太子渾身顫抖,幾乎要拔劍。皇帝卻已抬手,厲聲:“住口!”
大殿轟然震動。
皇帝的聲音裡帶著怒意:“孤雖病重,卻未瞎聾!此事若不徹查,孤親自查!傳旨——御史台、兵部、刑部三司會審,務必查明!誰敢阻攔,孤必不赦!”
滿殿震動,群臣齊聲應和:“謹遵聖命!”
太子呆立原地,雙眼通紅,身軀像被抽空。
御史台傳旨的那一刻,殿內喧嘩聲仍未平息。太子面色慘白,緊緊攥著衣袖,指尖幾乎刺破掌心。
皇帝已倚回龍榻,內侍急急攙扶,但他的目光仍如鷹,冷冷掃過太子,最後落在顧行止手中的簿冊上。
“此物,送內閣存檔。”皇帝聲音低啞卻堅定,“孤要天下人都知,冷宮雖卑,亦可證大事。”
群臣齊聲應和,聲浪震動金鑾殿的樑柱。
——
同一時刻,冷宮依舊安靜。
阿瓔在門口守著,心急如焚,不停踱步。她耳力雖不及那些老宮人靈敏,但也聽見白日裡御街上的風聲——說朝堂震動,御史台已經當眾呈上冷宮的簿冊。
她顫聲問:“主子……會不會……會不會害了您?”
溫阮正坐在案前,手中還握著筆。她一筆一劃,將今日的雪聲、鳥鳴、連門檻下的一滴水珠滲痕都記錄下來,神色平靜得像與世隔絕。
“害?”她淡淡一笑,筆鋒未停,“只有真實,才能害我。既然他們的動作早已落在字裡行間,還有什麼能害我?”
阿瓔心頭一酸,忍不住紅了眼眶。
忽然,院門輕響,一名御史台校尉推門入內,低聲道:“娘娘,聖上有旨,冷宮簿冊留作三司會審之證。顧大人命卑職轉告:請娘娘繼續記錄,一筆一劃,皆是刀劍。”
說罷,他不敢多停,匆匆退去。
阿瓔愣在原地,轉頭望向溫阮:“主子……他們真的要把這些字,當刀使了。”
溫阮收筆,抬眼,神色冷冽:“這就是我留下的唯一利器。若我不死,這些字能救人;若我死,這些字能殺人。”
她闔上簿冊,指尖按住封面,像握住一柄隱形的刃。
——
夜色漸深,東宮偏殿依舊燈火未熄。
太子踱來踱去,胸口劇烈起伏。韓紹跪在地上,額頭汗水淋漓,卻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溫芷伏地哭泣,聲音沙啞:“殿下……三司會審若真查下去,只怕……”
太子忽然轉身,一腳將案几踹翻,碎木散落滿地。他眼神猩紅,聲音嘶啞:“孤已經無退路!顧行止、沈延之,他們要的是孤的命!孤若坐以待斃,才是真死!”
韓紹咬牙,終於低聲道:“殿下……那我們,還能怎麼辦?”
太子緊攥拳頭,聲音低沉:“孤要再賭一次。孤要讓所有人明白,太子的位置,不容動搖!”
溫芷聽得心膽俱寒。她忽然意識到,太子已經完全被逼到瘋狂的邊緣。
——
顧行止立在書房,桌上擺著冷宮簿冊的副本。燈火下,他的手指在書頁上一行行劃過,眼神深沉。
周成低聲稟道:“大人,聖上已命三司會審,朝中議論紛紛。多數人態度已偏向徹查,太子勢必更不安。”
顧行止冷笑:“他若安,才不正常。接下來,他會瘋。越瘋,越容易留下痕。”
周成遲疑:“那冷宮那邊……娘娘是否安危?”
顧行止目光閃爍,良久才低聲道:“她比誰都清楚如何自保。她的字,比刀更鋒利。”
他闔上簿冊,眼神冷冽:“準備好。這一局,還未到終點。”
——
夜深人靜,風聲呼嘯。
溫阮坐在燈下,將今日所有風聲與細節再度記錄。她的字跡不華麗,卻一筆比一筆堅硬。
最後,她停筆,寫下八個字:
“朝堂問罪,局未終結。”
阿瓔在一旁輕聲抽泣,卻也不敢再出聲。她隱約感覺到,這一頁字落下的聲音,比任何刀劍都要沉重。
溫阮闔上簿冊,抬眼望向黑暗,指尖下意識按住鎖骨的朱砂,低聲喃喃:
“問罪才剛開始,下一步……才是真正的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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