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

　　第23章

　　“没听过这个名字。”背脊微微一僵，他微微转头才看见陆明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后面，轻得像影子滑过地面，像羽毛落地。

　　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转头忽然感觉手上一空，照片早就已经不见了。

　　陆明正用那布满茧子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摩挲着手中被雨打湿的照片。那照片，是沈砚刚刚还握在手里的，此刻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陆明手中。

　　“你也听了那枚录音带吗？” 陆明的声音低得几乎融入了背景的杂音，“那个泼妇，说我是害她女儿失踪的元凶。” 他似乎再次听见了从记忆深处、或者某个虚构的抽屉里传来的哭泣声，语气里混杂着厌恶与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沈砚的问题并非空穴来风。他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打断了陆明此前低沉的叙述：“难道不是吗？” 他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眼底却藏着审视，期待着陆明能在这绝境中翻出什么新的浪花。

　　面对沈砚尖锐的质问，他只是缓缓摇头，眼神空洞地望向虚无：“你只听到其一…其他的，都被盖住了。”

　　“是…“墙壁上的眼睛重新开始转动，然后一道又一道锐利的光线投在陆明身上的每一处，他再次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光芒都透过指尖缝隙透了进来。

　　【系统提示：陆明玩家存在不实信息…请其他玩家自行判断。】

　　陆明只是双手抱头，眼神阴骘地看向一处：“又不让说了，不是说我是疯子吗？疯子的话怎么会有人信？“像是在自嘲，但是很显然，陆明并不觉得自己是疯子。

　　他干脆偏过头，望向在一旁观望已久的沈砚，他瞬间握好手中的刀柄，看着这个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的人充满了戒备。

　　‘嗒朗’一声又一声。

　　他干脆利落地找出一串钥匙递到沈砚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挑眉示意他接下，让沈砚怔愣在原地：“接着。”

　　过了半晌，他都能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还有钥匙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试探性地接过，手就没有从刀柄移下来过。

　　“你要知道有了这个钥匙，我就可以打开那个木盒子，逃离这里。”说完他停顿了会，望向陆明：“你可不要犯迷糊，亲手给我这个逃脱的机会。”

　　“那你连看到这串钥匙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慵懒地靠在桌角，依旧捏着照片的一角，颤颤巍巍地点燃了一根烟。

　　陆明却已退后两步，慵懒地靠上桌角。他颤着手点燃一支烟，雾气模糊了脸上那道熟悉又诡异的弧度。“反正我也说不出来…”他猛吸一口，嗓音裹着烟丝的焦灼，“那些事，交给你自己去看。”

　　烟雾缭绕中，他瞳孔忽然缩紧，像是被某个念头击中：“毕竟不能便宜那个婆娘…若止梅可是她…”话音未落，他已习惯性地捂住耳朵。

　　【系统提示：陆明玩家存有严重的幻想症…】

　　【请玩家自行定夺…】

　　“又不让说了…就怎么怕我会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说出去？“陆明嗤笑着走向声源，指甲抠进墙缝掰开瓦片，露出背后藏着的镜面。他愣神片刻，突然抡起锤子砸碎镜子。

　　“真是隐蔽啊，生怕我会透露出什么…”他弯着腰把地上落在碎片中的一枚芯片感叹：“你自己去寻找真想吧，不过知道太多可没有太多好处。”

　　沈砚怔愣地盯着手里的那串钥匙，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拿到了。

　　见陆明靠在桌边接着抽了一口又一口，丝毫没有任何要阻止他的意思：“你不走？”

　　他退至墙边的一角，墙角上面的夹角恰巧挡在他的眉眼，阴影遮掩了他的眼角，模糊了层层叠叠的纹路，沈砚似乎又看见了照片上那意气风发，文质彬彬的陆明。

　　“我没有想过离开，小寒还在这里。”

　　说完沈砚只感觉有一阵凉风从墙角的缝隙强行钻了进来，让他不禁重新环顾房间的每一件摆件跟设施，直到那些已经碎裂的镜子他才微微一怔，其中一面镜子被红布所盖着，但是现在微微掀开了一角。

　　也被陆明刚刚失控所掀开的。

　　镜子里再次出现了一个形似人的影子，这次他不再掩着面哭泣，依旧是蹲在地上像是捡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捏起树叶的另一端，似乎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破坏了枫叶的形状。

　　小孩侧过来的瞬间先是看到他纤长的睫毛，手上捏着枫叶的尾端。

　　叶子薄得连微光都透了进来，照在男孩秀气的侧脸上，睫毛的影子被拉长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眼皮上，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有了这个我就不怕黑了…”

　　他完全转过身去，正对着沈砚的位置，但是看不清他的脸：“有了陆明爸爸，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黑暗里，他分不清那道急促的喘息声是自己，还是身后的陆明。

　　“既然拿到东西了，那你就快走吧。”

　　说完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一处椅子上，随意扫了扫椅子上的灰尘就草草坐了上去，裤脚拉上去的时候沈砚才看到他的脚有明显一圈又一圈的红痕，被什么弄成的，他不敢细究。

　　沈砚看着虚掩着的门框有点犹豫，再三回头看着陆明会不会追上来，但是他没有想走的意思，只是静默地呆在椅子上，眼神穿过沈砚来到身后的一面镜子。

　　“你不走吗？”

　　“我走不了。”

　　虽然短短几个字，但是沈砚还是听出了他指的是谁。

　　“那都是假的，他都不会回来了。”

　　“那我更不能走了。”他扭头凝视着身后摆着的镜子，椅子正对着镜子的中间，中间的那条裂缝把他的脸一分为二，眼睛没有离开过镜子半刻，再也没有多余的眼神留给沈砚：“小寒的意识也是他的一部分，小寒还在这里。“直到最后一个字被吞入黑暗，可能是镜子的亮面晃了眼，他看见镜子里的影子动了一下，脸颊嘭起，嘴角上扬至一个明显的弧度。

　　“… …” 沈砚没再说什么，陆明缓缓合上眼睛，像是沉睡过去的雕像一样，就连雨水打湿在身上都像是一座不动的雕像。

　　啪嗒！

　　陆明一开始以为是开门的声音，半睁着眼朦胧中看见自己手上一抹寒光闪过，‘嗒朗’一声所有铁链掉落，抬头撞入沈砚皱着眉，对方的视线刻意避开他胸前的衣襟，那里正缓缓洇开一片暗红，在昏光下泛着黏腻的光泽。

　　“你似乎很怕某样东西…”还没说完他就感觉气氛又沉了几分，就连刀刃停顿在手腕处才彻底拿开，最后一截铁链顺势掉在地上。

　　“别得寸进尺。“沈砚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是“你也可以走了，你放我走，一码归一码，走不走随你。”

　　然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就不见人影了。

　　某个午后的阳光与现在不冷不暖的灯光重叠，他想起了那双同样不含温度的眼睛：“我就说在哪见过你…原来老早以前就已经见过了…”

　　一点一点的微光打破无穷无尽的黑暗，久违地看见阳光他只能半睁着眼缓了好久，周围的建筑物才逐渐显现出来，很难想象陆明已经没有踏出那个窄小的房间好长一段时间。

　　这样的环境，他不疯才怪。

　　忽然脚下一滑，发出擦的一声，他低头看去发现刚刚放在门板上的红布垂落在地上，在黑暗的环境下红布都泛着光亮，貌似是绸缎制成的，像是一滩血红色的液体。

　　布料似乎已经放置了很长一段时间，表面起球了，还夹杂着一些碎发。

　　整团被揉搓成一团，但是表面上的黑丝绕成一团形成一个类似男人躺在地上的轮廓。

　　嗒朗！

　　一串钥匙掉在脚边，正巧落在轮廓的上方，像极了一根尖锐的物品狠狠扎进了他的脑门，地上的红布像是散开的一滩液体。

　　他几乎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一双膝盖猛地跪倒在红布上，粗暴地碾碎了那精心维持的、诡异的“画作”。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恐慌攫住，发了疯一般，双手颤抖着，徒劳地想要将那些构成轮廓的黑丝从红布上剥离、移走。

　　地上的红布在他剧烈晃动的视野里，已彻底化为一滩不断扩散的、粘稠的血泊。

　　而血泊中央，那个倒地的男人赫然睁开了眼睛。

　　因着睁眼的动作，额头上那枚巨大的玻璃碎片松动、脱落，“啪嗒”一声轻响，掉在了男人圆睁的眼皮上。透明的玻璃，如同一个扭曲的放大镜，将他眼眶里密布的红血丝放大到极致，狰狞可怖。

　　场面逐渐与多年前的画面重叠：“又想起了… …”说完他的手从眼睛上离开，却感觉头发湿了一片，一堆猩红色的液体混着汗液在掌纹中。

　　地上的男人赫然睁开眼，因为睁眼的动静，额头上的玻璃碎片脱落，掉在眼皮上，透明的玻璃放大他眼眶中的红血丝，他张了张嘴，声音很低但是沈砚还是读出了他的口型。

　　“小砚。“他本能想后退一步，却硬生生止住，只是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下。

　　原本浑浊的空气忽然掺杂着血腥味像一道钝锋从喉咙底划上来，胃部抽紧，他的呼吸比刚才浅了半拍。

　　那一瞬间，记忆像被血味扯开了裂缝。

　　沈砚的视野短暂发白，他指尖抵着眉骨，像在把什么压回去。

　　那画面他以为自己忘干净了，就连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然后倒地不起。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一股柔软的触感贴在自己的衣服上，他觉得或许是绸缎的红布包裹着自己，但是褶皱的复杂花边刮得自己的皮肤生疼。

　　但是他记得自己刚刚没有在布料上看到过这样的花纹才对。

　　“喂！喂！你醒醒…”

　　缠绕的白丝互相缠绕在空中飘荡，那人微微俯视让发丝垂落如同蜘蛛丝交织网住他，一片朦胧中他只能看见那似乌鸦般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红色瞳孔。

　　“该不会死了吧？”

　　“他是打不死的蟑螂，死不了。”

　　像是两个女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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