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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语泄密
陈霜宜回到办公室时,太阳正斜斜地从窗棂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
光带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被惊动的碎银,在空荡的房间里慢悠悠地转着。
办公桌上的铁皮台灯还歪着,搪瓷杯里的茶渍结了层浅褐的印,是她昨天匆忙离开时没来得及收拾的模样。
陆川就坐在她常坐的那张藤椅上,椅背被压得微微下陷。
他眉眼舒展,眼尾带着点自然的弧度,睫毛又密又长,低头时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目光清亮得能映出窗棂的纹路。
手里捏着份卷宗,是今早她和老马从青河村带回的、沈明远那几页账册的拓印副本。
纸页被他翻得有些卷边,指尖在“丙字窖”“刘、王”那几行字上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里荡开,像在叩问什么。
“回来了?”他抬头时,目光正好撞进她眼里,带着点未散的急切,和平日里那副温和模样不同,连眉峰都蹙着,“为什么不叫上我?”
陈霜宜刚把大衣往衣架上挂,闻言动作顿了顿。
衣架上还搭着件陆川的浅灰西装,袖口沾着点墨渍,是上周帮她抄录证词时蹭上的。
她望着他手里的拓本,纸页上炭笔的划痕在阳光下泛着冷白的光,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有沈明远消息了为什么不告诉我?”陆川又追问了一句,把卷宗往桌上一拍,纸页发出“哗啦”一声响。
他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蹭出“吱呀”的动静,“从昨天你说要去青河村,我就觉得不对劲。老马说你凌晨就带着人往乱葬岗跑,找到沈明远了?他说什么了?这些账册上记的到底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像冰雹似的。
陈霜宜看着他泛红的耳根,他每次一急就会这样。
可此刻她心里装着太多事,沈明远那句“调查你父亲”,档案室那张写着“姓陈”的便签,父亲在餐桌上沉默的侧脸……这些碎片缠在一起,让她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她张了张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大衣纽扣,金属的凉意渗进掌心,“当时情况急,老马说村里有线索,我就先过去了。”
“情况急就可以不打招呼?”陆川往前迈了半步,离她不过两尺远。
他身上的香味混着淡淡的松节油气息,他最近总在修那盏坏了的台灯,说是能省点办公经费。
此刻味道扑面而来,让她想起昨天午后无意间撞见的那一幕。
就是在这张办公桌上,她找一份旧证词时,看见陆川趴在卷宗上睡着了。
他大概是累极了,侧脸埋在臂弯里,呼吸匀匀的,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来,被晨光染成了浅金色。
晨光从百叶窗缝里漏进来,在他侧脸投下几道细影,倒显得比平时柔和些。
他臂弯里压着个米白色信封,边角从袖管里露出来,上面“北平站”三个字印得格外清晰,旁边还标着日期:两天后。
当时她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没敢惊动他,可那行字却像根刺,扎在记忆里,越想越硌得慌。
“你那张火车票,是怎么回事?”她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冷些,像淬了点冰,“如果你想离开,你大可以直接向我说,我会同意的。”
陆川愣住了,眼里的急切瞬间被错愕取代。他眨了眨眼,眼底干净得能映出她微蹙的眉,带着点茫然:“什么离开?”
陈霜宜往办公桌那边瞥了眼,桌面干干净净的,可她总觉得能看见陆川趴在上面的样子,看见那截露在外面的信封。
“你昨天趴在桌上睡时,臂弯里压着张去北平的火车票,两天后的车,”她咬了咬下唇,逼着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巡捕房待着委屈你了?还是觉得这案子太棘手,想躲开?”
“那张火车票不是我的。”陆川的声音沉了沉,眉头皱得更紧了,眼底的认真一览无余,“谁告诉你那是我的?”
陈霜宜挑了下眉,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质疑:“不是你的?”她明明看见信封上的日期,就在两天后。这几天他总说要处理点“私事”,原来是要去北平?可他为什么不直说?
陆川看着她眼里的怀疑,突然笑了。
那笑意从嘴角漫开,漾到眼底,连眉峰都柔和了些,少年气顺着眼角眉梢淌出来。
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身子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像怕声音大了惊着她似的,放轻了语调:“我有个表妹,叫陆梅,你见过的,前年来巡捕房送过一次酱菜。”
陈霜宜愣了愣。
是有这么个人,梳着两条麻花辫,说话怯生生的,递酱菜时手都在抖。
当时陆川还笑着说,这是他三姑家的女儿,性子腼腆,读起书来却比谁都倔。
“她考上了北平的女子师范,”陆川的指尖在胳膊上轻轻点着,像是在数日子,“下月初开学,我前几天去给她买车票。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我怕她找不着路,特意挑了白天的车次——就是你看见的两天后那趟,还托了北平那边的朋友去接站。”
他说着,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里面夹着张一寸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眉眼弯弯,和陆川有几分像,只是更清秀些,穿着蓝布学生装,胸前别着朵纸做的小红花。
“你看,这是她上个月寄来的照片,说考上了要留个纪念。昨天整理东西时顺手压在卷宗下,倒让你看见了。”
陈霜宜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又慢慢移回陆川脸上。
他眼里的坦然像面镜子,没了任何遮挡,连那点真诚都看得清清楚楚,照得她心里那点猜疑无处遁形。
原来不是他要走,是她自己太多心了。
那些被父亲的秘密搅得纷乱的心绪,竟让她错怪了他。
“我还以为……”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阳光从窗棂淌过来,落在她发顶,暖融融的,可她脸颊却烧得厉害,像被火烤着。
刚才那番质问有多冲,此刻就有多窘迫,连指尖都发烫。
想起昨天看他睡着时,还偷偷猜他是不是攒够了钱,要去北平谋个好前程,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她竟把他想成了这样的人。
“以为我要跑?”陆川收起本子,语气里带了点调侃,却没半分生气的意思。
他伸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转而拿起桌上的搪瓷杯,“渴了吧?我给你倒点水。”
陈霜宜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只有他倒水时“哗哗”的水流声,还有窗外麻雀落在窗台上的叽叽喳喳。
她望着自己映在地板上的影子,瘦长,歪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原来那张火车票不是他的。原来他没打算离开。
这个认知像颗糖,在心里慢慢化开,甜丝丝的,却又带着点涩。
她刚才怎么就那么笃定,他会走呢?是因为自己心里太乱了,所以看什么都带着猜忌吗?
陆川把水杯递过来时,她接得有些急,指尖撞在杯壁上,发出“叮”的轻响。
热水的温度透过瓷杯渗进来,烫得她缩了缩手,却也驱散了些心底的寒意。
“到底查到什么了?”陆川重新坐回藤椅上,语气又变回了刚才的关切,只是没再追问,“看你脸色差得很,是不是沈明远说了什么难办的事?”
陈霜宜捧着水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慢慢划着圈。
阳光落在水面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她想起那张写着“姓陈”的便签,想起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有些事,或许可以和他说说。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还没准备好,还没想清楚该怎么说。
父亲在她心里一直是座山,是公正与威严的象征,她怎么能告诉陆川,这座山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阴影?
“没什么。”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就是些旧账,得慢慢理。”
陆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没再追问。
他拿起桌上的拓本,重新翻开:“那先看看这个。‘砖窑’‘丙字窖’,我记得青河村西头是有个废砖窑,当年好像烧过什么要紧的东西,村民都不敢靠近。”
陈霜宜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沈明远说,地窖在祠堂下面,有密室。”
“祠堂?可是祠堂已经被烧了…”陆川指尖在“刘、王”那两个字上点了点,“村里的老刘头和老王头,会不会就是这上面记的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办公室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夕阳慢慢沉下去,地板上的光带变得细长,像根被拉长的线,一头系着眼前的线索,一头牵着那些尚未说出口的心事。
陈霜宜捧着水杯,听着陆川分析案情的声音,心里那团乱麻似乎松动了些。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正低头在纸上画着地窖的草图,眉头微蹙,侧脸的轮廓在夕照里显得格外清晰,连睫毛的影子都落在纸上,随着呼吸轻轻动着。
原来他没走。
原来他还在这里,和她一起查这个案子。
这个认知像颗定海神针,让她在那些关于父亲的汹涌疑云里,抓到了一点踏实的东西。
只是那点踏实里,还藏着些说不清的滋味。
有愧疚,有安心,还有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庆幸。
她低下头,看着杯底沉淀的茶叶,像看着那些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
不管它们是什么样子,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
“陆川。”陈霜宜打断了陆川分析资料的声音,“我们再去趟青河村。”
“嗯。”陆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去问问这俩老先生。”
傍晚时分。
暮色刚漫过青河村的屋檐,两人已站在老刘头家的柴门前。
土坯墙爬满了牵牛花藤,门楣上挂着的玉米串在风里轻轻晃,发出干燥的摩擦声。
“刘大爷在家吗?”陈霜宜叩了叩木门上的铜环,环上的绿锈蹭在指尖,带着点涩。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老刘头探出头来,眯着眼打量他们,手里还攥着根纳了一半的鞋底。
“是巡捕房的?”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早上不是来过了?”
“还有些事想问问您。”陆川往前一步,目光落在院里晾着的草药上,“关于村西头那废砖窑的。”
老刘头的手顿了顿,眼神暗了暗。“早忘了。”他往门后缩了缩,“我这记性,十年前的事都记不清,还问我那些事。”
陈霜宜瞥见他袖口沾着的黑泥,和祠堂废墟上的泥土颜色一样。
“可有人看见您前几日去了祠堂那边。”她刻意放缓了语气,“账册上记的‘丙字窖’,您当真不知道?”
“什么窖不窖的,听不懂。”老刘头猛地关上门,门闩“咔嗒”落锁,“我要做饭了,别再来叨扰。”
院里传来挪动木柴的声响,再没别的动静。
陆川对着门板皱了皱眉,转身往村东头走:“去老王头家。”
另一边老王头家的烟囱正冒着烟,远远就闻见酒气。
门没关严,两人推门进去时,老王头正趴在炕桌上,面前摆着个空酒坛,脸红得像烧透的炭。
“谁啊?”他眯着眼抬头,看见制服,咧嘴笑了,“哦,是官爷。来,喝一杯。”他把空酒杯往陈霜宜面前推,酒液洒在桌上,顺着木纹往下淌。
陆川扶着他坐直些,从怀里掏出个小酒壶,是刚才路过杂货铺买的。
“王大爷,我们陪您喝几杯,您跟我们说说当年的事。”
他往杯里倒了酒,酒香混着老王头身上的汗味,有些呛人。
“当年……”老王头灌了口酒,舌头开始打卷,“当年可热闹了……那些穿长衫的,天天往祠堂跑,神神秘秘的……”
“穿长衫的?”陈霜宜追问,“是不是叫‘四时会’的?”
老王头猛地拍了下桌子,酒坛晃了晃。
“对!就是四时会!”他眼睛亮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后来他们走了,走得急,听说……听说留下不少东西在窖里……”
陆川的指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陈霜宜的手背,示意她别插话。
“那他们走后,地窖就空着了?”
“哪能啊。”老王头又灌了杯酒,喉结滚动着,“周家人来清过场。”
他压低了声音,像说什么秘密,“就是那个开布庄的周家,半夜来的,带了好几个壮汉,从地窖里抬了好几个箱子走……”
“周家?”陈霜宜心头一紧,“哪个周家?”
“还能有哪个?”老王头打了个酒嗝,“咱们村长啊,他不就周家人。”
油灯芯上的灯花“噼啪”爆开时,火星子溅在灯盏边缘,烫出个极小的黑点。
昏黄的光忽明忽暗,把陈霜宜、陆川和趴在桌上的老王头的影子,在坑洼的土墙上扯得忽长忽短,像三只被无形的手操控的皮影,随着灯影晃出些狰狞的弧度。
老王头刚才还红得发紫的脸,不知何时褪了些血色,只剩两颊酡红,像被冻出来的。
他垂着头,额前的白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的青砖缝,指甲缝里嵌着的黑泥被碾成了灰,混着桌上滴落的酒液,在砖面晕出片污浊的印子。
“那天……下着雨……”他的声音突然从喉咙里滚出来,不是刚才醉醺醺的含糊,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淬过,又冷又硬,每个字都带着水汽的湿冷,“四个穿黑褂子的,提着煤油灯……把地窖里的铁笼子……全搬走了……”
陈霜宜放在膝头的手猛地攥紧,指尖掐进掌心。
她想起沈明远账册上“丙字窖”那页,炭笔拓印的字迹边缘有处模糊的划痕,当时只当是拓印时没弄好,此刻想来,倒像是被什么尖利东西刮过的痕迹。
“雨下得特别大,”老王头的手指还在抠着砖缝,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里面抠出来,“灯笼在雨里晃,照得那些笼子亮晶晶的……铁条上全是锈,还挂着……挂着红乎乎的东西……”他突然打了个寒噤,牙齿咯咯作响,“我躲在草垛后头看见的……草垛漏雨,湿冷的草往脖子里钻,可我不敢动……”
陆川从怀里掏出帕子,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老王头嘴角淌下的酒液,声音放得极柔:“看见什么了?笼子里有什么?是人吗?”
老王头的肩膀猛地一抽。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灯影里闪着诡异的光,那光不是醉后的迷瞪,倒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亮得吓人。
“不……是怪物……”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气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股铁锈味,“浑身长满黑斑……像烂透的果子……手指像鸡爪……蜷着,指甲又黑又尖……”
他突然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在灯影里蜷成爪子的形状,指甲缝里的黑泥更显眼了:“就这么抓着笼子栏杆……咯吱咯吱响……”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窗棂上,破窗纸“哗啦”一声被撕开道口子,冷风一下子灌进来,油灯猛地晃了晃,差点灭了。
老王头像是被这声响惊醒,眼里的诡异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醉汉的混沌。
他猛地扑向炕桌,胳膊扫过空酒坛,坛口在桌角磕出个豁口。
“酒……我的酒……”他摸索着抓住桌上的空酒杯,又跌跌撞撞去够地上的酒瓶,抓起来就往嘴里灌,浑浊的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打湿了前襟的补丁,像洇开的墨渍。
“后来呢?”陆川上前一步,按住他抓着酒瓶的手腕。他的指腹隔着粗布,能摸到老王头腕骨上突出的筋,像根绷紧的弦。
“周家清场后,地窖里还留了什么?”
老王头的手腕挣了挣,没挣开。
他抬起头,嘿嘿地笑了,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滴:“后来?后来周老爷给了钱……”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十块大洋……我和老刘,一人十块……”
他突然凑近陆川,酒气喷在陆川脸上,眼神却又变得清明起来,带着点狠劲:“让我们把看见的……烂在肚子里……烂在土里……谁要是说出去……”他突然顿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下一秒,他手里的酒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酒液混着玻璃碴子溅开,有几滴溅在陈霜宜的鞋面上,带着冰凉的湿意。
老王头的身子晃了晃,像截被蛀空的木头,慢慢歪倒在炕边,头抵着炕沿,发出粗重的呼噜声,嘴角还挂着未干的酒沫。
陈霜宜站起身,弯腰去捡刚才掉在地上的账册拓本。
指尖触到纸页时,感觉背面有些粗糙。
她翻过来一看,借着油灯昏黄的光,只见拓本背面有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刮出来的,歪歪扭扭地凑在一起,恰好是个“周”字。
笔画的末端还带着点暗红的印记,不知是血还是酒渍。
陆川也看见了,他弯腰捡起一块较大的玻璃碎片,借着灯光照了照地面。
砖缝里除了黑泥,还有些细碎的暗红粉末,像是被反复擦拭过的血迹。
“他刚才说的怪物……”陈霜宜的声音有些发紧,“会不会是……”
“是人。”陆川打断她,声音沉得像压在窖底的砖,“长满黑斑,可能是中了毒,或者得了怪病。”他把玻璃碎片放在桌上,“周家清场,不只是运走货物,是在销毁证据。”
风还在往窗纸的破口里灌,吹得油灯的火苗歪歪扭扭。
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像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怪物”,在黑暗里挣扎。
陈霜宜望着拓本背面那个刮出来的“周”字,指尖突然有些发凉。
陆川走到窗边,撕下块衣角,暂时糊住了窗纸的破口。
屋里的风小了些,油灯重新稳定下来,光落在他侧脸,照出下颌线紧绷的弧度。
陈霜宜将拓本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
纸页上的划痕硌着胸口,像块带着棱角的冰。
炕边的老王头还在打着呼噜,嘴角的酒沫随着呼吸轻轻动着,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油灯又爆了个灯花,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蜷缩的问号。
谎言,好像开始有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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