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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丝茧,一隙光
第三天:
慕北玦发现灾民的粥都快变成清水了,这哪里行,正好他也要去案发寺院调查。他便去找了曹润泽,曹润泽带他来到了慈净寺,
进入寺庙,方丈圆照便前来迎接他,想来曹润泽已经打过招呼了。
在方丈的引领下,他穿过寺庙走向后山,头顶的光线从稀疏的树枝间泄露而下,伴随着流动的袅袅薄雾,一声钟声便让浮躁的心静下来。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倒是别有一番意境。原来后山处有处废弃的禅院,被曹润泽征用来改造成银库,
到了禅院,他扫视了一圈,便开口问方丈,
“劫银当天可有异常?”
“并无。”
“劫匪是如何进来的?”
“从后门摸进来的。”
他扫了一圈,见到一个上锁的门,
“是那个吗?”
“正是。”
“这门通往何处?”
“通往山脚下的,因不方便而废弃了。”
原来是废弃了,怪不得这么破旧,“只不过门锁着,他们如何进来的?”
圆照突然额角跳了跳,执佛珠的手紧了紧,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这...兴许那些士兵忘了锁门...”
慕北玦笑了,
“呵!你怎么不说兴许这些士兵串通了劫匪呢?”
圆照发现自己说话就是错,决定用不知道来糊弄过去 ,
“王爷息怒,老衲方才只是猜测,事实上老衲不知。”
“所以劫匪走后,门是开着还是锁着的?”
这,他怎么问的这么细致,跟自己准备的完全不一样,到底应该回答开着呢还是锁着呢。
“王爷恕罪,老衲一时受了惊吓,忘记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慕北玦盯着他看了会儿,继而朝里面走了两步,忽然继续问道,
“几十名守卫士兵在何处?就这么让人进来了?”
“老衲平时只在前院,对这后山之事一概不知。”
“哦,那劫匪来时,你可知晓?”
“不知”
他打定了主意一问三不知,不说话便不会说错了。他握紧了手中的佛珠,仿佛这样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哦?那你如何知道他们从后门进入的?”
他目光如炬,直射住持心脏,
圆照猛地抬头,眼球在框内骤然震颤了几下,眼皮上方的褶皱都撑平了,终于发现自己最开始就错了。
“....”
“说不出?本王有理由怀疑你与劫匪里应外合,劫走了官银!”
“冤枉啊王爷,老衲也是听人说的”
一听慕北玦怀疑他,圆照慌了,身处清爽的后山,竟也大汗淋漓,活像只在雄狮爪下慌忙逃跑的羔羊,然而慕北玦岂容他逃跑,
“听说?本王听说后山三十来个守卫无一活口,你听谁说?”
....
“无话可说了是吗?来人,慈净寺方丈涉嫌勾结劫匪,把人带走!”
“冤枉啊,王爷!”
在他激烈的挣扎与呼喊下 还是被护卫带走了,
慕北玦转而面向曹润泽,一双锋利的眸子让曹润泽胆战心惊。
他看了看慕北玦充满阴翳的脸色,试探道,“王爷,方丈圆照在此颇有些名望,这期间也帮助赈济灾民,王爷这样抓了人,是否不太妥当?”
“哼!若是证明其确实无辜,本王自会放人!”
曹润泽不敢说话了,多说多错,万一那句不小心说错了,把自己也搞进大牢就不划算了。
慕北玦进入仓库正门,一进门入眼的便是一尊佛像,金身大佛正注视着这座禅院,可有人在佛眼底下行偷盗之事!他撇了一眼曹润泽,曹润泽便慌忙跑过来,带慕北玦到了存放赈灾银的仓库,阅检了仓库,仓门大开,本该堆满银锭的木架上结着蛛网,几只瘦的干巴巴的老鼠从空箱里窜出,撞碎了满地的阳光。
慕北玦继续向前面的仓库走着,
“粮仓没有米粮了吗”
“王爷,这是最后的库房了”,随行的衙役举着火把,照在昏暗的粮仓内,火光映出只有几只腐谷的空荡房间,他记得梁大人赈灾日志里写的最后一日还剩八千石的粮食,可本该存储着备用米粮的仓库,却被挥霍的干干净净!
“原本钦差梁大人带官银前来赈灾,大人谨慎,为防奸商坐地起价,故分几次购买,大人赈灾十二日的时间购置过两次米粮,可灾民太多了,这么些天过去了,已经没有剩余储备的粮食了,官银被悉数盗走,河堤工程也只能搁置,王爷,下官深深同情这些灾民,可下官没有办法啊”。
“本王记得五月十日,梁大人日志中记录,预计未来半月内米粮充足,这才过了十日,如何就没了?”
“王爷,梁大人是按照当时的灾民预估的,可这时候以往是收成时节,农民青黄不接,时间久了,灾民只会越来越多。”
慕北玦冷哼一声,抬步便要离去,这时曹润泽再次朝他拱手,
“王爷剿匪辛苦,下官在云香楼略备薄酒,宴请王爷,”
烬王来阙州剿匪赈灾,这两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而且看他对自己一番不信任的态度,他得探探烬王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
“方才曹大人还在哭诉灾民之苦,怎么一转眼就要去酒楼了!莫非方才所说都是假的?”他面无表情却话语直戳人心,
曹润泽闻言却面不改色心不跳,
“下官知道灾民苦,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来改善条件,只是王爷来阙州一趟,下官怎能招待不周。”
慕北玦这才注意到曹润泽身上略旧的衣服,很会做戏,奢侈都是为了招待他慕北玦,行!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怕是本王去云香楼的消息,明日便会在灾民中传开吧,说本王不顾灾民死活,却在云香楼逍遥快活。”
慕北玦不经意的口吻,却让曹润泽惊出一身冷汗,说实话他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不能用了。他连忙赔笑道,
“王爷说笑了,谁人有如此大的胆子,下官定不能饶他。”
“不必了,本王忙得很。”
曹润泽讪讪离去后,慕北玦去了寺院前院,见几个僧人正在打扫,他问道,
“案发当日可有异常?”
那人想了想说:“当天下午,有几个闹事的香客在前院,方丈实在没有办法,便去后山找了几个士兵来帮忙,恩威并施,总算把那几个香客劝走了。不知这算不算异常。”
慕北玦还没说话,另一人却接过了话头:“你这么一说的话,我倒是想起来,那天傍晚我碰到惠普师兄去后院给士兵们送了些米汤,师兄说师父感恩几名士兵帮忙,见他们只带了些干食吃,便送了些米汤去。”
慕北玦听着眼睛亮了亮,“你说的惠普师兄在何处?”
“不知道,从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那你们可有听到后山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离的远,听不见。”
他又找了几个僧人询问,答案都是一样的,都没人见过这个惠普,看来只能问圆照了。
照劫匪说的,他们进门看到的躺在地上的守卫应该就是被惠普用迷药迷倒的了,所以圆照就是跟霍连山里应外合的神秘人。但是按照他之前的推测,官银该是在劫匪劫走前便被人掉包了,可他是怎么避过梁大人安排的守卫士兵的?等等!傍晚就把人迷倒了,晚上劫匪才来,不对劲。
他赶紧回去同那人做了确认,是酉时左右见到的惠普,然后梁大人一般也是酉时左右回来,为什么梁大人没有发现意外?按照他之前的推测,梁大人可能前一天便没有回来,这样的话便能理顺了,圆照先将守卫撂倒,转移走了真银,然后招劫匪来善后。可问题是劫匪是傻子吗,这事儿又转到了霍连山身上,还是绕回去了。想不通,还是先找官银吧,圆照身上肯定有很多秘密,他得再去问问。
他来到大牢,换了个地方,再问那方丈,
“大师准备好对本王坦白了吗?”
“老衲说的句句属实,根本与劫匪没有任何关系,王爷便是再问一百遍也是如此”
他嗤笑一声,“大师倒是很有骨气呢,只不过你做的这些事情,你眼里可还有你的佛祖?”
“老衲眼里自然没有佛祖,佛祖在老衲心中。”
“好,本王换个问题,惠普在哪儿?”
圆照瞳孔一缩,慕北玦便知定是这家伙指使。
“那日老衲让惠普去给后山几名士卒送米汤,之后他人就失踪了,老衲也找了很久,一直没找到。”
“看来不对你用点手段,你是不肯说了!”
“老衲没犯罪,你不能这样!”
“佛门中人该六根清净,也会怕?”
“老衲只是不想施主造太多孽。”
他嗤笑一声,“本王不怕!”
圆照自认为在此地有些威望,可这烬王竟无凭无据就把他抓进来了,不过他打定烬王没有证据,无论如何也不敢杀他,只要他不松口,烬王就没办法,最后也只能放了他,这样想着,他便心中坚定下来。
慕北玦在圆照那儿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打算再去禅院搜索一番,等找到了证据,不怕他不开口。
慕北玦回了府衙,询问了随梁大人一同押运官银前来的护卫统领,他的口供与文书记录是一致的,他一再强调自己失职,只不过这事儿也不归他管,总归要怎么罚得等回了怀都父皇定夺,他也没多说什么。其他证人那儿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得想办法让圆照开口。
话说谢长戈回到客栈,便整个人愁眉苦脸,红艄帮为何会帮禹王做事呢,还有他怎么发现这船跟殿下有关的,禹王推荐殿下来剿匪赈灾,官银又凭空消失,还有暴民来诬陷殿下,这一桩桩连在一起,好像给殿下下的套儿,什么目的呢?
如他自己所说,谢长戈是个武将,这种费脑筋的事儿还真不适合他,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算了,官银的事他就不操心了,还是想想商船的事儿吧,思来想去没什么线索,脑子中只有红艄帮三个字,看来只能从他入手了!
他一手托着腮,一手把弄着案几上的木雕小玩,一脸慵懒的样子
“将军,在发愁?”
“是啊,我得两天之内查清楚这事”
“将军,这么急吗?”
“对啊,本将军立了军令状,查不清楚,就要屁股开花了”
高如忍了忍,实在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你还笑,你信不信我先打你个屁股开花”
“属下错了,将军可有什么线索?”
“目前只知道是红艄帮捣鬼,我打算明天去红艄帮看看,有事儿我会在老地方传信给你,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将军万事小心!”
第四天:
这天一早,慕北玦早早便起床要出门,门外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他不耐地喊到,
“殿下,不好了,那方丈被人下毒害死了!”
“什么!”他怒发冲冠,眼睛瞪的溜圆,一脚将那人踹到门框,
他的样子倒是让苏椋也吓了一跳,倒退了一步,要不是有床沿,差点跌倒,
慕北玦听到声音,才缓和了一下情绪,
“你们如何看守的?”
“殿下,是两个小和尚昨晚要给师父送饭,没想到...”
他烦躁地将双手插在腰间,
“去找到那两人,本王稍后便到!”
慕北玦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到府衙院里,便见到了身上蒙着一层白布的方丈,
“殿下,仵作已经验过了”,严伶将记录递给他。
死者嘴唇青紫,是中毒之相。
“殿下,初步查验饭菜无毒,但仵作在方丈心口处找到了这枚毒针,正是这毒针致死的。”
慕北玦脸色阴沉,“那小和尚呢?”
然而祸不单行,门外焦急的声音让他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不好了,殿下”
他心中一沉,转身看向来人,
“殿下,寺中的人说来给方丈送饭的只有一个人,那小和尚昨晚就没回去,而另外一人经属下描述,他们不认识,不过属下已经让人在找了。”
看来这圆照也不过是个棋子,而现在线索断了。
慕北玦从府衙回府的路上见到很多人在议论方丈之死,有人感慨方丈是个善心的好人,怎么就这么死了呢,有人骂他找不到官银就将罪责推给方丈,听了这些流言,他反而气笑了,想他慕北玦堂堂武威大将军,竟陷在阙州这小地方的案子里,被人的口水淹死,呵!
他回到府中,苏椋很震惊,
“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案子查完了?”
“阿椋,本王有些累了,让我抱会儿。”
看他眉宇间密布的烟云,苏椋觉得他遇到了难题,也没问什么,只是过去抱着他。
她忽然想起那次她中了幻心蛊,他毫不犹豫地取下自己心头血给她入药,告诉她,她值得他付出一切,自己与他血脉相融,他的累,她感同身受。
一个时辰后,太阳疲倦地从乌云堆里挣扎出来,洒在窗前的紫藤花架上,
他松开苏椋,
“王爷好些了吗”?
“嗯”
“王爷可想好要如何做了吗?”
“想好了”。
方才他虽然很疲倦,脑子却一直没停下,翻来覆去想着案情,他想过了为梁大人验尸仵作的异常失踪,想过了寺院的每一个可能藏有密道的角落,想过了那些假银的来历,想过了粮仓的空虚,想过了暴民的闹事行为与各种流言,方丈的死亡,他认为种种事情与曹润泽脱不了关系,一桩桩,一件件,他肯定就是有人给他下的套儿。官银他当然会尽心去找,只是不知几时能找回,这期间不知有多少灾民会饿死,继而引发疫病,这会让事情更加复杂,而且也许形成更大的暴动,他头昏脑涨,这些事情在他脑中不停地搅着,搅成一团,他也没能抽出来个线头,有人给他布了这个局,把他困在这蚕茧中,挣扎不出,这一个时辰抱着苏椋,他安静了下来,人在极度安静的时候往往能获得灵感,这是心中的指引。安静过后,他发现心中出现了一个想法,那便是先解决灾民的问题,他喜欢把问题简单化,他的任务是剿匪加赈灾,剿匪已经剿了,赈灾不就是赈济灾民吗,其他事儿都往后排。可怎么解决呢,他决定先去向当地的乡绅借些米粮,安抚住灾民,他相信他们定有些存粮,灾民得到了安抚,官银慢慢找,不急。想让自己按他们设好的路线一步步走向覆亡,哼,他偏不!他好像在一个巨大的蚕茧中破开了裂缝,看到自己变成一只蝴蝶,飞了出去。
“好,我相信王爷一定能解决好的!”
她眼中的暖阳让他再次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同样的眼神,同样的温暖。他低头在她额头留下一吻,
“会的,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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