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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心
“属下知道!”丁七眼中寒光暴涨,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这狭小的壁龛温度骤降。
“周阎那阉狗的话,属下听到了!王劭老贼……丧尽天良!竟对七岁稚子下此毒手!”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爆响。
“你们……影卫……还在?”杨容姬抓住最关键的问题,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丁七缓缓点头,眼神沉重:“大将军……去得蹊跷!我等影卫,职责便是洞察先机,护卫主上。那夜……属下等虽被大将军严令不得靠近主院,但事后查验……大将军绝非急病!是毒!一种极其霸道、发作迅猛、事后极难查验的域外奇毒!”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王劭老贼,处心积虑已久!我等当时便知不妙,若贸然现身,必遭雷霆清洗,非但无法报仇,更会彻底断绝希望!故……只能忍痛蛰伏,化整为零,隐入市井、江湖,甚至……这皇城最污秽的角落!”
他指了指脚下腥臭的污水:“这条水道,便是当年修建皇城地下排水暗渠时,被废弃的一条岔道。入口隐秘,出口……更是无人知晓。属下等……已在此经营多年,作为最后的退路和……窥探黑水牢的耳目。”
“你们……一直在监视黑水牢?”杨容姬的心猛地揪紧,“济儿……他……他被关进去多久了?他……他怎么样了?”她不敢问得太细,生怕听到无法承受的答案。
丁七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阴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少将军……是被内鬼出卖,关进黑水牢……已有半月。”他顿了顿,声音艰涩,“王劭老贼……极其阴毒!他并未立刻对少将军用重刑……他……他在熬!在摧心!”
“摧心?”杨容姬浑身冰凉。
“是!”丁七眼中怒火熊熊,“他将少将军单独关押在死牢最深处,不见天日,不闻人声,每日只给少许馊食冷水。狱卒……会不定时地、毫无理由地恐吓、鞭打……甚至……在他面前虐杀老鼠,告诉他……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周阎那阉狗……更是每日亲自‘探视’,用尽言语恐吓,告诉少将军……夫人您……早已被挫骨扬灰……他已是孤魂野鬼,永无出头之日……”丁七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他们……在摧毁一个七岁孩子的心智!让他彻底崩溃!变成行尸走肉!比杀了他……更残忍。”
杨容姬听着这字字泣血的描述,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寸寸凌迟。
她无法想象,她那个曾经活泼聪慧、像小太阳一样的济儿,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承受着怎样的恐惧和绝望!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让悲恸的呜咽冲破喉咙,身体却如同风中落叶般剧烈颤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夫人!撑住!”丁七低喝一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是决绝的光芒,“少将军还活着!他还认得您!他还在等您去救他!这就是希望!王劭的毒计……尚未得逞!”
“救他……怎么救?”杨容姬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王劭用济儿逼我交出卷宗!可那卷宗……是卫贞用命换来的!是先帝和卫皇后血仇的铁证!我若交出……血仇难报!天下更不知要被这奸贼祸害成什么样子!我若不交……济儿他……”想到那“剁手指”的威胁,她心如刀绞,几乎无法呼吸!这是一个足以将任何母亲逼疯的两难抉择!
丁七的目光锐利如刀,牢牢锁住杨容姬的眼睛:“夫人!您错了!王劭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份卷宗本身!他要的,是您!是您背后可能存在的、能利用这卷宗翻盘的力量!卷宗在他眼里,只是引出‘大鱼’的饵!少将军,是他控制您、让您这‘饵’变得‘香甜’的砝码!”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寒意:“交出卷宗,您和少将军立刻失去价值,必死无疑!不交,少将军会受尽折磨,但王劭为了钓出更大的鱼,在您现身或‘大鱼’落网前,反而不会真下死手!这就是……唯一的生机!”
杨容姬浑身一震,丁七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
对!王劭的阴险就在于此。他捏着济儿,逼她现身,逼她联系可能存在的同伙,卷宗是鱼饵,济儿是钩子上的倒刺,而她杨容姬,就是那条被钩住、不得不挣扎的鱼。只要她这条鱼还在挣扎,只要“大鱼”还没落网,王劭就舍不得立刻把钩子上的“饵”彻底毁掉。
“那……那怎么办?”杨容姬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急切。
“拖!”丁七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冷酷算计的光芒,“利用这三天!利用王劭想‘钓鱼’的贪婪!夫人,您必须立刻离开皇城!离开王劭的视线!藏得越深越好!让他找不到您!让他以为您还在犹豫,还在挣扎,还在试图寻找‘同伙’!只有这样,少将军才能暂时安全!我们影卫……才能争取时间,布置营救!”
“离开?怎么离开?”杨容姬看着周围腥臭的污水和无边的黑暗,感到一阵茫然。外面必然已是天罗地网。
丁七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更小的、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物件,递给杨容姬。杨容姬颤抖着接过,一层层剥开油纸——里面是一张极其陈旧的、绘制在薄薄羊皮上的简图。线条粗糙,却标注着几个关键的节点和方向。
“这是……”杨容姬觉得有些眼熟。
“沈姑姑给您的‘鼠道图’的……核心部分。”丁七低声道,“她给您的,是外围和几条迷惑人的岔路。这张……才是真正通往皇城外护城河一处废弃泄洪口的密道。是影卫当年协助修建时留下的后手,与这条水道……在‘三岔口’交汇。”他指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
杨容姬恍然大悟,沈姑姑!原来沈姑姑和影卫……早有联系?或者……沈姑姑本身就是影卫布下的暗棋?她不敢细想,只觉得这张薄薄的羊皮,此刻重逾千斤。
“沿着水道继续向前,大约一炷香时间,会看到一个向左的岔口。进入岔口,逆着水流向上,尽头便是‘三岔口’。在那里,您能看到墙壁上刻着一个不起眼的‘卍’字标记。在标记正下方,水下三尺,有一块活动的石板。推开它,便是通往泄洪口的密道!”丁七语速极快,交代着生路。
“那你呢?”杨容姬急问。
“属下不能走!”丁七的眼神异常坚定,“属下必须留下!继续监视黑水牢!随时掌握少将军的情况!并……设法传递消息!更重要的是……”他眼中寒光一闪,“王劭既然想‘钓鱼’,那属下……就给他送一条‘鱼’去!一条足够大,足够让他分心、让他以为钓到了‘大鱼’的……死鱼!”
杨容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要牺牲自己!
制造混乱!
吸引王劭的注意力!
为她和可能的营救争取时间和机会!
“不行!”杨容姬失声叫道,泪水再次涌出,“济儿需要你!影卫需要你!”
“夫人!”丁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托付,“影卫的命,本就是大将军的!如今少将军便是我们效忠的主上!救少将军,便是影卫存在的意义!属下此去,若能搅乱王劭视线,甚至……换得接近周阎的机会,便是死得其所!”他猛地单膝跪地,在腥臭的污水中,对着杨容姬,行了一个影卫最郑重的效忠礼。
“请夫人务必保全自身!藏好卷宗!按地图指示,速速离开!城外‘十里坡’废弃土地庙的香炉底下,埋有联络之物!若三日后……若三日后少将军得救,或……或属下事败身死,自会有影卫兄弟按约定方式联络夫人!若……若三日后杳无音讯……”丁七的声音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深沉的悲怆,“请夫人……务必隐姓埋名,远遁他乡!将卷宗……交给……值得托付之人!卫娘娘和卫贞的血仇……大将军的血仇……终有一日,必要昭雪!”
说完,他猛地起身,将那根燃烧的牛油蜡烛塞进杨容姬手中。昏黄的光线下,他那张平凡木讷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视死如归的刚毅和忠诚。
“走!快走!顺着水道向前!莫回头!”丁七低吼一声,猛地转身,不再看杨容姬,如同融入黑暗的猎豹,向着来时的方向——那黑水牢的方向,决绝地、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污秽水道的拐角,只留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一种悲壮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杨容姬握着那根滚烫的蜡烛,看着丁七消失的方向,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的污泥,滚落下来。巨大的悲痛、无边的愤怒、以及对丁七那份决死忠诚的震撼,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她破碎的心神。
但她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济儿的命!丁七用命换来的机会!都在她手中。
她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污迹,眼中爆发出如同母狼护崽般的骇人光芒。
她咬紧牙关,不再犹豫,一手护着怀中紧贴的卷宗和地图,一手高举着那根象征着最后希望和巨大牺牲的蜡烛,拖着伤痕累累、冰冷刺骨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水道深处,向着那未知的“三岔口”,向着那渺茫的生路,艰难而决绝地跋涉而去。
冰冷的污水,如同王劭布下的天罗地网,冰冷粘稠。
摇曳的烛光,如同这污秽地狱中唯一跳动的、不屈的心火,微弱,却执着地刺破黑暗,映照着她单薄而决绝的身影,一步步走向那吞噬一切的未知深处。
身后,是儿子绝望的哭喊和忠仆赴死的悲歌。
前方,是黑暗,是生路,是血海深仇唯一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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