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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暑
松下外袍,涴儿端来一盏蜜茶,“皇上尝尝,这茶里添了荔枝蜜,喝起来有荔枝香气,倒是新鲜。”
卫祎接茶浅啜,思忖道:“茶里似乎兑了薄荷,喝着格外清冽。”
涴儿歪头莞尔,道:“薄荷提神醒脑,口味清爽,煮水有祛热之效,嫔妾也常用它煎水沐浴。”
搁下茶,卫祎握住她的手,眼眸含笑,“宓娘这般怕热,又喜欢赏景,今年便随朕一同避暑。”
涴儿原在垂首,花影映在窗棂,半明半暗,好似浅淡描抹的美人,临窗而照。闻言,她抬头绽出笑容,起身屈膝行礼,道:“嫔妾谢皇上恩典。”
卫祎望着她笑,“宓娘最得朕心,朕可舍不得留你一人孤零零地过。”
他说这话时,眼中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像四月春风里,碧绿湖水的岸边,有人临水自照。涴儿被这笑弄的恍惚,又重新依偎他怀中,“嫔妾也要陪着皇上,不管您去哪儿,嫔妾都在这儿等您。”
卫祎扬眉,道:“《孔雀东南飞》所写有‘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之句,如今一看,恰如朕与你。”
抚摸他喉骨的手顿了顿,片刻后,涴儿启唇道:“这个诗歌不好,兰芝与仲卿两人,或举身赴清池,或自挂东南枝,只能化作鸳鸯双飞,太过……遗憾。”
见她蹙眉神伤,卫祎便搂着人哄道:“宓娘不必担忧,朕是皇帝,没有人能将咱们分离。”
涴儿没吭声,静静枕着他的臂膀。许久,听得花落的声音,她闭了闭眼,在一室安祥中,沉沉睡去。听着她绵长悠久的呼吸,卫祎心有所感,仰头无声笑了笑。
窗外,迎着夏风,石榴枝头花簌簌跌落,洒出萤黄花粉,将兰草换了色。
小憩后,涴儿弯腰盯着一地残花,又望了望新栽的石榴树,颇为可惜道:“风有些大,把花吹落了不少。”
卫祎瞥她一眼,道:“待秋日石榴熟透,朕选最好的给你送来。”
涴儿剜他,别脸道:“嫔妾伤春悲秋呢。”
“真不想吃?”拨弄着花萼,卫祎笑吟吟道:“京城向南十里的皇庄,那儿的石榴个个红火,皮薄汁水足。”
涴儿憋不住笑了,“您再说两句,嫔妾晚上做梦都能梦见了。”
卫祎得意道:“知宓娘者,朕也。”
涴儿嗔怪道:“嫔妾也想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奈何您不解风情。”
“朕喜欢你这性子。”指尖触上女子袖中一点酥红,十指交缠下,卫祎道:“五月樱桃红,朕晌午收到了随州进贡的一筐樱桃,搭上酥饼吃刚好,宓娘不妨随朕一同去乾清宫品尝,也算吃不得石榴的弥补。”
涴儿看他一眼,接着扑进他怀中,喜笑颜开道:“嫔妾想吃糖酪浇樱桃。”
卫祎道:“都依你。”
乾清宫,绣了花的软缎鞋整齐摆放,涴儿斜坐软榻,倚桌小口吃着糖酪。
一旁,白玉三足盖炉烧着龙涎,香烟袅袅而上,散入空中。午后,四下静谧,窗牖有清凉的风透过,混着花香,沁人心脾。
殿里有纸张翻页的沙沙声,不久,卫祎将奏章搁下,撑着头问:“好吃吗?”
涴儿舀些递到他唇边,“皇上尝尝就知道了。”
卫祎噙着笑,低首咬住银匙,酸甜滋味入口,瞬间俘获欢心,他道:“酸酸甜甜,难怪你喜欢。”
涴儿咬唇笑,“嫔妾不挑食。”
“何止是不挑食。”卫祎移步沾上一团柔软,方凑近促狭道:“宓娘好养活的很,比石头缝的草芽还坚韧。”
“皇上!”涴儿瞪他,又挖了一些糖酪塞过,“食不言寝不语,您要喜欢就多吃两口。”
卫祎仰面大笑,突然,他脸色一红,噗噗咳起来,没两声就淌了眼泪,同断线的珠子般。
涴儿慌了,一面取帕子擦拭,一面幸灾乐祸,见他实在咳的厉害,也只好递了盏茶,“您喝茶顺顺气。”
卫祎接了茶,恶狠狠瞪她一眼,涴儿讪讪拍他后背,柔柔道:“您且忍忍,喝了茶一会儿便好。”
喝了茶,抬头歇了会儿,喉间彻底恢复平静。浸在樱桃香里,卫祎扯过人拔下金簪,锢着人又亲又啃,势必出口恶气。
涴儿可怜兮兮认错,“嫔妾知错了,您饶了嫔妾吧。”
卫祎指尖缠她的发,乌黑的发沿指节盘旋而上,空气透出着交织缠绵的气息,“朕瞧见你刚才在偷笑,宓娘好大的胆子,还敢笑朕。”
涴儿两靥如花,泛着绯红,气喘吁吁地东躲西藏,“皇上,您瞧错了,嫔妾哪有那个胆子。”
“你胆子壮着呢。”掌下有柔嫩艳肉,卫祎揉捏着,嘴却不饶人,“朕惹你不高兴都敢甩脸色。”
涴儿嘻嘻笑着,杏子眼圆溜溜的,就这么看着他道:“皇上少招惹嫔妾,嫔妾也不想生气变老。”
话音未落,卫祎吻了她,瞬间,墨香混着龙涎的味儿传入。
涴儿怔愣,却下意识回亲,还翻身骑上,长长的发散着,一点点攥取他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卫祎松开她的衣襟,那儿变得皱巴巴的,喘着气,他一眨不眨看着她,眼中仿佛有无尽的话要诉说。
涴儿弯眉,笑着问:“更衣吗?”
动了动唇,他方要开口,外间突然响起窸窣脚步声,“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寿山公主来给您请安,敢问可要传召?”
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遮住内里风光,俄顷,安湖宁听见万岁道:“传。”
长舒口气,他转身恭请皇后公主入殿。
尚后牵着寿山掀开门帘,嘴角漾着浅浅的笑,如月般温和,只这笑在瞧见卫祎旁垂立的人时,不由淡了两分,“原是今儿早上寿山与栖霞玩时读了篇孝经,这孩子纯孝,告诉臣妾要向您请安,臣妾便将人带来,不想李妹妹也在,倒是打扰。”
卫祎不以为意道:“寿山有心了,朕与李采女不过闲谈两句,称不上打扰。”
涴儿福身一礼,道:“嫔妾正与皇上谈论诗词,娘娘来的正是时候。”
尚后亲自将涴儿扶起,道:“快坐吧,不必拘束。”
涴儿道谢,宫人也搬绣凳置于软榻下,她前去坐了。
领着寿山落座,尚后朝她笑道:“给你父皇请安吧。”
寿山乖巧点头,欲从榻间起身,见状,卫祎笑着摆手,“过来叫父皇瞧瞧。”
寿山听话走近,面带羞涩道:“女儿给父皇请安。”
“好孩子。”卫祎应声夸赞,伸臂将人抱起,又指了指涴儿道:“那是父皇的李采女,你该唤声李娘娘。”
寿山看着涴儿软软道:“李娘娘安。”
涴儿颔首,“公主同安。”
既是皇后到来,涴儿不欲招眼,坐了会儿便起身告退,卫祎也不勉强,派人用步辇送她。
临走前,他道:“朕晚间再去陪你。”
涴儿静静看他一眼,随即弯身离去。
她的背影渐渐远了,乾清宫又恢复寂然,窗外有蝉鸣。
尚后忽然弯唇道:“许久不见李妹妹,竟瞧着愈发光彩照人、柔情万千。”
卫祎抱着膝头的女儿,笑道:“李氏年纪小,或是近来长开了些。”
尚后低笑,道:“臣妾看皇上也是意气风发,想来您与她相处不错。”
“皇后别打趣朕。”卫祎含笑看她,道:“李氏才入皇宫,温柔腼腆,朕怕她惶恐不适,故而传召多了些。”
尚后道:“这是好事,皇城子嗣稀少,臣妾与太后都盼着能有嫔妃诞育皇嗣,开枝散叶。李妹妹宠眷优渥,想来不久便能开怀。”
卫祎颔首道:“承皇后吉言,朕也盼着她能延绵子嗣。”
晚间,廊下的花开败了,低低垂着,昏黄的光洒下点点碎金,为它镀上朦胧柔雾。
满室静谧中,卫祎揽着涴儿,递给她一个乌木云纹描金匣子,“朕有次在内库中寻的,看看喜欢吗?”
涴儿赶忙咽下樱桃,语气愉悦道:“皇上送什么嫔妾都高兴。”
说着,她轻轻打开匣扣,朝上一掀,映入眼帘的,是散着华丽光辉的首饰。
粉宝菡萏并蒂钗、烧蓝摇簪、玉石嵌宝珍珠华盛、水晶金珠璎珞……各色艳光齐聚,富贵无匹。
涴儿愕然,唇边的笑渐渐凝了,她怔怔赞道:“真好看。”
卫祎得意亲她脸颊,含糊道:“朕看你素日爱用绢花,发髻多以银饰,虽也好看,但到底不够华丽。宓娘年轻貌美,必得戴最珍贵的珠宝才相衬。”
偎在他怀中,涴儿轻声说:“您待嫔妾真好。”
嘬咬着她的耳垂,卫祎含笑道:“宓娘喜欢才好。”
涴儿闭了闭眼,道:“嫔妾很喜欢。”
进入六月,天儿闷闷的热,蛰伏于皇城阴影下的暑气一股脑钻了出来,喧嚣地笼在上方,肆无忌惮。
花蔫蔫地开着,枝叶低垂,涴儿坐于菱窗,靠着冰鉴摇扇子,她扇子摇的急躁,有一缕发丝随之飘摇。尽管在京多年,她却依旧不能适应北方的气候,常常怀念南地。
正想着,春玉打帘步入,手里端着点心瓜果,“采女,皇上一早派人送了些蜜瓜葡萄,奴婢拿冰冷着,吃着口舌生津,又能消散暑气。”
涴儿看了眼青瓷盘,里面切了两块蜜瓜、一些青葡萄、几颗鲜荔枝,杂七杂八摆在一起,散着凉气,令人食指大动。捻起银叉,她挑了块蜜瓜填嘴里,轻轻一咬,霎时,冰凉汁水爆开,甜滋滋的。
“好吃。”她不住点头,“这瓜吃着甜,汁水也足,比西瓜好。”
春玉笑道:“皇上送了一筐呢,都紧着您吃。”
涴儿笑了,道:“我哪里吃得下这么多,你们几个当差辛苦,一会儿拿两个分了,再舀些冰,也能散些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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