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和

作者:譬如今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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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中鲤


      这几日赵府热闹不少,平日里江珩在偏房里静心研读经史,赵宸则是抓紧练兵,望有朝一日能再为飒沓骑添些新血,夜里赵宸叫来江珩,两人饮茶论事,偶尔赵宸还会提起赵佩鸣儿时之事引两人一笑,什么夜里跳房梁踩空屋瓦落入水缸啊,亦或是怂恿近卫跑马越边境三百里被邻国使者抓到带回,江珩哪听过这种趣事,自然津津有味。赵宸抬头望月,忽然一叹,道:“这小子是匹野马,难训,我也管不住的。也不知他有无缘分遇良人,若能安稳一生,就再好不过了。”风穿庭院而过,竹柏沙沙作响,江珩不由得也抬头望向月光:“总督是百年难遇的良将,有些匪气是好事,他对我如此有礼,可见其德行非凡,遇良人也是早晚的事。”

      “哈哈,其实他一向瞧不起书生,尤其是你这样原本不能入朝的书生,他对你若毕恭毕敬,心里或许琢磨着坏的,你可要多加小心哪。”赵宸一面说着,一面有些戏谑的神色。江珩则奇怪,赵佩鸣不像会暗里使绊子的巧言令色之人,难道自己应真的对他多加防范么?可自己第一个信任也是最信任的人就只有他了。越是这么想,江珩的面色就越难看,赵宸见状,哈哈笑道:“别紧张,佩鸣非是那等人,他对你和善,必是你待人一样有礼,礼尚往来所致。”

      江珩这才反应过来,这话从赵宸口中说出,才是最轻松的——父亲对爱子的调侃,往往都有夸大的成分。只是不知为何,一提到赵佩鸣,江珩心中就莫名紧张起来,似乎失去了思辨的能力,一味被牵着鼻子走了。江珩轻笑一下道:“是我过于紧张了。话说回来,我自认为赵兄并非蔑视书生,或许那只是他想要却终错过的道路罢了。”说罢他抿一口茶,用茶香润润自己干涩的喉。

      赵宸缓缓抬眼凝视江珩道:“……贤侄竟如此了解他,他的确是不想走武路的,只是在我荫庇之下会更好些——若他走科举这条路,不中,就落得个无名无分,中了,就要去傅琴湘手下做事,他心气儿高,定会和傅琴湘对付不来,到时候,他很有可能……”

      “是我父亲的下场。”江珩眼神坚定接话道。赵宸点头,接着道:“过几日,傅琴湘定死不了心登门拜访,你要在我身后避避她锋芒,否则若你被她要了去,我可如何向你爹交代啊。”赵宸有些有心无力的痛苦,所以下定决心就算豁出去也要护住江珩——将自己欠江忠的债还清。

      江珩皱眉道:“可不论是我,还是您的爱子,都无法永远在您的阴蔽之下生活,总有一日我们要独自直面风雨,到那时,谁也帮不了我们。我们总要靠自己锤炼钢铁羽翼。”风声又紧了,家仆们待二人进屋后,快步向窗,掩住了风。

      “你……唉,当初佩鸣在你这个年纪时,为了不让我时时管着,硬是领飒沓骑在外打仗十月不回,你看上去有些君子气,没想到也是他那一卦的心,”赵宸说着,又神伤起来,“你说得也对,可能让你们去闯闯,等碰了壁,自己才会醒悟吧,那时想回来了,我赵宸一定接纳你。”江珩上前扶住赵宸,柔声道:“您大可放心。我们虽都心火旺盛,但您说的话,侄儿都记下了——我与赵兄萍水相逢,要相互照应着些。”听了这话,赵宸莫名安心,便也不再多想。

      果不其然,不出两日,傅琴湘便领着近卫登门拜访,这日雨打残荷,全府只剩轰轰落雨声。待家仆开门,傅琴湘便慢条斯理地步入,但她不急着进屋,而是先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里走,素绢伞在反射下更加刺眼,成了全府上下的焦点。她走近池塘、垂下眼,口中幽幽道:“临池观鱼,羡鱼之自由,鱼虽自由,却也困在一方池塘,做了井底之蛙。”江珩就在不远处的长廊坐着,他一袭素衣,手中执卷,若有所思。

      赵宸见她迟迟不进,便出殿查看,只见傅琴湘装模作样在池边喂鱼,素伞上跳着雨珠,愈发衬得御赐的新衣璀璨夺目,好不张扬。他冷笑一声,道:“国师不见边关烽烟阵阵,民不聊生,倒有心情在这里赏鱼?”傅琴湘头也不回道:“烽烟阵阵也是某些不力军队节节败退的信号,民不聊生乃是前朝遗物,我们才疏学浅,又如何挽回大局?倒是你这池中金鲤,可否赠我一只,拿去旺‘才’呢?”赵宸自然知晓其中意思,道:“还请国师进屋一叙。”傅琴湘微笑转身,偏头看了江珩一眼道:“你也来。”江珩微微点头,待二人都进去了,自己也随后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

      “这样的才人在你这是埋没,不如叫我带回去,我让他代江忠的位子,拯救天下苍生。”傅琴湘眯眼道。世上哪有这样的人?江珩是做不到的,这话说出来就是高帽,做不成是要受世代谴责的。赵宸将那近卫递上来的请柬捏得粉碎,他眼神穿透飞舞纸屑,紧紧锁住傅琴湘道:“这话我听也听腻了。不知国师此番,居心何在?”

      傅琴湘红唇勾起,走到江珩身旁道:“我只是想给金鲤一个好归宿罢了,毕竟我相信他也愿意试试这‘为生民立命’之职,”她俯身挑起江珩下颌,被后者厌恶躲开,也并不气恼,“唉,我本也不想说的,只是……若他跟了你,我可保不准会不会有人眼红,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呢。”赵宸听后怒道:“多谢国师美意,老夫还有的是力气,护这么一个还是护得住的!”傅琴湘摇摇头,起身扶住江珩椅背,呈半拢状,忧心忡忡道:“啊呀,您还是悠着些,小心着急了,自己旧毒复发呢。”江珩听了这话,心里一紧,赵宸居然有旧毒,难道也是傅琴湘控制死士的那种毒么?可如果一样,赵宸为何没有沦为其手下,而是能与之对峙?

      可江珩还没来得及思考清楚,便感到一阵头晕。他控制不住地扶住额头,眼神愈发迷离,他感觉自己被什么压住了,抚摸上去,竟是一个比他稍高些的男子的脊背,布满伤疤、嶙峋的脊背,但又是暖的。那种感觉有些熟悉,仿佛自己与那人曾见过。江珩慌乱中想收手,可却被对方制住,只剩下自己徒劳的挣扎,身上某处又感到阵阵疼痛,随之而来还有怪异的愉悦感。他不能再想下去了,于是奋力抽手,咬住自己胳膊。这一刻他才真正醒来,发现傅琴湘在一旁斜睨他神色,一面又若无其事的聊天。

      惊疑与愤恨充斥着江珩,他听完两人拉扯,起身拱手对赵宸道:“我愿顺父亲之位,为苍生谋利。”傅琴湘没想到如此顺利,自然是得意无比,炫耀似的看向赵宸。她心想江珩对她是会做些表面功夫的,即使可能心有厌烦,举止却还是尊敬的,比江忠要好千万倍,自己也更好控制些。

      赵宸方才观察江珩神色,知道江珩应中了傅琴湘的迷香,被控制了思想,他叹一口气,将茶杯掷出,待满堂一声脆响后,他才开口:“江珩,你选的路,生死在你手!”但他也拿得住——前夜里谈话,自己已向江珩交代傅琴湘上门后应对事宜,因傅琴湘迷香难敌,江珩大概率逃不过她掌心,所以他已与江珩约定,若真入了傅门,既来之则安之,直接做卧底潜藏其中。

      江珩见赵宸摔杯,自知事成,便向赵宸告辞,将东西收拾了,这才跟傅琴湘向府外走。傅琴湘不由分说地邀请江珩上轿同坐,江珩一路如坐针毡,傅琴湘则是乐在其中,她一面观察江珩,又嗅嗅那股异香,心旷神怡。没过多久她便开口打趣道:“方才见金鲤公子走神,心中想的什么?”

      江珩装作羞涩难当道:“方才,看到一美丽女子,与我行……”“哈哈,不必说了。”傅琴湘看江珩这样反应,放下心来,凑近道:“少年人,心中事多,也是正常,待皇上准你做相,我自赐你美人。”江珩险些露出嫌恶表情,收敛神色,点点头。这时江珩才注意到,傅琴湘的裙子织样与自己母亲类似,都是南国织工的手艺,但相比之下,这裙子是用金线绣梅点缀,光是工时就要不少,那双置于双腿上的手更是戴满金戒与宝石,有种耀武扬威式的夸张。而傅琴湘腰侧似乎别着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条鞭子,鞭尾还做成蛇头形状,十分逼真。见江珩盯久了,傅琴湘笑道:“到时你也有,我让五百织工给你连夜赶制。”

      江珩这时才后怕起来,织工常年劳累,连夜赶制更是吃不消,且照傅琴湘这样心狠手辣来看,很可能施鞭刑来催工,自己一身衣服可能要不少人命。想到这,他忙道:“不必了,这衣服只是与我母亲昔年所穿类似,故多留意,无需织工为我费力。”傅琴湘颦眉,振声道:“不可,你来了我一侧,就要守我的规矩。每次上朝,我要见你穿我赐的新衣,”见江珩张口欲再度推辞,傅琴湘冷冷看他一眼,“你若不从,可以,我会让织工做到你‘满意’穿上为止。我们有的是时间等。”

      江珩已想到无数人惨死鞭下的情形,妥协道:“就一件吧,无需催工,多谢国师。”他说出这话时不知是因为遇上了颠簸,还是自己难以控制,声音竟有些颤抖。江珩忽然后悔自己的选择,想自己留在赵府是否就是最好的归宿。可自己若留在赵府,必定会成为赵家的隐患——傅琴湘既然看上他,就一定会千方百计来抓,到时候若因自己致赵家出事,自己就算千刀万剐也无法弥补。可若走近傅琴湘,被天下人厌恶是小,被迫伤害更多人才是大。想到这,傅琴湘为自己安排的住所也到了,马车急停,思绪崩断。

      江珩下了马车,躬身道:“制衣一事,可否由江某监工?”傅琴湘挑起半边眉,笑道:“好啊,这几日我向皇上上书,你也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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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池中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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