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天

　　“度恶将军这话怎么能当着大祭司的面儿说呢，如今神族多少也得看着点蓬山这位二君的脸色行事。”墨青道。
　　缘地正在喝茶，听完猛地喷了出来，快速整理一番，忙劝导温琼道：“温将军稍安勿躁，莫同他一般计较。”
　　眼下两人仍是剑拔弩张，缘地转向天璇说道：“这次当真要感谢大祭司，没想到是你救了穹天小兄弟一命……”
　　温琼蓦然眉头拧，缘地也意识到了，墨青也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眼神意味不明得往天璇那边瞥。
　　缘地这老头一心想缓和气氛，没成想也有好心办错儿的时候，又狠狠戳了温琼的心病。
　　温琼脸上简直气得红冒烟了，穹天忙岔开话题道：“那两人死时，房间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人？”
　　“我赶到时那男子已经化为傀儡，你已受到此画蛊惑，险些落到那张画的陷阱里。”缘地回答道；
　　穹天忽然想起一件，忙问道：“当时我受画蛊惑，冥冥中有一种很熟悉的香粉味。”
　　“脂粉味？”缘地想了想问道。
　　穹天回道：“应该不是。”
　　“香粉味这儿可多了。”墨青凉凉道，“二君这是受害过多妄想了吗？唉，不过你倒是说说，你那么大声喊你是干什么？”
　　穹天顿时有点儿讪讪，问道：“我有说什么？”
　　缘地还未开口，便听墨青阴阳怪气道：“别。我懂，反正这儿也没我什么事了，我这就回北疆。”
　　“各位不送。”墨青路过温琼身边时候，特别看了一眼火冒三丈的温琼，“度恶将军来日再会。”
　　“哼。恶人多作怪。”温琼正眼都不看他；
　　“琼师兄。”待墨青走后，穹天看着温琼，本想解释一番。
　　“什么话都别说。”温琼决绝道，“边塞上多的是为修灵界浴血而战的将士，所以也别拿改邪归正那一套来搪塞我，他们中那个不是活生生的生命，随便提一个都比你有用，我没功夫整日替你找人收拾烂摊子，你倒是早日去祸害妖族罢。”
　　缘地坐姿一正，就要准备替人抱不平，穹天却忙摆手。
　　“在下马上为将军准备，将此人送到护城司去。”站在门口的暗谍头领朝温琼说道；
　　“不用了。”
　　说毕，温琼稍回头瞥一眼道，“就凭他这本领，连找个废人都能弄成这个模样，能造出多大的乱子。”
　　穹天只当听不见，暗谍军跟随温琼一同出了雅间，门房外便轰然大声道：“度恶战神出了——！”
　　“战神真的里面走出来了，那里面应当就是大祭司了罢？”
　　那场场面尤其轰动，就连穹天都十分尴尬，老鸨亲自迎来，大声惊喜道：“我方才看见了就是大祭司！没错没错！哎哟，多谢大祭司与将军替我们保住花落……”
　　还没说完，便被人抢过了话头，男子大喜道：“将军将军，你们在边疆真的遇到了九个头的怪物吗？”
　　“快来给度恶战神磕头，保佑我江南永远昌盛！”有人喊道。
　　于是只听众生云集，在外排开，朝着里头三拜。
　　穹天：“……”
　　一时间楼内如人皇亲临，就差歌舞喧哗吹吹打打，众人犹如猫见了老虎，欢天喜地将那老虎送到楼外。
　　若说素日里说话不可一世的温琼，大概也是耗不住民众热情，愣是没呵斥半句。
　　于此同时，穹天三人驱使符咒，悄然离开花楼；
　　魅都城中，与缘地并肩走在大街上，听他说道：
　　“我突然意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男子与柔儿相好，可花楼中老鸨、伴当、姑娘们却都没有见过他。”
　　穹天：“……”
　　缘地道：“你也觉得很可疑对不对？巫蛮来了这么一招，目的就是引你入圈，假若没有大祭司，简直能让你今日之后在灵巅进退两难。”
　　“确实可疑。”穹天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花楼？”
　　“就你追那条蛇……”缘地顿时卡壳，“额……”
　　穹天丢下往前走，其时前头有传来喧闹，穹天回头朝缘地，问道：“你带了神兵过来？”
　　“我一介医者，你觉得可能吗？”缘地一脸茫然，凑到穹天前面看，登时道：“完了完了，怎么就碰到她们了呢，那什么，你挡会儿，我去去就回。”
　　“臭小子。”雷女声音蓦然响起，“还以为是一只疯兔子，没想到从前当真是小觑你了，能把大祭司迷得团团转，今日我非得将你那面具取下来，看看你究竟长个什么样！”
　　只见穹天两人的周围，被青莲带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人乃是东岳名声远扬的‘寻花师’们。
　　飞花如箭般直射而来，那群寻花师每次射中，都适时哄堂大彩；
　　好在有黯色战袍，否则穹天早成筛子了，登时，又是三枝花箭，飞向他。
　　此时腰间的白萧抵挡住花箭，“叮”一声击退花箭，花枝嗡嗡嗡疯狂旋转，在日光下转成一个耀眼的光球，朝着雷女飞去！
　　“兔儿乖，自己把面具取下来，给姐姐看看就行，不会为难你的。”花枝被隔绝在光罩外，雷女一改笑容，温言相劝道；
　　“这些只是谣言，既生而为人，我与凡人并无特别。”
　　他总不能告诉青莲这面具不能取下来么，不然定会被天天缠上，难以脱身；
　　“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愿就范吗？”紧接着，又有更多的花箭，势如破竹；
　　白萧“嗡”的一声发出震耳嗡鸣。
　　倏然一声琴声，随之飞来一道杀招，“噔”一声将无数花枝定在空中；
　　千万人同时转头望过去，刹那间鸦雀无声，无数花箭从空中脱落，飘下许多花瓣。
　　只见天璇手握无弦琴，站在台阶高处，撞开花瓣朝他们迎面而来。
　　雷女看着花中独立的天璇，欣喜不已，愣道：“当真风华绝代，人中龙凤 ……”
　　穹天定眼一看，整个战场上赫然变成一幅画卷，顷刻间所有的花瓣都化作来游动的墨痕一般，唰拉拉地落下，天空间一片敞亮，沿着天璇身周荡起涟漪。
　　不得不承认青莲的说法，只可惜了他是个男儿身。
　　天璇则还是冷着一脸，朝青莲说道：“不要再来犯。”
　　看呆了的寻花师们意识过来，忙跪地求饶，雷女被迷得心花怒放，带着娇儿腔调：“还不是为了给恩人出气，恩人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苛责青莲。”
　　见天璇没有说话，青莲忙道：“既然恩人吩咐了，青莲今后不再打扰二君便是，走！”
　　说完，寻花师们各自收了武器，跟着她大摇大摆离开。
　　天璇面色阴晴不定，情急之下，穹天忐忑不安道：“师哥日理万机，这次又劳烦师哥了。”
　　缘地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吧，马屁拍在马腿上了罢。
　　天璇似是忧心忡忡，眉头拧成一个结，周身光芒逐渐趋于稳定，在穹天面前停下；
　　“师、师、师哥……”穹天不由后退，万妖破画的场面历历在目，仍颇有些恐惧；
　　“你要是不惹麻烦，我的事更少一点。”天璇说道。
　　穹天听出言外之意。
　　“好——”
　　“咕咕。”

　　……
　　摊后，老板正在揉着肉丸子，往黄澄澄的油锅下一圈，在沸水里面滚一圈，起锅后淋在卤猪蹄上，黄豆、豆腐干等浇头，散一把配料，香味扑鼻；
　　缘地照着老板点名要两碗招牌汤丸子。
　　三人坐下时，穹天简直坐立难安，眼睛时瞄旁边的天璇，天璇简直乌云盖顶；
　　缘地不满道：“凳子上有钉子怎的？”
　　“我说了不饿，你非得来。”穹天警惕注视缘地；
　　不明白老头此举何为，他隐约觉得缘地有些危险——既然知道他的身世，还能容忍他灭师门，对于巫蛮的阴谋他不可能不知道，却只字不提，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
　　对于天璇也与其他人不同，不像是师侄，倒像是认识很久的挚友，如今看来，他俩很可能是一伙的！
　　穹天欲要开口质问缘地，突然两大碗汤丸子摆在他们的桌上，打断了他；
　　缘地忙将碗推到他的面前，道：“你看这汤丸子做的多好啊，穹天小兄弟，你就不想尝一点吗？”
　　“吃你的。”穹天屏气，竭力忍住道，“你不是辟谷了吗。”
　　缘地道：“那只维持我命，哪能填饱肚子呢，我这人就这点爱好，见了美食好酒就走不动路。”
　　念及天璇在一旁，再说下去恐怕又要被笑话，忙道：“好好，吃吃吃，赶紧吃完就走了。”
　　“那么着急什么，又不是赶着入洞房。”缘地含糊不清道。
　　穹天只得思考消化下讯息，现在想来，巫蛮一系列行动，仿佛在暗示他什么，可惜那画不会说话，大多只能靠猜；
　　巫祖结两果，一果毁天一果救天，五灵归山河，……
　　若巫蛮想指引他去画里找的就是五灵，那这张三百年前的画则非同小可，或者说三百年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穹天甚至不敢再想下去，他似乎忘了很多事，然而想着想着，他的注意力逐渐集中到天璇身上；
　　却不见天璇的身影，原本的位置空荡荡的，天璇不知何时离开了。
　　转眼一看缘地已经开始吃第二碗里；
　　“你怎么连我那碗也吃了。”穹天问道。
　　“我看你想的出神没打扰你。”缘地一脸无辜说道：“再说也没说给你点的，你想吃再点一碗就好了。”
　　穹天无言以对，只得说道：“别吃了，我有事儿要问你。”
　　“走啊。”缘地干完一碗，站起身道：“你还愣在这儿不动做什么？”
　　“一共十铜钱，谁来结账？”老板问道。
　　穹天看看旁边的老板，又看看缘地。
　　“别看我，就剩下五个铜钱。”缘地转过视线，不自然道。
　　穹天：“……”
　　“本来是够的，还不是你毁来那花落满地，我将所剩积蓄都花在复建上了。”
　　穹天苦笑问道：“多少钱？”
　　“足足五万六千两，这下还得等下个月发俸禄。”缘地说得愁容满面。
　　“什么！？”
　　按理说他毁掉的东西不值这个价，但是花楼发生那样的事，神界自然不会干休，深究起来少不了掉几个脑袋，若无缘地打点，也不会这样草草了事。
　　穹天却不好再与他说，缘地咬咬牙说道：“那我们……”他给穹天一个跑路的手势。
　　“不行。”穹天断然道；“就差五个铜钱，只要与老板说说 ，问题不大。”
　　此时，那边传来来老板的呵斥声，“我一碗丸子才五个铜钱，合着你当我这里是施粥棚……”
　　穹天将腰间白萧取下，压在桌上，“若实在不行，就先把它当给你……”
　　“不如你当给我？”天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阴沉着脸，“反正留着它对你也已经没意义了。”
　　“……”
　　有一刻穹天意识到有什么变了，他居然想要向天璇解释，
　　但是天璇比他决绝，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已经付了那五个铜钱；
　　接着，天璇轻轻拂袖，白萧便消失在桌上，登时桌上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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