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之殇

　　以下是一名幸存的队员所记录下的从出发到任务结束为止的一些片段。

　　上个月，梁锋老师突然找到我，要我做他的助理，一起跟随狩猎部队去远方海域的一个孤岛，参与记录一次捕猎任务。

　　这是我进入公司以来第一次担当跟随记录助理的工作。自从来到了这个大的可怕的地下世界以来，我一直在基地的档案管理室做着枯燥的事情，这次能得到机会回到久违的地表世界外出任务，我感到异常的兴奋。

　　头一次出外勤，梁老师作为主要的记录人员，他对我的工作内容要求相当宽松。他对我说：“就当是一次地表旅行，不要有负担，尽量把行程中的事情记录下来，个人感想也可以时，当是记日记就好。”

　　能跟随这样一位通情达理的前辈老师一起工作，原本累计在我身上的压力也少了很多。我会尽可能的把这次任务中所遇到的事件记录下来，有导师在一旁主导，相信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关于这次的任务目标，由于我们并不算是正式的战斗成员，别说我了，就连梁老师也知之甚少。只知道是一种尚未被公开的软泥状怪物，也许像游戏里的史莱姆那样软趴趴的，但是直到行动开始，我们都没有见过与这怪物相关的照片。

　　这是一次相当大的捕猎行动，光是准备就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只能听从老师的建议和上头的指示，需要带点什么全凭他们吩咐。

　　让我激动不已的是，虽然我并没有受过什么战斗的训练，但是公司依然给老师和我配发了一把（手）枪。虽然跟其他战斗人员相比，我们的武器像是玩具一样，不过生平头一次摸到枪的我还是无比兴奋。

　　10月24日，我终于跟着梁老师一起离开了这个生活了5年的地下世界。我们和其他参加任务的队员在一个隐秘的港口集合完毕。我头一次接触到大名鼎鼎的狩猎行动队员，这个队伍里的大人部分并没有想象中的冷漠，反而都十分开朗。

　　我们的船趁着夜色离港，计划经过众多海域与国家，最后驶入印度洋。海面上风平浪静。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大家都十分友好地打着招呼。

　　10月25日，我们的船已经远离大陆。

　　经过一夜的航行，我的视力所及范围之内都找不到陆地的迹象了。狩猎队员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里面还有一个美丽的女队员，据说是这狩猎小队的副队长。没有人透露过副队长的名字，队员们都叫她“小宛”。虽然她看起来的确很年轻娇小，但是真要直呼她的昵称时，我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

　　除了美丽的女狩猎队员，更让我讶异的是那些长着西方面孔，或是其他亚洲国家的男子。这些人通常都待在队长白剑衣的周围，平时沉默寡言，彼此之间也不怎么交流，他们都是公司在其他国家的分部派来帮忙的精英人才。也许都是孤高的猎人吧。

　　另外，我还听说其中有狼人和吸血鬼之类的传说生物的加入，这让我很担心。因为西方都市传说里这两种生物都是大多是邪恶的，如果真的和怪物开战，我很怀疑到时候他们到底会帮我们对付怪物，还是帮怪物对付我们。毕竟，在我的眼里，他们也是怪物的一种。

　　老师和我一样，对于那些拥有类似人类的样貌，却并非人类的生物有着天然的抵触情绪。就在当天，我和他一边和同行人员聊着天，一边也在偷偷观察哪些家伙的行为有异样。

　　26日。一天的交流之后，大家基本上都认识了。

　　我推测了几个可疑的人选：头发金黄的菲利普，光头杰克，还有那个说着一口流利中文的意大利人，叫维克多什么的。这三个人本来就来自盛传狼人吸血鬼传说的地方。维克多还算好说话，杰克和菲利普一副凶相，稍微靠近一点，他们就用冷酷的眼神瞪着我，着实让我背脊发凉。

　　白天我都尽量远离他们俩，晚上这两个人竟然主动要求值夜，还把他们的东西搬出了船舱，这让我越发地觉得他们可疑。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想和凶恶的狼人吸血鬼睡在一起，鬼知道他们等大家都睡着了，会不会爬起来闻闻这个，嗅嗅那个，然后找一个中意的对象，吸干他的血，或者干脆活吃了。

　　27日。昨天深夜海上突然刮起了大风，海浪也比之前猛烈了许多。我在睡梦中被惊醒，要不是反应快抓住了床杆，可能整个人都要滚到地上。

　　梁老师没有我那么幸运，他真的滚到了地上！虽然这么做不太礼貌，但是当时的场景很滑稽，我看到老师额头撞出一个大包，忍不住笑了出来。

　　幸好床和其他物件都事先进行了固定，不用担心被什么东西砸到。但是我们放在床下的行李却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文件纸币，还有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等东西全都离开了它们应该待的地方，散落一地。

　　我和梁老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摇摇晃晃地把东西都整理完，在这个时候，船也停止了摇晃。这时我们才注意到阳光从窗口照了进来，已经是早上了。

　　我们离开船舱，登上了甲板，狩猎队员们都已经聚集在那里。我没看到守夜的两个外国人，也许他们那时候正躲在哪里睡觉。

　　在船的南面，出现了一片陆地。我问其他人，据说那是菲律宾众多岛屿中的一个。我本以为这次出海要在很久以后才会再见到陆地，没想到过了三天又见到了，这让我兴奋不已，我太怀念双脚踏在大地上的感觉了。

　　下午的时候船在海面上停留了一段时间。狩猎队的其中几名队员趁着这个机会展现了他们的捕鱼技巧。他们只穿一条裤子，手拿鱼枪，一个个跳入海中。这些人迅速潜入水里，在没有带氧气设备的情况下消失了足足10分钟，然后带着他们的猎物一跃而起，跳到海面上，又重重地落下，溅起巨大的浪花。我看呆了，差点以为是一群鲨鱼在我们船附近捕猎。

　　船上的队员们兴奋地对他们大喊大叫，我也被那种氛围感染，冲着漂浮在海面上的猎手们挥手致意，今晚加餐了！

　　28日。昨晚后半夜里拉肚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抓到的鱼有问题！我还算幸运的，拉到腿软的时候缓过来了，迷迷糊糊地躺回床上睡到中午。梁老师就惨了，他本来就年纪大了，抵抗力不行，吃的又比我多一点，根本就是上吐下泻！到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队员们把他抬到了医务人员的房间，亏得这帮人抬的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幸好医生给老师打了点滴后，老师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看来不是吃了什么剧毒的东西，也许是食物没有煮熟的关系，因为细菌或寄生虫之类的东西引起的肠道疾病？

　　话说回来，连医生和一些海员都说吃了那些鱼后身体不舒服，晚上吃了治肠胃的药后才好受一点。那些狩猎队员吃他们捕获的鱼吃的最多，却一点事都没有。我不禁怀疑，他们的肠道耐受性是不是和我们普通人的不一样。

　　另外我发现大陆架再一次远离了我们。虽然依稀还能见到一些陆地的影子，但是我猜过了今天，直到到达目的地为止，再也见不到一块陆地了。

　　29日。今天一整天天气都不太好。

　　远处能看到金色的闪电划破天空，有时候闪电会直接冲击到海平面上。船长提醒大家，很可能会正面迎上一场暴风雨，要我们做好准备。

　　两个老外虽然把他们的行李搬回了船舱，但依旧不愿意待在封闭的室内。海上的风浪越来越多，整艘船都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会倾覆。

　　几天前的夜里我在熟睡中从床上翻滚下来的事情还记忆犹新，这回我学乖了，紧紧抓住床上的杆子，死都不敢松手。梁老师比我镇定一点，他索性找了个三面靠墙的角落坐着，以此来对抗船只在海浪中摇晃的力量。

　　我隔着圆形的小窗看向甲板，杰克和菲利普就站在船首的位置，浪花一波接一波拍打到甲板上，他们早就已经浑身湿透，然而两个人丝毫不在乎，在风浪里对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大喊大叫，真是两个不要命的疯子！

　　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个人站在外面。我认出那是狩猎队的队长白剑衣。他跟那两个老外不一样，只是静静地站着，目视着前方。我感觉他在找什么东西，或许是想看看是不是快到目的地了？

　　30日。昨天夜里我终于感受到了热带风暴的威力。

　　整艘船都在摇晃！虽然船员们在下午风力稍小的时候趁机把所有东西都加固了一遍，但我还是时不时听到有东西砸向墙壁，或者摔到地板上碎裂的声音。

　　杰克和菲利普总算肯返回船舱了！外面的雨又大又密集，这些雨点像机枪子弹一样前赴后继地拍打着窗子，有好几次，我都以为圆形的玻璃会被这些雨点打的粉碎。

　　最可怕的是，我透过玻璃看到一个滔天巨浪猛地从我们这边冲过来。在我还没来及做好任何准备，或者提醒任何人的情况下，我感觉到一种其妙的轻盈感，好像离开了海面。不远处的梁老师显然也感受到了异样，他双手紧紧扶着墙壁，呆愣愣地和我对视。也许那一刻，我们脑子想的是同一件事情：船被巨浪抛到了半空，也许下一秒就会整个翻进海里。

　　仿佛是老天在暗中配合我们的猜测，毫无防备之下，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向右边，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墙面上。

　　一瞬间，我整个人都蒙了，几乎要失去意识。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来，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摸了摸，一看全是红色的鲜血。梁老师到底经验比我丰富，在船落回海面的时候，他本能地把头埋进双手之间，只是轻微撞伤了胳膊，脑袋一点事都没有。

　　我坚持了一小会，然后就晕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风暴已经离开了。医生在一旁嘀嘀咕咕，说我运气不好，撞上了墙面上的一个坚硬的小凸起，右边的额头被撕开一个口子，他替我缝了7针。

　　想不到，还没有到达目的地，见到危险的怪物，我就提前挂彩了。无奈，我躺在床上静养了一天。

　　11月1日。经过一天的休养，我感觉好多了。

　　白天的时候，天气还很晴朗。我们在甲板上晒太阳的时候，还看到十几条海豚分散在船的两边，为我们保驾护航。这群可爱的哺乳动物游地快极了，它们时不时地跃出海面，好像是在表演杂技。

　　海豚群们跟随着我们一起前进，直到下午，我看着这群生物的背鳍纷纷转向，全部往身后游去。其中有几只海豚还把头露出海面，朝着我们鸣叫，好像是在提醒我们，前方有危险的东西存在。

　　当时我和梁老师想的是，前面可能有一群鲨鱼，所以海豚们选择了集体撤退。狩猎队里的成员们却说，快要到目的地了。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对不对，但是至少，我和梁老师猜错了，前面并没有鲨鱼群。

　　下午2点15分左右，海上突然起了一片浓雾。按理说这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我内心却隐隐有些不安，也许是因为所处的发生巨变的缘故。我从明亮的地表世界被带到地下，见识到了一些都市传说中怪物的资料，现在又被派来对狩猎行动做记录。我的大脑已经不能像常人一样思考了，小小的浓雾都会搞的我神经紧张。

　　梁老师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就站在浓雾里，对着已经无法看清的海平面发呆。船的速度已经降到了最低，深怕触碰到暗礁之类的东西。

　　还有一件不寻常的事。

　　狩猎队的队员们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嬉闹。他们一个个地都神情严肃，连那两个又凶又疯癫的老外都安静了许多。队员们自发地分散开来，每隔两米站一个人，在甲板边上观察着海面的变化。队长白剑衣站在船头的位置，副队长小宛则领着剩余的队员回到了船舱里。

　　我跟着梁老师去找白剑衣打探一下情况，他只说快要到达马头岛了，站在外面可能会有危险，让我们赶紧离开。

　　白剑衣队长也是这支队伍里少数几个不喜言语的，他和队员们的话也很少，只有小宛副队长找他的时候，才会表现的开朗一些。也许他们是情侣？

　　不，现在不是猜测别人关系的时候。我注意到白队长的身体包裹地很严实，虽然已经是十一月份，但是我们已经越过了赤道，来到了南半球。这几天的平均气温在28度左右，他这身打扮，头上竟然没怎么流汗，这也让我惊奇不已。

　　梁老师坚持要留在甲板上，白队长也不含糊，找了个叫司马道的年轻人半哄半逼着把我们推回了船舱里。这个小伙子倒是没有他们队长那样难以沟通，这几天我也经常和他闲聊，他虽然有着亚洲人的长相，却长期生活在欧洲。不过他的中文很流利，人也风趣，很会开玩笑，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年轻人。

　　没有办法，我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推回了寝室。虽然司马道很客气，但这是建立在不违背他队长命令之下的。门口还有狩猎队员站岗，我们只能乖乖地待在寝室里，做做记录，看看书，或者干脆睡一会。

　　靠近傍晚的时候，船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当时我和梁老师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我揉了揉睁开的眼睛，朝着窗外望去，看到了让我毕生难忘的一幕。

　　外面依然是一片浓雾，甚至比下午的时候更加让人难以看清。透过这片大雾，我看到一个模糊而又无比巨大的身影挡在船前。

　　由于雾实在太大，我只能依稀辨别出那是个拥有人类外形的巨大生物。怪物只有上半身暴露在可见的位置，但那也已经很大了，目测有15米左右的高度。它的身体向前倾斜，两条跟起吊机的吊臂差不多粗细的胳膊扒拉在船身的两侧，巨大的头颅几乎靠在了甲板上。白剑衣就站在那个头的旁边，伸着一只手似乎是在安抚那个硕大的脑袋。

　　奇怪的摇晃就是这个怪物造成的，它似乎得知了我们的到来而浮出了水面，把船逼停。我看不到那个怪物的脸，它全身都像雪一样白，这更加有利于让它隐藏在浓雾之中。

　　狩猎队员们聚在一起，站在靠近船舱的这一侧。他们肃穆地看着自己的队长和这个似乎是老相识的怪物打着招呼，我看到为首的小宛在用手挡着自己的脸，似乎是在抹眼泪。

　　怪物并没有停留太久，几分钟后，它把头抬了起来，在看到它脸的一刹那，我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它的脸上几乎全是眼睛！

　　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眼睛把整张脸裹得严严实实。我根本找不到嘴和鼻子的位置。更可怕的是，我有明确地感受到，在怪物抬起身体，缓缓沉回海里的时候，它发现了我！

　　也许是一秒，也许是比那更短的一瞬，我感受到了几十只眼睛的目光汇聚到了我一个人的身上！

　　如果不是我用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当时我一定会失声叫出来。我花了几分钟控制自己的情绪，决定不向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老师，透露这件事。

　　船上全是狩猎队的人，既然他们有意把我们关在房间里，恐怕也是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个怪物的存在。把这件事抖出来，对我和老师都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选择闭嘴，只是把这件事记录下来，等回到基地后再把这个事件公布出来。

　　11月2日，我们终于发现了目的地，马头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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